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的时代

　　亚最喜欢清晨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柔柔的，暖暖的，不会很灼热又有点慵懒的味道。而今天这一切又显得格外的不同寻常，在自己的右手边有一块凹陷下去的地方，让身体不由自主地倾斜过去，那里透过丝被还传来一阵阵温暖。亚突然觉得，这可能就是家的感觉吧。

　　家，对于亚来说一直是一个特殊的词汇。在他19年的生命中，那个字曾经模糊的存在也曾经付之一炬。因此，从小亚就喜欢住宿舍，不论是PU那被踩得直响的阁楼，还是小岛下水泥钢板的实验室。只要不是那个叫“家”的地方，即使留下再多的足迹，即使那些足迹都渐渐被时间的潮水冲沙干净，自己也不会感到可惜。亚内心深处一直相信，只要没有痕迹，消失的时候也就不会难过，不会有痛。小的时候，亚可以毫无顾忌的贪恋别人的怀抱，但是现在，突然长大了的自己开始怀疑投入那些主动为自己张开怀抱的勇气，越是长大，越是怀疑，越是没有办法去相信。

　　亚经常告诉自己，要奖赏必需努力，要得到必需付出。所以，当感情这个有些微妙的，不对等的东西出现在自己面前，亚时常觉得不可思议而有茫然若失，就像现在，阳光洒在JOE黑色发丝上的灿烂，仿佛是冻结了的时光，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恍然如梦。美好唾手可得，又如梦似幻。

　　“你要欣赏到什么时候啊？”JOE睁开眼，充满磁性的嗓音在亚耳边响起。
　　“呃——”亚眨了下浓密的睫毛，还游离在自己刚刚的胡思乱想中拔不出来。从自己背光的那侧，亚可以清晰地看见，之前还散在发间灿烂的阳光仿佛是褪散般的消失在JOE灿若星河的眼眸里，那瞳孔深处的漆黑，慢慢照亮了房间的色彩。
　　“是你自己一大早就邀请我的！”JOE撑起身，反扑在愣神的亚身上。
　　“你怎么一大早就发情啊——，唔——”还想动口的亚，刚说了半句就被JOE一个火热的早安吻给堵住了嘴。
　　带着昨晚的余韵，夹杂着清晨的狂野，一个早安吻把两人搅得都有些欲罢不能。
　　“好了！”亚一把推开准备继续耕耘的JOE，喘着粗气叫道。
　　“干吗啊——，难道我是我的服务不能令您满意吗？”JOE意犹未尽地看着亚红肿的双唇。
　　“你需要去刷牙。”亚鬼使神差地回答。
　　JOE一副绝望的样子自由落体似的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你帮我刷吧——”顿了几秒后，JOE重燃斗志，侧头看着还躺在一边的亚。
　　“咦——”
　　“用舌头啦！”
　　一场斗智斗勇的唇枪舌战继续在这个悠闲的清晨展开。

　　享用完早餐神清气爽的JOE载着气闷的亚向博物馆进发。
　　“你的手没事了吗？昨天还看你吊着绷带？”亚戳了戳JOE的上臂，看着他自如操纵方向盘的手说。
　　“没事。”JOE特意动了下受伤的手臂，“只是擦伤，之前是CRYSTAL大惊小怪。”
　　“CRYSTAL！CRYSTAL！让你CRYSTAL！”亚说着说着就咬牙切齿起来，随手一抓就在JOE不怎么肥硕的腹肌上来了那么下白白留了个豌豆状的红印。
　　“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和CRYSTAL这么胡闹，你们以为自己是特工还是什么呀？你们连战地记者都不是！还想学人逞英雄，深入武装份子腹地收集情报！她不要命，你也不要命了吗！这次算你运气好，正巧遇到NH的突击队，下次呢，下次还会那么幸运吗！你伟大，你崇高，你要救人，救全世界的人，那谁来救你！啊？！”说着说着亚渐渐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眼眶慢慢泛红，攥紧放在腿上的拳头都开始有些颤抖。
　　“这次我去SH探望师长，由于乱七八糟的事忘了开机。”亚说完这句转头看了看JOE，又继续说，“万一，我是说万一——”刚有些褪下去的红色眼眶又开始慢慢积蓄起雾水，亚有些不能自已的停下话来。
　　这时，JOE伸过手暖暖地包裹住亚冰凉的拳头，“不会的，我一定会回来。”
　　看着反光镜里JOE坚定的眼神，亚愣愣地跟着点头。
　　“下次不要去好不好？”亚看着专注前方的JOE语带恳求地说。
　　“对不起——”JOE张开大手穿过亚冰凉的手指，十指纠缠。
　　亚，我无法给你这样的保证，但是我真的会努力不放开你的手。把我的温度传染给你，把你的心悸传递给故作镇定的我，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在这无声的鼓励中，车不知不觉就到了博物馆。
　　“亚，今天晚上我就不来接你了，估计要加班到很晚。”JOE摇下车窗对准备离开的亚叫道。
　　“好的，没关系。我可以搭诚的车。拜拜——”说完亚转身往电梯走去。
　　JOE遥望着那无限美好的背影，突然有种回归故里的错觉，身边一切溜过的都是风景，能让自己驻足的只有那末在意的背影。
　　“JOE！”忽然，亚远远地叫住了准备发动汽车离开的JOE，他飞奔到车前，急切地等待着JOE摇下车窗。
　　“JOE，下次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地点，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不怕危险！”亚端起小脸义正词严地说，红扑扑的脸蛋上写满了认真。
　　“好，好。”JOE从低矮的车窗里伸出手，揉了揉亚由于奔跑而略显混乱的头发答应着。
　　“就这样说定了，你去报社吧！拜拜！”亚听到JOE稍有敷衍的答应也不气恼，自顾自说了再见离开。
　　“真是的——”JOE无奈的看着还有些孩子气的亚，脸上尽是宠溺。

