腮红只为意中人

　　知道事情真相后的何谨言精神有些恍惚，即使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猜测，但还是无法相信。
　　她拒绝了沈曾谙的晚饭邀请，一人来到望月湖中的湖中亭散心。
　　柳枝轻拂，湖风吹在何谨言的脸上有些凉，令她心悸，。风从何谨言胸口刚刚解开的女士衬衫进入，但她无暇顾此，她的心比风更冷更凉。
　　何谨言正发着呆，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耳边传来戏曲的声音，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个戏子水船上唱戏，双秀似水转动，妩媚生姿，吴语唱的也轻巧可人，让人心情顿好。
　　只是曲子有些不太好，亡国名曲——《□□花》。
　　可料这戏子定是知亡国恨才吟《□□花》，只是这湖旁的行人若痴子一般，还有那些警察厅整天不务正业的警察在拍手叫好，有些还吹起了口哨。
　　乱世，麻木的人。
　　何谨言见一旁贼溜着眼的警察朝她看来，心中一顿，感到恶心。
　　她将解开的女士衬衫扣好，离开了湖中小亭，那些警察见此也感无趣，便继续懒洋洋的巡街，看有什么油水可捞。
　　*
　　沿着湖街走，小吃街琳琅满目，何瑾言闻着香气才发觉已经傍晚了，肚子中有些空虚，正好看见了馄饨摊，摊面还算是整洁，摊主是一个和蔼的老妇人。
　　摊上卖的是当地有名的泡泡馄饨，晶莹剔透，加上翠绿的葱花和生敲肉令人食欲大振，何谨言想起了沈曾谙也喜欢吃馄饨，便又打包了一份回去给沈曾谙。
　　正走着，何谨言听见一声娇媚的女声。
　　唐槐亲昵的挽着赵清平，二人并排在何谨言前面走着。
　　“清平姐姐，我在汉阳酒楼定了位置，你这大忙人可算是有时间了。
　　赵清平语气稍显无奈“你这小丫头恐怕不是想约我吧？”
　　唐槐挠挠头，“知道清平姐姐聪明，那……”
　　赵清平微微叹气。
　　唐槐听到赵清平叹气，便更像无骨一样粘在赵清平身上，“赵清平～清平～小清清～清平姐姐～”
　　赵清平脑袋都快炸了，但并没有移开粘在她肩上的唐淮，说道：“我叫了赵清德，他应该会过来，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
　　唐槐这才放开赵清平的手，“我就知道清平姐姐对我最好了～”
　　赵清平宠溺的对她笑了笑，眉眼弯成了一道月牙，试探的摸了摸唐槐的头。
　　这赵清德是赵清平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的父亲是整个民国数一数二的航运码头的老板，家里几代男丁从未生过一女。
　　到了他这代嫡出的夫人生下了赵清平，家里便把这个唯一的女儿当做手上明珠一般悉心呵护，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就连码头也传给了她。
　　赵清平也争气，自幼便天资聪颖，饱读诗书，精明能干，对码头上的事物十分清楚，接管码头这几年还添了几个极抢手的大湾，足以见识到她的手段。
　　只是这赵清德就远不及赵清平，但因为家世显赫，城中也有不少女人爱慕他。他便花天酒地，为此，赵老还扬言要将他逐出族谱。
　　他唯一能与赵清平有一点像的，只有外貌。
　　但也只是像，是远不及她的。
　　赵清平像是莲一样，圣洁高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而赵清德便更像是人从中的牡丹，虽绮丽夺目，但做不到雅俗共赏。
　　又因为是庶出，所以赵清德并不讨赵老喜欢。
　　唐槐与赵清德自幼为同学，青梅竹马，二人交之甚好，所以唐槐也认识了他那个“面瘫”的高冷姐姐。
　　“清平姐姐，你看的是什么？”
　　“清平姐姐，这块糕点很好吃，你要吃吗？”
　　“清平姐姐，来和我一起玩吧？”
　　赵清平：“……，不要，谢谢。”
　　等到二人都十七八岁，少年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赵清平越发觉得唐槐行为奇怪，见到赵清德就脸红。
　　有一天唐槐偷偷告诉赵清平：“清平姐姐，我好像有一点喜欢赵清德。”
　　那时的赵清平还不懂什么是喜欢，在她所有的生命中，唯一能引起她注意的只有赚钱，她并不缺钱，但是钱的声音总是能令她放松下来。
　　赵清平斜过眼去看一旁的唐槐，唐槐的脸连着耳朵整个都红了，像是煮熟的大虾，粉粉的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赵清平：“……”
　　赵清平虽然不谙世事，不怎么去管情感之事，但她知道赵清德是个什么德行，她虽然对谈恋爱一窍不通，但她知道，她不想让赵清德和唐槐在一起。
　　有一年，赵老从西洋进了一批烟花，赵清德邀请唐槐来一起看。
　　赵清平不确定赵清德是不是喜欢唐槐，毕竟他谈了很多任女友赵清平都见过。
　　但那天晚上放烟花的时候，唐槐靠在她的肩上，闭上眼，好像在许什么愿望。
　　赵清平问她许了什么愿望时，唐槐笑着道：“希望每年都能和清平姐姐一起看烟花。”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火光流光并进，四射开来，闯进了星空，也闯进了赵清平的心。
