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倾听

　　然而方雨霏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她很快又陷入到烦恼之中。这种烦恼就像是一种令人生厌的气味，始终包裹着她，甚至钻进每一个毛孔里，在每一存皮肤的下面堆积起来，不但无法散去，而且更将她的每一个神经末梢都阻塞了。她越来越难以很真切地感受到其它那些生动鲜活的事物了。不过有一点她心里很清楚，自己周围的人一定也闻到了这股气味。这让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回到自己的安乐窝里去。
　　而当她终于回到家里时，这股恼人的气味更加浓了。
　　方雨霏拿出全部的照片，一遍一遍地翻看着。这些照片上的场景配着电话录音，简直就像一部电影一样在她的脑子翻来覆去地放映着。只可惜这是一部心理探索影片，方雨霏越看越感到一头雾水。
　　那个女人之前也打进过电话，或许在查过这些录音后她就会了解一些端倪。然而方雨霏很快又放弃了这个想法。那个女人肯定是不会在电话里跟她说她是否认识一个叫韩嘉铭的，这太荒谬了，不是吗？那她会谈到小说的事情吗？也许吧。可她和这本小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呢？方雨霏想来想去也得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韩嘉铭知道答案。方雨霏清楚这一点。然而这又如何呢？难道他会告诉她吗？她又会相信他的话吗？韩嘉铭只会继续装作很无辜的样子，直到方雨霏无奈地接受他的解释，直到一切的迷惑仿佛史前的文明一样掩盖在时间的尘埃和灰烬之下。不，不能去问他，问他就等于在问一个骗子“你说的是真的吗？”
　　算了，不如去睡觉。也许等到天亮了，有些想不明白的问题也会突然跟着变得明亮起来呢。方雨霏一向都是如此处理各种难题，往往效果都还不错。
　　然而躺在床上，不管她怎样地“翻烧饼”，怎样努力去驱赶脑子里不时闪现的画面，她就是无法入睡。
　　数数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数绵羊吧。“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方雨霏像草原上骄傲的牧羊人一样清点着自己宝贵的财富。
　　可是不管她是横着数还是竖着数，这些绵羊的数目总是少的可怜。不对，一定还有更多的小绵羊，它们肯定是被大灰狼叼跑了，或者迷失在什么地方。我一定要把它们找回来，不管它们藏在什么地方。她气愤地对天发誓。
　　于是她翻山越岭、上天入地，好一通的奔波。可是她又迷茫起来：我究竟在找什么呢？怎么跑着跑着，就忘了为什么要这么跑来跑去的？
　　“我一直都有个秘密，你想知道吗？”她脑海里出现韩嘉铭的声音。他眼里露出鬼鬼祟祟的目光，接着是忘乎所以的哈哈大笑。这一幕如此地清晰，方雨霏突然间意识到，她曾不只一次地面对过，只是她竟然从来都没有在意。
　　是的，我就是要找到你的秘密。她的内心无比肯定地回应着。
　　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呢？方雨霏开始漫无目的地徘徊着。周遭的景象一片模糊，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这时，眼前的场景从黑暗中渐渐转为明朗。这里是哪里？方雨霏自忖。这景象是那么熟悉，似乎就是她曾经就读的大学校园，可又不太像。路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不少学生和老师模样的行人来来往往。
　　方雨霏注意到了，他们手里都打着雨伞，看样子正下着雨。可是奇怪的是，她既感觉不到那种潮湿阴冷的气息，似乎也没有雨滴落在她身上。
　　眼前，一个女生打着伞，背对着她往前走着。好像在引领着她一同去到什么地方。方雨霏只有默默地跟随。
　　看着这背影，她很快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果然，就在女生左顾右盼之际，方雨霏认出她来了，原来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她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不时地观察着左右过往的行人。她的神情里虽然有些焦急，但是更多的是喜悦。
　　“你在找谁啊？”方雨霏跟在后面好奇地问。
　　然而女生没有回答，好像跟本没有留意到后面的跟随者。然而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方雨霏耳边响起：“就这样直到我们毕业的时候，我本来以为一切也都随着大家各奔东西而彻底结束了……可谁知就在这最后的时刻，我竟然又看到了他，就在我的面前，而且这一次他是来找我的……当他看到了我写的日记，就立刻赶回了学校，只为了能够见到我……”
　　我是行走在她的记忆中吗？方雨霏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啊。
　　女生在一条花园小径停住了脚步。她挪开头上的雨伞，仰头看着天空。方雨霏随着她的目光同样扫过挂满晶莹水珠的枝头，看样子雨已经停了。
　　就当她的视线重新回到前方时，她注意到了，不远处，一个男生刚好也收起了雨伞，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韩嘉铭？！”方雨霏马上认出他来。她实在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诧，大声喊了出来。
　　女生愣住了，男生也愣住了。并不是因为方雨霏的喊声，不，不会的。他们就像银幕上的角色，丝毫不会因为观众的反应而影响接下来的表演。
　　两个人慢慢的相互靠近了，默默地，并没有什么言语，也不需要更多的对白，显然他们已经找到了各自想要寻找的人。
　　方雨霏能够感到自己的呼吸沉重起来，心跳也在加速。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到了一起，手牵到了一起。
　　还是那个幽怨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我们在一起了。我终于如愿以偿了，那种感觉……真的好像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方雨霏有些歇斯底里。她想用自己的爆发来彻底惊醒他们，然而什么都没有改变。
　　方雨霏内心里立刻涌起一种想要将自己的男友拉回到身边的冲动，居然，她真的冲到了两个人跟前。
　　“他和你没关系！他是和我在一起的，不是你！”方雨霏冲着女生嚷道，然后拉着韩嘉铭的手，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就跑。
　　这不是事实，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你的记忆，不然为什么我可以改变它呢。方雨霏为这个想法舒了口气，不禁开始有点同情那个记忆出现错乱的女生。
　　她边跑边回头望去。女生依然伫立在原地，神色忧伤，却一动不动，不知是因为错愕而不知所措还是因为她只是这个世界里一个固定的形象，就好像是塑料模特一样本就无法移动。女生的形象越来越远，渐渐地淹没在过往的行人之后。
　　然而一个声音却追了过来。“他不见了，消失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什么时候。他不想再和我在一起，就这么静悄悄地离去了，我找不到他去了哪里。再也找不到了……”
　　不！这个有些伤感的声音让方雨霏又一次近乎崩溃。不！不是我！不是我把他带走的，不是我……
　　女人的声音渐渐淡去，眼前的画面也随之黯淡下来，接着又是一片的模糊不清
　　真的是我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方雨霏的内心完全动摇了。她不敢相信正是因为自己的出现，从而击碎了这对情侣原本美好的未来。
　　许许多多曾经和韩嘉铭一起卿卿我我的画面一瞬间闪现在方雨霏的脑海中。只是她感受到的不是温馨而是心酸。定格在最后的，是那个神色忧伤、一动不动的女生。这是一个长长的定格。
　　不知为什么，那个忧伤的神情深深地烙印在方雨霏的心中，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觉得自己好像就是她，孤单地站着，望着爱人的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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