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迟晚

　　（李嵉之）
　　我在欧洲的时候，一直忘不了我离开家时斯意的眼睛，那段时间她不知道怎么了，总是哭，让我心里很不安。所以我在欧洲也是尽可能的早点忙完，早点回去看她。
　　这次去欧洲不仅是出差，还有我的最后一把火。
　　见了父母之后，要宣布和秦小姐的婚约。
　　母亲一直极力促成这桩婚事，强强联合自然有利可图。在认识秦小姐的初期，母亲就说过只要我订婚，李家的所有产业就由我实际掌权，而秦家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秦伯父跟父亲达成一致：如果订婚，就可以把秦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转到我的名下。
　　之前在宴会上，秦小姐心存愧疚，再加上看我在欧洲的辛苦，把自己手里的股份也划了一半给我。第二天，我就宣布订婚的消息了。
　　不知道斯意看到这个新闻心里怎么想。
　　她应该还在等我回家，马上就结束了，我会跟她好好解释的。
　　在欧洲的这段时间每天工作到凌晨，终于把手里的事务提前处理完毕，订婚之后我一直以来所需要的东西也都在我的手里了。
　　我终于可以让斯意无忧无虑的站在我身边，以后所有困难的事情都由我来应付，她再也不需要小心翼翼、不需要受制于人、不需要看母亲的脸色，我会保护她，我一定会把她保护的很好。
　　她喜欢出去玩、喜欢热闹，我会把手里的工作放一放，带她去不同的国家，让她看不同的风景。她喜欢海边，磨了我那么久，等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出国、带她去海边，看她的笑脸。以后每一天，我们都在一起。
　　只要她能开心，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我提前回国了。
　　回来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没有灯光，没有人。
　　我很奇怪，以往都是我长时间不在家的时候，斯意才会让阿姨回家休息，但是这次回来，阿姨依然不在家。我推开门，在一楼的餐桌上发现了三封信，都是用信封封好的，一封是给我的，一封是给承一的，还有一封是给阿姨的。
　　我拿着信走上楼梯，回到卧室里，正准备拆开信封，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在电话里责怪我回国怎么没有和秦小姐说一声就走了，让她很担心，甚至打电话打到了自己那里。听着母亲的责备，我突然想起来每一次我对斯意不告而别的时候，她是不是也是手足无措。可是我离家的每一个三年，从来没听谁说起过斯意找过我的事情。在我不停地挂断她的电话之后，她还有再找过我吗？
　　我想起以前就头疼，我倒了一杯酒，坐在桌子前，拆开了斯意留给我的信。

　　哥哥：
　　见字如面。
　　哥哥，我走了。我想去看一看外面的风景，所以我去周游世界啦。我一直想去海边，你是知道的，你总是很忙，所以我就不等你自己先去啦。
　　我知道等待的滋味有多不好受，让人有多提心吊胆，所以我不会不告而别。
　　哥哥，你回来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十二月份了，那会儿我应该正在一个温暖的地方晒太阳呢。哥哥，以前都是你离开我，这次我就先走了。
　　哥哥，你不用等我，也不要担心我，我要去看完全世界的风景，尝完全世界的小蛋糕，所以我们应该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见面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忙，可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少抽点烟，少喝酒，在公司别人和你打招呼的时候要记得笑一笑。虽然你的身边有很多人，可是我还是觉得你总是很孤单。哥哥，我最近啊经常想到以前，其实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你总是温和淡然的性子，不会去刻意的争权夺利，可是自从你这次回来，我也不知道你一直在忙什么，每天都是很晚才回来，总是眉头紧锁，可是我也帮不上忙。而且我总是惹你生气，所以我走了以后，哥哥你就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要好好生活。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哥哥，我的前半生啊都是围着你转的，后面的路我就自己走了。我其实明白你的意思，你会有很多的思量，也有自己的生活，是我一直抓着你不肯松手，不过以后呀你就可以轻松一点了。
　　如果以后，哥哥，我不在的时候，偶尔偶尔你能够想一想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哥哥，我一直觉得我很幸福，也很幸运。我走的每一步都是我最好的选择，虽然有的时候结果不尽如人意，但是我不后悔也不遗憾，我也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所以哥哥，不管以后出现什么事情，不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我不想成为你的枷锁。
　　如果你能更开心一点，我也会很开心的。
　　哥哥，我走啦，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再见吧！