　　独过了短暂的周末，一切生活按部就班回归正轨。亚作为馆长的特别助理，周一尤其忙碌，他需要解决各部门上一周积压的问题，尤其在馆长就失踪的情况下，一切显得更让人焦头烂额。亚的那些小小抱怨，在看见堆积如山的文件和殷殷期待的同事后，也变得无可奈何。蹙着眉，诅咒着JOE也和自己一般忙碌得地赶着报道的惨象，亚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明天和阿宇他们签约，陨石展的事终于要真正开始了。”午茶时间，司马品着咖啡随意地聊道。
　　“嗯——”埋首在文件审核中的亚应声。
　　“终于要开始了，亏我期待那么久！”诚挂了电话接口道。
　　“亚，明天的签约仪式你都准备好了吗？”司马抿了口香浓的咖啡，继续问。
　　“你现在着急了？之前看你不是一直做甩手掌柜的吗，我当你来HK，只是为了旅游呢？！”亚缓缓地插好笔鞘，一阵冷嘲热讽对着悠哉游哉的司马砸去。
　　“我不是看能者多劳嘛，没有我的悠哉哪显得出亚你的厉害啊！咳咳咳，当然，我还是要代表ROBERT督促博物馆这边的工作的。”司马眼看着亚头顶的低压气旋渐渐扩大，见风驶舵的转了语气，很狗腿地重申了自己的权利义务。
　　“哎——，这年头人善被人欺啊！”诚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向司马眨巴着眼睛。
　　“你，你——，你给我闭嘴！”司马用咖啡杯当着脸，边朝亚极其友善地微笑边以眼杀人地对诚不断放着冷箭。两人挤眉弄眼玩得不亦悦乎。
　　“好了！别闹了！”亚鼓着腮帮子把眼前的文件和资料推得一尺远，接着右手支头自顾自开始神游罢宫什么的。
　　“呃——”徒留下被打断的两人面面相觑。
　　悠闲的午茶时光，就在这样奇怪的气氛中慢慢溜走。

　　当亚再次抬头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经不客气地停在了9点的刻度上。忙碌了一天的亚，也经不住身体的叫嚣，按压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我帮你按吧——”一个温柔的声音适时地传入了亚的耳膜。
　　他抬头，发现是和自己一起加班到现在的诚。
　　“嗯——”亚安心地把头靠在诚的胸口，享受他此刻的热情服务。
　　“别担心了，明天的签约没问题的。”看着亚满脸的疲惫，诚轻轻地帮亚按摩着头部的穴位。
　　“我不是担心明天的签约，阿宇他们中标已经没悬念了，而且明天的签约仪式ROBERT和阿宇也不会亲自出席，这件事早就板上钉钉。我担心的是之后的事，这次陨石展虽然秘密进行，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之前就差点泄漏给了报社，引来JOE的穷追猛打，不过还好他也没抓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怕只怕到布展时会更节外生枝。”闭着眼享受诚服务的亚，语气有些严肃。
　　“好了，你别多想了，有些事即使你再担心还是会发生，还不如管好眼前。”诚打断了亚的胡思乱想，在他肩胛的穴位上使劲地按了下。
　　“嘶——，你干吗那么用力呀！”吃痛的亚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打掉了诚的手。
　　“走啦，我送你回家。”说着诚一把搂过亚的肩膀。
　　“你，你别拖我啊——”
　　“谁让你的脚短！”
　　“去死啊你！”
　　站在亚的楼下，诚依依不舍。

