燃昏

作者:千芊洛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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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特


      异样是真的,剔掉背景里那个与美感沾边的吉他那么美感就是纯种的扯淡。
      “你别跟我说你没事儿干的时候还能拿出来回顾回顾。”
      曾凌似是幸灾乐祸得笑出了声“没,一般情况下,我只用这个来摧残新晋友人的耳朵,喻意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忍住了把曾凌按在地上揍一顿冲动的邱尽染:“那我谢谢你了,效果杠杠的……新年祝福真尼玛特别。”
      时间逐渐走到了年夜饭收尾的时刻,店里在短暂的清闲后又忙碌了起来,直到送走了一批批客人,曾凌站在门口冷风一吹才恍惚着注意到一朵在夜空里散开的焰色反应造就的光亮,那些传说中驱走了年兽的声响变得在耳边真切起来。
      其实两小时前就开始陆陆续续有人点烟花放爆竹了,但曾凌却在这会儿真正临近零点跨年的时候才蓦得将涣散的注意力收住。
      以往年夜饭期间他在干什么呢?
      好像是草草得从一桌丰盛十足的大荤大油里挑两口清淡点的白肉,再从先上上来的枣糕盘子里弄块儿微甜的糕点,敷衍着亲戚们的盘问与夸奖。春晚每年都会看,但大体上不会记得放过什么,因为亲戚家的孩子喜欢乱窜,他坐在餐桌边上被吵得头隐隐发疼,相较之下他弟曾裕竟然安静且成熟得多了—曾裕是坐得住的。
      往往都是午夜饭未过半他弟靠着一身吹牛皮的本事吸引亲戚注意力掩护他上楼回房间的,只是这种行为同样得往往会引发他的母亲林沫女士的不满。
      但林女士也不好说什么,曾凌一向很少参与家庭活动,学校的活动参与的甚至还多一些。
      今年不太一样,他应该可以再呆一会儿,呆到身后这家店熄灯。
      松劲他们一家走的时候,松同学还是趁着邱尽染在后厨,完成了今日份的执念,告诉曾凌“邱尽染他已经投敌”的事实,还顺带便补了两句,“我家主子他刀子嘴炉子心,其实挺好相处的。”
      “他如果知道你倒戈这事可就不是炉子心了。”曾凌轻拍了下松劲的肩余光瞄见了刚才已经出来准备送松劲但靠在门边听墙角的邱同学,也不打断话题,语重心长道,“铁心从这二楼掉下来足够砸死你了。”
      松劲不以为意,“主子他舍不得我的—”
      “我又舍不得谁了,松狗子你个嘴不带门儿的。”邱尽染声音淡淡响起。
      松劲肩膀一颤,转头就跑,边跑边喊,“主子你万福金安,我先溜了!”
      说罢便若一阵旋风刮上了车,门一关把邱尽染锁死的目光屏在了门外。
      “你家铁子实属勇气可嘉啊。”曾凌走到邱尽染旁边,也靠了墙轻咳一声便仿了一副记者语气,“采访一下,松劲先生对你的评价是否属实呢?”
      邱尽染习惯性得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顿住了,像是有什么涩住了喉管,最后只挤出来两个似是斟酌再三才说的出来的字“你信?”
      曾凌偏头看他,“邱尽染。”
      他寻声而望,眸子却毫无戒备碰上了曾凌那双浅眸,心下一紧又急匆匆收回了目光,反驳的话却不再那么难说出口了,几近脱口。
      “谁信谁是傻子。”
      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从来都是,曾凌从那转瞬间的眸中惊惶中窥得了一点微妙的玄机,默然慨叹一下邱尽染的小动作,不经意噙住了一抹浅淡的笑,又小小的轻叹一声,多少掺了些疲累最后休养了生息的意味,“我要是真如你所说那我一中就可以放弃省重点的名号了。”
      这话乍一听风轻云淡,等回过味来邱尽染笑骂,“你特么脸这么大,说不要就不要啊!”