　　赵清亭望着眼前对她一脸微笑的唐槐，眉眼也跟着柔和了。
　　她并不在乎赵清德喜欢谁，她只知道她喜欢唐槐，比喜欢钱还喜欢她。
　　除了唐槐，赵清德喜欢谁都可以。
　　她赵清平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从小到大便是如此，夸张一点来说，甚至从不到第二天家里人就会像献宝一样的把东西给她。
　　只是这唐槐，她真的拿她没办法。她不理解自己哪一点比不上赵清德，但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是女生。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赵清平无比清晰的感觉到，唐槐生来就是属于她的，是刻进她的血液里的。
　　*
　　唐槐喜欢赵清德，赵清平是知道的，只是二人关系明明很熟，为什么要她叫赵清德来吃饭。
　　她和赵清德在家里也就平时赵老生日时见上两面，在各自安定后，几乎没怎么见过几次，也并不熟，全靠唐槐做中间的关系纽带。
　　不过既然唐槐都求她了，赵清平也没法不答应。
　　面对唐槐即将见到心上人的羞涩，赵清平觉得可爱，又觉得自己可悲。
　　只是二人本来是要坐车去的，但赵清平不想那么早见到赵清德，所以便以晕车为由，和唐槐一起走到汉阳酒楼。
　　二人肩并肩走着，唐槐今日打扮的十分可人，身着淡蓝色的可爱裙子，戴了一个英伦式的网纱帽。
　　而赵清平则是把一贯束起的长发散在背后，穿的是一件春夏交界的西洋进口新款女士风衣。
　　腿长手长的她穿上更显成熟稳重和女人的韵味，与一旁的唐槐有着鲜明的对比，又那么和谐。
　　何谨言看着前方亲昵谈笑的二人，想到了沈曾谙，她们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光，心中的愁苦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
　　何谨言凭着记忆走回了何家，在屋外的时候就看见沈曾谙房间的灯还亮着，沈曾谙定是先回来了。
　　欲敲房门，何谨言又停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换上笑容，正准备敲门。
　　沈曾谙此时突然打开了房门，一手拿毛巾搓着头发，脸颊上一片粉红，是被热蒸汽蒸过的痕迹。
　　她与何谨言面对面站着，何谨言欲敲门的手，还悬在半空中。
　　“谨言回来啦？”沈曾谙见识何谨言放下心来，她刚刚在屋内的时候听见有声音，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曾谙，吃晚饭了吗？”何谨言笑着提起手中的馄饨。
　　“还……还没呢，谨言你先进来吧。”沈曾谙将房门打开，迎着何谨言进去。
　　沈曾谙看见她手上的馄饨，想起了景逊白，一些奇怪的记忆突然涌了出来，耳朵不自觉的红了。
　　进到沈曾谙的房间，何谨言不知为何，有种心安的感觉。
　　沈曾谙把馄饨放在书桌上，何谨言走过去，笑问道：“大忙人，现在又在忙什么呢？”
　　沈曾谙无奈道：“我父亲还留给我一些遗产，需要我继承，刚才在清点。”
　　何谨言顺势坐到沈曾谙对面，吃起馄饨。
　　即使是吃饭的时候，沈曾谙也停不下来，一边吃一边把看过的地契租契递给何谨言，让她整理，二人同学多年，这些事情早已谙熟于心。
　　“到时候我们只要里应外合，拿到沈海东的地，就可以在西洋买一幢房子，过神仙日子……”何苟的话一直在何谨言的脑中盘旋。
　　当务之急是瞒住沈曾谙，何苟那边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必须要拿出一些实际的东西骗取那老东西的信任，才能在他动手之前扳倒他。
　　所以，曾谙，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会加倍还给你。
　　原谅我。
　　但何谨言还是太嫩了，在清点完沈海东留下的所有遗产之后，何谨言发现还真的不止一点点，她敢肯定有许多是何苟都不知道的，她内心有些煎熬。
　　“谨言？谨言？怎么了”沈曾谙看见何谨言有些失神。
　　“没什么。”
　　何谨言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赶快吃完了馄饨，虽然馄饨很好吃，但是何谨言无心在此。
　　沈曾谙如今拥有的地产比何谨言想象的多得多的多，沈曾谙几乎从未同她讲过。
　　何谨言有些失望，同学这几年，她是不是从未走到过沈曾谙的心里，沈曾谙好像只是跟她说过她家是做地产的，但具体规模多大，她从未说过。
　　而何苟也只是让她监视沈曾谙，没有跟她说过具体的原因，因为有阿荷在一旁照顾，二人的吃喝用度并没有那么奢华，何谨言一也直认为沈海东只是普通的富商。
　　反观她自己呢？
　　沈曾谙所了解的真正的她，也只有一个名字罢了。她的身世，她的经历，她的父母，甚至都是假的。
　　她编造了一个无比幸福的家庭。
　　谎言通常映射了事物的反面。
　　一个谎通常要无数个谎去圆。
　　真是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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