　　“好了，别像霖一样婆婆妈妈的，我会照顾自己的啦！”

　　“你会才怪！看你脸色白的。”

　　“我路上已经被你念叨半天了，现在还要继续吗？人家难得坐一次你的车——”

　　“我不介意天天来接你的！就是你不让啊！”诚一阵抢白，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有些僵硬。

　　“我不是想体验体验生活么？你别担心啦，我没那么生活白痴啊！”

　　“体验生活也不用体验那么久吧！？”诚又说。

　　“咳咳咳，要你管！”亚辞穷的不知怎么答复诚的疑问，不得不心虚地岔开话题外加送了个白眼。诚突然脸红地低下头去。

　　“噢——，我也就抱怨几句~人家这是关心你！”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关心我，这么晚了，我是不是可以申请睡觉去了？”亚一把搂过诚的肩膀，下巴抵着诚由于运动健硕的前臂貌似撒娇地说。

　　“知道了，好好休息，后面还有很多硬仗要打呢！”

　　和亚有搭没搭地调侃几句后，诚见天色渐晚决定暂且放过亚。两人互道再见后，诚没走几步，仿佛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追上还在按电梯的亚。

　　“亚！”

　　亚奇怪地看着去而复返的诚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明天说不行吗，我已经很累了——”

　　诚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道：“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单独和你聊聊，下班你不是走的很早就是加班到深夜。博物馆里说这个也不方便——”

　　对诚的忸怩亚大感无奈，他一遍遍按着电梯，看着操作屏一闪一闪，等待诚接下去要说的内容。

　　诚仿佛是下定决心，开口道：“你最近是不是和那个JOE走的很近？”既然已经说出了心中所想，诚的语气也从一开始的不流畅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我——”亚想张口解释，但却有些词穷。要告诉诚，自己已经和JOE交往的事吗？如果告诉他的话，诚能守口如瓶吗？还有，诚会相信JOE和自己交往是没有企图的，单纯只是互相看对眼了？这么想着的亚，自己都觉得荒谬！

　　就在亚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回答诚这个问题时候，电梯门“砰——”地关上了。

　　“哼！”诚锐利的眼光扫在亚的身上，好像是一把锉刀狠狠地磨过棱角。

　　“不要说我没提醒过你，想JOE这样的大记者，凡事都是有目的的，没你想的那么单纯。他拼命对你献殷勤绝对没好事！只是我还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些话。

　　“好了，你别说了！JOE他从来没想我这里得到什么回报，不管是情报还是感情！我相信他！”亚直视着诚的眼睛，回答。

　　面对亚清澈的眼睛，诚觉得自己心里有种东西呼之欲出，这么多年在亚身边，大家一起成长一起努力，或许自己不是最聪明的那个不是最努力的那个，但是自己一定是最挺亚的那个。诚一直以为，不管是在以前还是以后，亚身边的那个位置只会留给自己，无关其他就只是最好的伙伴和知己。但现在看看，这一切因为有了JOE的接入而变得岌岌可危！

　　“我们只在这里交流一年，最多一年半！你实习期一结束，就必须回去。”诚暗自稳稳了心绪，说。

　　“我知道，我知道——”亚说。

　　诚的话好似压倒亚内心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戳到了亚最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完成这个项目后自己就必须返回PU。JOE几乎是不可能和自己回A国的，这里有他的事业、朋友、亲人等等等等，就像自己也抛不下A国的一切留在这里。这才是亚最后答应JOE交往的关键，如果提前知道了期限，那潇洒的挥挥霍掉最后一份感情也就显得不那么可耻了。

　　诚又道：“乘现在，你还陷的不深，该放手时就放手吧，免得到时伤心又伤身。”

　　亚注视着说得冠冕堂皇的诚，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抵触，作哥们不是应该挺自己到底的吗？如果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就相互分享快乐！如果选错了，那就张开怀抱包容自己！难道自己一直的认知都错了吗？

　　亚疑惑地问：“诚，你很不喜欢JOE吗？”

　　“没有——”诚回答，但他的眼神在闪烁。

　　“哦，我知道了诚，我会有分寸的，谢谢你提醒我！”

　　亚走到诚的身边环住他的肩膀，用最诚恳的语气与姿态在诚耳边低语，让他放心。果然诚脸露微笑地拍了拍搭在肩膀上的手背，貌似欣慰地点着头。真不知是谁劝服了谁，谁又骗了谁。

　　“那晚安，88”亚在电梯里，诚在电梯外，互相挥着手说了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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