      “我一向放得开,说我谦谦君子虚怀若谷那是抬举我,说我谦虚是把我捧上天,难为你对我有如此高深的误解。”曾凌看了眼手机,刚才手机震了一下,是朱洋。
      生煎王子:看门大哥已回岗,凌神,我在宿舍呼唤您—
      店里在年夜饭后便回归了安寂,暖黄的灯光在一空烟花与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里才显得不那么落寞。
      曾凌揣回手机,没等邱尽染回话就转身回了店里,去后厨打算帮邱梓刷盘子。
      熄灯是半个小时之了。邱尽染在冬夜的凉意里站了半个小时,风吹得他有点不太清醒,或许还可能是漫天没了星光的焰火在熄灭下去时一点点勾走了他的意识。
      邱梓把钥匙从门锁中拔了,卷帘门一拉,“老弟,走了。”
      “邱姐,快十二点了,新年快乐。”曾凌已经走出去好几步,站在靠马路的路牙上回头,邱尽染只看见他在路灯的冷光下,那眉眼中是笑,却被那光冲谈了笑意。
      曾凌像是只有乐这一个情绪一般,邱尽染出神的想,他有幸见过这家伙发烧时耍性子还真是三生有幸。
      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啊,又欠又让人觉得他有点……太孑然了,除了学习自成疯魔外其他哪点都不像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
      “邱尽染。”曾凌喊他,他走出八百里外的神识回归的时候只听见对方一声贺词。
      “新年快乐,明年见。”
      而后他伫立在风里,邱尽染注意到他又说了什么,但没出声,只是比了个口型。
      邱尽染,明年见。
      有点怪甚至莫名其妙,一句明年见干嘛说两遍。
      邱尽染摆摆手,“走啦,明年见了。”
      话音刚落,远处的古钟楼便兀自想起了钟声—这钟楼与水城共同度过上百年的岁月,但仍坚持着走过一圈又一圈的时光。为了延长使用寿命每年也只在农历除夕过了十二点才敲一次钟,平时除了当背景板便没什么存在感了。
      每年都能听到,邱尽染记得清晰。
      他们各自走上自己该去的方向,完成了这一年,最后一次分别。
      明年见。
      “呜呜呜凌神你可算回来了—窗外的红豆树都快开花了—”
      曾凌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朱洋正坐在自己的床位上,动若豚鼠一个敏锐抬头,眼泛红光两步窜到曾凌面前,活脱脱一个敏捷的小胖子,“这都过十二点了,凌神,除夕特供卷子,你答应的。”
      “你刚干嘛呢?”宿舍设施还算齐全,每个单间面积也不小,每个学生都有自己的单独桌位,就在床头,没有暖气片但有空调,可谓是十分奢侈,朱洋应该是蹲守了许久,室内外温差显著,开门一股冲了皮肉的暖意就扑面而来,曾凌进门后随手带上门就脱了外套,一眼瞄见朱洋桌上摊着的本子,“在看前两天的错题?”
      “重做巩固一下。”朱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给你做的其实都是我之前在一中做剩的周练卷……”
      “一中教学进度是比二中快大本书啊,我预习完做正好,更何况不会还能问你。”
      曾凌默默抬手揉了下太阳穴,心道这傻孩子真是谁的法子都敢试,“那你做着不吃力的吗?”
      朱洋没多想,“肯定的啊。”
      “那是了,”曾凌轻一拍手“你觉得你是我吗我亲爱的朱洋同学?”
      “不是啊,”
      “那老老实实先做基础的吧,你失宠的那本儿习题册我也做过,比做一中那过分的周练效果好的多。”曾凌叹口气,从朱洋那一堆立在桌上的练习册里抽出那本快落灰的《必刷题》。
      之前没注意看瞥见个书名,而且封面过分眼熟想认不出来都难,还以为是按二中教学进度买的,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你怎么刷的都是预习题?进度已经满足不了你了?”
      “跟进度那几本……我刷烂了。”朱洋更不好意思了,“凌神你不也刷预习题吗?”