　　斯意
　　2014.10.22

　　斯意去旅行了。看起来她的身体有好转了。
　　她确实不喜欢一个人呆在冷清的地方。出去旅行也好，能让她散散心，对身体也有好处。她一个人应该也不会出去太久，她说的“很久很久”是多久呢？让她先自己玩两天，我把手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去国外找她。
　　可是我总是隐隐觉得她的告别意有所指。
　　第二天早晨我在衣帽间看到了斯意贴的小纸条，分门别类，有条有理。每一张小纸条的后面都有一个小小的“斯意”，就像她让阿姨在我的衣服上绣的那样。不起眼，但她一直在我身边。
　　到了第三天，斯意还是一个电话都没有，我很想她，也诧异于她“真正的独立”，所以那天晚上我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她手机关机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起身，想去她的卧室看一看，没想到门也锁上了，打不开。
　　我给阿姨打了电话，才知道斯意早前就把钥匙拿走了。
　　她是在刻意防着我。
　　我很心慌，我没有耐心开锁，只能暴力破坏，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我愣住了。整个房间都是防尘布，白茫茫一片。
　　她的小沙发，桌子，床，衣架全部都盖上了防尘布。我把防尘布打开，所有的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所有台面上的东西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像从来没有人住过的样板间一样。整个屋子里最能够代表斯意的东西都不见了：小夜灯、相框和她的小毯子。
　　“很久很久”到底是多久呢？
　　我想找到哪怕一丝的线索，好让我知道她在哪。
　　在她桌子的抽屉里，我看到了一瓶瓶的药瓶，满满的一抽屉，两层，摆放的整整齐齐。这种小瓶子我见过，我们一起去露营的时候她吃的晕车药就是这样的小瓶子。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上面的标签贴的是“安定片”，一系列的副作用。
　　我想起来了，难怪当时她没吃多久就睡着了，一直睡到我们到达营地。当时她一直小心翼翼看我的脸色，忍着恶心反胃，还是吃了安定片，只想快点睡着就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了，或者说只想快点睡着就不会让我觉得她是在耽误大家时间了。
　　两层的抽屉下面是一个柜子，柜子里也是塞满了一盒一盒的药，多数是止疼片，还有少量的靶向药。安定片和止疼片基本都空了，我拿着药盒询问裴医生，才知道斯意应该是肺部出现了问题。我不停的安慰自己，这是可控的。
　　我总算知道了，为什么这几个月以来，斯意总是咳嗽，经常发烧，精神不好，睡不好、吃不好，偶尔会呼吸不畅，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皱着眉，很难受的样子。我也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她跟我说“哥哥，除了必要的时候我不会喝酒的”，吃药让她身体反应很强烈，不吃她又疼痛难忍，只能偶尔依靠喝酒麻痹一下自己，才能好过一点。可是我又对她做了什么呢？
　　我因为她喝酒，让她生着病在雨里站了一晚上，我把她的小夜灯摔碎了，她忍着病痛给我过生日，我却刻意晚归，践踏她的心意，只为了能够让秦茗筝相信、让母亲相信我放下了自己的心思。她却什么都没说，一声不吭自己承受，不管发生什么，永远都是笑着对我。
　　我坐在斯意的书桌前，想给她打电话，只要我能听到她的声音就够了，可是我的手一直在抖，我控制不住。我去拿手机的时候，发现她的书架上，除了书，还有一个很显眼的笔记本。
　　那是她的日记。
　　我翻了翻她的日记，是我第一次离开家时的时间。日记本里满了她对我的思念，还有她的痛苦和噩梦。这是我远在异国他乡绝对不可能知道的事情。日记本里还夹着一张医院的诊断报告，是今年六月份的。大概是我们露营的前后。上面检查结果的两个字彻底打消了我的念想和希望：肺癌。我想起来斯意总是说自己头疼和腰疼，我总以为她是着凉了，没想到肺癌晚期骨转移也会让她疼的难以忍受。
　　所以她才会有那么多的止疼片和安定，只不过就是想好好睡觉，不再遭受病痛的折磨。
　　可是肺癌应该是抽烟或者整天吸入有害气体才容易感染，斯意怎么会得了肺癌呢？
　　我头痛欲裂，根本没办法思考。
　　我猛地灌了两口酒，翻开了她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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