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只是一场空--蔓娘自述（下）

　　当时，我以为，老天的惩罚到了这一步，也应该够了。亲生女儿不认娘，这个惩罚对我来说已经够残酷的了！可没有想到，老天他还是没有对我心软！老天的惩罚还远远没有结束！
当烟儿告诉我她要用当醉来阻止小树进宫时，我本来是坚决不同意的。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小树毕竟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我怎么忍心让她清白受损。何况小树嫁给太子，不就能解除苍国亡国的危机，解决烟儿做皇后的隐患了吗？可烟儿的一席话彻底动摇了我的决心：
“蔓姨，你不是说在你心里我比小树更重要，比你的生命更重要吗？！怎么我因为我的幸福、我的将来恳求你做一点事你都不肯呢？！小树不能进宫！君大哥现在全让她给迷住了！眼里根本就没有烟儿的存在！这样的情况，我就算进了宫当了正妃又有什么意思呢？！只有让君大哥的生命里没有了小树，我才能真真正正当上他的妻子，他未来的皇后。何况，当醉的药效如何你也不是很清楚，别看章大人把它形容的那么神奇，说不什么，嗯，就会有生命危险，怎么可能！天下哪有这样的药！我们又没有用过，怎么能相信他的话！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我相信你最清楚了！我们只要把当醉下给小树，然后把小洛子打晕放到她的床上就行了。这样第二天大家看到小洛子和小树同床共枕，她自然就失去了进宫的资格。他们并不会发生什么。我不会让你和小树出事的，你放心好了。我当上太子妃以后自然会安排，给小树找个好人家。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当然相信烟儿的话，她是那么聪明，肯定把事情都考虑的面面俱到了。可是苍国的国运……我的耳边又闪过小树曾经说过的话：“我才不愿进宫……恐怕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把太子抢来做你一个人的女婿”我摇了摇头，小树毕竟是真正的柳家女儿，她又是那么独的性子，万一老天爷真的偏向她，最后太子只宠她一个怎么办！那样烟儿岂不是要独守空房？！孤衾寒枕的夜晚我熬了一辈子，我不能让同样的事情落到我女儿身上！反正烟儿说了，不会让小树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让她名声受损进不了宫而已，更何况小树自己也不想进宫。思前想后，我最终听从了烟儿的安排。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烟儿给小洛子也下了药？！当我看到明显也被下了药的小洛子被烟儿扔到小树的床上时，我彻底懵了，烟儿不是说只是做做戏吗？！怎么会这样？！但还没等我做出反映，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昏迷前脑海中最后的念头就是，烟儿骗了我！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一切事情都已成定局，再也无法挽回。我害怕极了，抱住小树嚎啕大哭，小树，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清白名声，你失去了这些，以后要怎么活啊？！还有，烟儿，你怎么可以骗我，利用我呢？！
最后，柳老庄主吩咐把我们都关了起来。我想起烟儿对我的保证，心里又燃起了希望：烟儿只是希望小树不会进宫，她答应事后要保我和小树的平安的！现在小树肯定不能进宫了，烟儿的目的达到了，她应该会履行她的承诺的。何况小洛子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大的，是个老实忠厚的孩子，可以托付终身。小树跟了他也不是不好。想通了这些，我的心稍稍定了定，看到身边的菊婶和冬雪她们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我怕小树也太过担心，便上前去安慰她。
可是，可是，我没有想到，向来孝顺乖巧的小树竟然对我说出那样一番声色俱厉的话来。我更没有想到得是，小树她，她竟然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世！简直是五雷轰顶，强烈的恐惧从心底涌出，我苦心保守一十七年的秘密，竟然，竟然被我最不想让她知道的人知道了！那一刻，我仿佛光天化日之下被扒光了衣服赤条条站在众人面前，羞愧、恐惧、内疚、各种情绪都达到了最顶点，只觉得天旋地转，根本不敢面对小树，根本无颜再在天地间立足！幸好这时，我的颈后一麻，随后又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当中，我不用再清醒着面对这一切！
但是，我不可能永远昏睡下去，我终于还是醒了。醒来后，我得知，小树走了，她带着菊婶母子和冬雪，扔下了我，逃走了。她走了也好，至少我不用再面对她了。对于小树知道秘密这个消息，我还是没有消化，整日失魂落魄的，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我想到小树临走前那绝情的话语，痛彻心扉，小树，你好歹是我一手带大的，难道我们的母女情分真的缘尽于此了吗？！你真的忍心扔下你的美人娘？！我是对不起你，可我们十几年的情分不是假的啊！我清楚地知道我彻彻底底地失去了一个女儿，现在我只有烟儿一个女儿了。妞妞，娘现在只有你了，娘多么想见到你啊！但我却不能去看她，整天都有侍卫守在门口，我的自由被完全限制了。
千盼万盼中，烟儿终于来看我了。我高兴极了，但烟儿的一席话却像一瓢冷水一样浇熄了我的喜悦，也彻彻底底的断绝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念头。
原来，当年卧佛山的土匪是林小姐派来杀我和烟儿的！柳二爷夫妇是替我和烟儿死的！小树已经死了！死在章稽的手里！而烟儿，我心心念念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我恨不得含到嘴里疼爱的女儿，我已经成了你好好活着的绊脚石、拦路虎！烟儿，妞妞，我活着都是为了你，如果我的存在会让你的生活埋下隐忧，那么，我会让自己消失的！只要我消失了，那个秘密就能永远成为秘密了吧！
写好了遗书，三尺白绫轻飘飘的甩上了房梁，棉被铺在板凳下面避免蹬倒凳子时发出声响。我把自尽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做的妥妥当当的，一如我对烟儿一十七年如一日的照顾。这是我能为烟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最后，我在白绫末端挽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死结，那还是当年我在林府时跟刘妈学打络子最早学的打结手法，当时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它来终结我的生命。我把头伸到白绫套里，手在不停的发抖，眼泪一直在流。我好害怕！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更怕死，因为在那个地底下有我不敢去见的人。柳二爷，柳二夫人，你们对我，对烟儿那么好。你们用你们的命救了我们的命！我却对你们做了那么大的亏心事，没有好好的照顾小树，她被我弄丢了！你们一家在地下团聚了，一定会恨我恨的咬牙切齿吧。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事情走到这一步，真的不是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会怎么报复我呢？是下油锅吗，还是刀山火海？我好怕！我好希望这时候有个人能陪着我。可谁能陪我呢？我从来没有父亲，母亲已经去世那么久了，可能早就投胎了。丈夫？章稽？现在在他眼里恐怕我比瘟疫更可怕吧。女儿？小树？她也已经死了。就算不死也对我恩断情绝了。烟儿？她根本不肯认我，我在她的心中一直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奶娘。真可笑！死到临头才发现我三十多年的人生，无父无母，无夫无女，一无所有，原来只是一场空！
脚下一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的生命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终结了。窒息中，我感觉我好像脱离了身体轻飘飘的飘到了屋顶上，我看到烟儿进来了，她只是看了我的身体一眼，像是想确认我有没有断气，然后拿出一封信压到我写的遗书上面，回身就出去了。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甚至没有向我走近一步，就这样匆匆的走了，这让我想起了那日午后绣房中章稽匆匆离去的背影。真是父女啊！对待我的态度都是这样的像！妞妞，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娘就想象着你喊娘的样子，娘当时以为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喊娘了。娘没有想到，娘为了你的一声娘，等待了一生，到死都没有听到。烟儿，此生我能为你做的都为你做了，以后，我就什么都帮不了你了。你自己保重吧！
风过水无痕，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我活了一世，临了没有人为我的死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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