      得,这孩子卷的程度快赶上他们群里的良辰摄政王了,一样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看着锅里看着地里。
      “朱洋,你先把这本刷干净吃透了再找我要卷子,”曾凌眸子中散发出一股严肃的气息来,连语气也变得认真了,“我没和你开玩笑,大考里难题不多,而平时刷难题也只能拓宽一下思维,有用但必要性不算高,而且……非进度内容自学会有理解和格式上的问题。”
      “你信我吗?”曾凌问。
      “信。”朱洋点头,伸手接过曾凌递过来的习题册。
      曾凌看着朱洋正襟危坐,似是很有仪式感地翻开了册子,一本正经的拎过笔开始填题,他心说这倒霉孩子,便也坐下开了手机找到了周姐—他一中的英语老师—发给他的一中自出题组卷。
      这些题大多是出周练卷的时候剩下来的,不是太难就是太简单,而周姐非常不仁慈地挑了五道又长又难度大的阅读题。
      高考改革后就没有单选题了,摘去这一项一般都是听力加四阅读—七选五—完形—语法最后跟两篇作文,体量说大不大的东西。
      阅读挺费事儿的,纵然曾凌卷成一道小旋风写完也花了二十几分钟。
      他写完又觉得不过这卷瘾,把自己答案拍给周姐后又从本地题库找了份地理卷子。
      熬灯油已经是常态了。二中对宿舍管理财大气粗且自由度不小,学生开灯到天亮也不会管,简言之就是没有熄灯制,而他们这一刷就是直奔凌晨两点去了。
      简单冲过澡后衣服扔洗衣机洗了—其实他本来懒得换,但穿别人的衣服回家似乎不太好。
      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衣服放在邱尽染家忘带回来了。
      似乎也没办法带,南方的冬天没烘干机衣服干的太慢了。
      曾凌的生物钟卡得很死,两点睡下六点醒,基本上每天不带变的。
      半个小时后他站在自家小院门口毫无心理负担地抬脚就进去了,手里拎了书包里面塞上了顺路从路先生早点摊那里买的两个菜包子和一袋子用热水烫温了的豆奶。
      林沫女士不出意料地没给他准备早餐,而且看起来是早早得就坐在客厅等他了。
      “我就知道你绝对会在六点半前后误差十分钟内出现在门口,你爹他还说你不敢回来。”林沫在看书,那书曾凌认识,林女士翻过不下十遍。
      曾凌不卑不亢,听见林沫主动开口倒是更放松啦了些,“我没那心理负担不回家。”
      “昨天你大姨还问你去哪儿了,”林女士把那枚叶制书签夹进书里,合好后随手搁在茶几上,语气里带了些许的埋怨,“我跟你爸倒要给你收这窝烂摊子……”
      “对不起。”林沫没说完曾凌就率先道了歉,“这次是我任性,但还请您允许我任性我一次。”
      林沫语塞,嘴微张了却说不下去接下来的说教了,她看着儿子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那脸上挂着无论何时都若冬日温阳的浅笑。
      曾凌小时候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叛逆期比寻常孩子早了七八年,所有的任性却都停在了那次竞赛前,那之后便逆来顺受了。
      除了搞一些创作上的爱好就再没别的个人主动性娱乐了,再后来连爱好都不弄了,所有精力都揉进了学习,那疯劲让林女士甚至有些害怕。
      曾凌骨子里的那份执拗是她想不通的,那份莫名的疏离是她更想不通的。
      林沫最后将堵的那口气缓缓吐出来,又从沙发抱枕后面摸出一封红包,“里面有五百,你爸其实不答应包的,我偷偷给你准备的。”
      她递过去一个目光跟着递过去的红包一起,曾凌会意,走过去伸手接着。
      林沫终究是心软。
      “宿舍还行吗?”她问。
      “物美价廉性价比高不用您操心了。”曾凌勾了下嘴角,“假期也允许留人的。”
      “你爸……算了,你想住宿舍就住吧,不归家也没什么。”林沫第不知道多少次叹息后,疲惫得揉了揉眉心,“宿舍挺好的,挺好的……你爸走亲戚去了,有什么东西想带的你自己上去看看吧。”
      “谢谢。”曾凌的声音在安静的别墅里显得分外清晰,音调中是冷静过了头的平静,而曾凌走上木楼梯时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今天回来对他来说似乎只是走个形式。
      他经过曾裕的卧室门的时候,那门突然开了,曾裕的小脑袋探出来,“哥……”
      曾凌停下了,配合的压低了声音,“有事直说。”
      “哥你真懂我。”曾裕伸手扯过曾凌的袖子,想把他拉进去,无奈小孩子力气太小,只拉动了一只胳膊。
      曾凌拿这小祖宗没办法,也不等曾裕拉第二下,主动推了门进去。
      每次进曾裕这个崽种的狗窝曾凌的嘴角都是抽搐的,“能不能把你这窝收拾收拾?”
      “下次一定,”曾裕把被子团了团塞到自己靠着墙的床的角落曾凌顺了他的意被他按到床边坐好,“说吧这次又想干什么。”
      “哥你真打算住宿吗?没你我可怎么活啊—”
      曾凌一拍他小脑瓜,“去年寒假你作业我就替你担了一半,最后你被你班主任找了是不是忘了?好了伤疤又忘了疼了?”
      曾裕委屈极了,垂了头不说话了。
      曾凌适时地把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就现在看来,这个崽种对他接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但他还是开口问了。
      一些事绝对不能惯着曾裕,这是老牌代写曾凌同学得出的结论。
      “你作业写多少了,我不是爸妈,你可以跟我说。”
      曾裕战战兢兢颤抖着挤出两个字“……没……没写。”
      “假期还很长,你加油,我就不掺和你和小学五年级寒假作业的爱恨情仇愁了,祝你们幸福。”
      曾凌跑了,曾裕没拦他,小崽子只顾着被他哥一句话戳得黯然神伤了,整一个的悲痛欲绝。
      小曾裕的内心自此给他哥打了个“绝情老男人”的标签。
      曾凌的卧室很干净,只有一桌一柜一床的设置却显得简单过了头,桌面上的摆件是成摞的卷子与习题册,床上是他母亲应他要求买的清一色的四件套,与墙面映衬着,再挂几条白缎子就能出殡了。
      这些天没有住人,但明显被打扫过,桌上有一本物理竞赛精选被挪过位置。
      空气里是没有人气的,沉闷闷的,以前曾凌没觉得这些布置有什么不妥,但今天关上房门却有些喘不过气来。
      邱尽染有一点说得不错,真的娇情,现在还能再加个词,没出息。
      住了一晚而已,药还是被骗着吃下去的,他居然开始回味起那种语气比石头硬照顾方式何其不细致的滋味了,像是还有贪图那种感觉,现在在自己的房间这种感觉竟还被莫名其妙的放大了。
      意识到这点,曾凌有点控不住面部肌肉,在心底挖了个坑把这感觉压进去,埋好了又踩了几脚才放松了似的顺出一道滞留了好久的呼吸,到书桌边开了书包先把那点勉强带走饥饿感的早餐吃掉了,翻了几本有点意思的习题叠进包里,用手压好了,规整的列在里面,犹豫片刻又把日记本插在了最前面。
      说是日记本,但却和“笔记”是一个体质的—里面的每一个断续的日期下面笔迹飘逸,记了几个题目数据,再接着就是没有规范过程的解题思路。
      谢良辰借过一次,一节课后还回来了,说看不懂,不是字的问题,是过程有些跳脱。
      那过程大约只有他自己看得明白。
      第一页上记的是那道让他与那次竞赛第一名失之交臂的小学奥数题目,当时以学校名义出征,他失误了这一题,整题全错。
      非个人名义,也并非出于对校荣誉感的维护,他却莫名与自己较起了劲。
      中午在家吃过饭就回校吧,晚上再去店里。曾凌拉开椅子坐下,打好一天计划的腹稿,又若不知疲倦地抽了那本被挪过的物理竞赛精选,从活页本上摘了张空的开始磨一道电路题。
      就好像只要不停地写下去,时间就会忘掉他,等再想起来便已不知今夕何夕。
      林女士中午下了饺子,分了两碗下,一碗是曾裕喜欢的牛肉馅,另一碗是韭菜肉沫的,他记得曾凌似乎是喜欢这个的。
      饭桌上林沫简单问了二中的环境和宿舍的安排,曾凌回答得同样简单,几乎都是用“嗯”,“是”,“挺好的”等等的字眼敷衍过去,几乎把天聊死了。
      曾裕偶尔从碗里把埋着吃的满头大汗的小脑袋抬起来出于好奇问点高中啥样,住宿什么感觉的问题,曾凌的句中字数又从几个变成十几个。
      林沫最后不再问了。
      但她也明白曾凌并非在施行冷暴力。
      曾凌从小就与正常孩子不一样,不黏人,小时候受伤破皮她帮贴过一次创可贴,那之后这孩子便自己处理磕碰伤了,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用碘液消毒,他们给他零花钱,不固定,想起就给,而曾凌也从未开口要过,本来也不知他把钱花在哪儿,直到林沫在收拾他房间的时候看见了床底藏着的电子琴和入门教程书,问过意愿后报了班。
      大约是腊月里他悄然降生,天性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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