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怅春宫泪

　　“少将军回来了！”林世贤一跨入将军府，眼尖的林妈立刻召唤着下人，前来拜见。

　　“奴才（婢）恭迎少将军回府。”一干奴才全体跪下，齐声道。

　　“都起身吧。”林世贤轻轻挥了挥手，径直往府内走去。

　　“哎呀，少爷，你怎么把这些垃圾又都带回来，这是奴婢刚让来福给丢出去的。”林妈连忙跟上林世贤的步代，盯着严副将手里的包袱，絮絮叨叨的说。

　　“这是我府里的东西，为何要去拿去丢掉。”林世贤不容置疑道。

　　“少爷，这是前任奸相遗留下来的东西，留在府里不吉利啊。”林妈一边抢过包袱，一边嚷道。
　　“那林妈是不是要连这府第一起丢掉？”话一说出口，林世贤颇感有些好笑，这句话明明就是刚才那个姑娘对自己说的，才没过多久，现在他就拿来自己用了。

　　“奴婢不敢。”林妈连忙低下头去。

　　“算了，包袱我自己提，林妈你安排严副将下去休息吧。”带着笑意的脸缓和了林世贤那张刚毅的脸，林世贤柔声对林妈吩咐道。

　　“来福，给严副将安排一个房间，带下去休息。”林妈一步不落的跟在林世贤身后，随口对刚经过的来福吩咐道。

　　“是。”来福连忙应着，带着严副将离开。

　　“少爷，这边是奴婢给你安排的房间。”林妈领着林世贤向主卧室走去。

　　跟着林妈来到卧室，林世贤随意的把包袱丢到一边，打量着房间，道：“不愧是一国之相的房间，装饰的还挺别致。”

　　“是，奴婢也觉得这里挺适合少爷居住，只是这物件都是他人用过的，奴婢想等过几天差人把它们换掉。”林妈边说边顺着他的目光环视四周。

　　“诶，不用，既然这是皇上赐给我的，以后这里所有东西都姓林，而不姓肖了。”林世贤拍了拍床沿，肆意的躺了上去，眼看着天花板，双手垫于脑后，婉尔一笑，“大丈夫不拘小节嘛。”

　　林妈意外的看着林世贤久久不退的笑容，好奇的问道：“今天少爷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开心事？可否说来让奴婢听听。”

　　林世贤摇了摇头，回忆起刚才那幕，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开心事，说起来还算是一件恼事。”其实他到现在还在懊恼，当时怎么会没有揭开她的面纱，他很想知道在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睛下面，藏着一副怎样的面容。

　　“少爷是在和奴婢说笑吗？少爷的脸上哪里写了一个恼字？”林妈白了一眼林世贤，他是她一手带大的，她又怎么会不了解他。

　　“哎，林妈，我是说真的。”林世贤叹了口气，他真的很后悔。

　　“那恼在哪里？”林妈顺着他的意，问道。

　　“我恼。。”林世贤顿了顿，有些郁闷的说，“我恼我自己。”他也说不清他恼什么，当初明明是他自己让她走的，现在又能恼谁。

　　“少爷，你这是自寻烦恼！”林妈最终下结论道。

　　“对，对，就是自寻烦恼。”林世贤十分赞同的附和着，脑袋里又闪现过那张蒙着面的脸，林世贤略带疑惑的向林妈问道，“林妈，当下京都的女子出门是不是都喜欢带上面纱？”

　　“哦，原来少爷是在恼这个啊。”林妈意味深长的道，“当下大多未婚女子出门会选择带上面纱，以免引来登徒子的窥视。”

　　“那如果把那面纱揭了呢？”林世贤丝毫没察觉林妈流露出来的暧昧之意，继续问道。

　　“少爷！你不会是无缘无故揭了别人的面纱被当做登徒子了吧。”林妈惊叫道。

　　“我怎么会。。揭了别人的面纱。”林世贤俊脸一红，只是差一点就把面纱揭开了，而那个女子还说要嫁给他。

　　“没有就好。”林妈松了口气，“少爷你常守关外对男女之事有所不知，这女子最重视的就是名节，揭面纱事小，毁人家姑娘清誉事大。倘若人家姑娘日后嫁不出去，会恨你一辈子的。”

　　“哦，原来如此。”林世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你真的没有对人家女子做轻浮的举止？”林妈试探的问道。

　　“我。。只是勾住她的面纱，想要取下，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揭开。”林世贤比划着自己做过的动作，老老实实的交待。

　　“唉。”林妈叹了口气，“都是林妈的错，林妈应该早些教你这些的。”

　　“这怪不得林妈，世贤已经知道这样做有些无礼，下次世贤再遇见她，世贤向她道歉就是了。”林世贤嘴上说着，心底里不由得开始期待着与她再一次的相见，他觉得，虽然隔着一层面纱，可倘若再相遇，他定能认出她来。到时，他绝不再像今天这般的鲁莽。

　　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着再次见面的场景，可是他不知道，当他再见到她时，那句道歉始终未能说得出口。

　　兮儿一跟踉跄的跑回了家，腿脚不由自主的发着软，兮儿抬起手看了看捏皱了的丝帕，还好，也算是把它带回来了。

　　还没待兮儿喘口气，一脸着急的竹兰出现在她的面前：“兮儿！你一个人跑哪去了？”

　　“我。。。”兮儿没想到竹兰会发现自己出去了，原以为累了一夜的她，现在该睡着了。

　　竹兰一眼就看到兮儿手里的丝帕，夺了过来，厉声质问：“这是什么！你是不是又回相府了！还把你娘的丝帕带了回来！”

　　“对不起，兰姐姐。”兮儿见已被竹兰知晓，连忙道歉道。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你知道吗？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还有宁愿自己牺牲还要保护着你的爹娘啊！”竹兰心痛不已，为何她们的苦心，她一点都不知道，还三番二次的冒险回家，难道她不知道一旦被人发现了，她的这条小命也就没了！

　　“兰姐姐，我保证，再也不会去了。“兮儿保证着。

　　“我不想听你的保证！每次都保证，可下次还要去！如果我不是担心你又会做恶梦起来看你，恐怕你都不会告诉我吧。“竹兰责怪道。

　　“兰姐姐，兮儿真的不会再回去了。”兮儿委屈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这泪水，不是因为竹兰的责骂，也不是因为她心升悔意，而是她的心里多年积累的苦闷，让她不堪重负。

　　“这次竹兰能信你吗？”看到兮儿的眼泪，竹兰心软了，不由得放柔声音，确认道。

　　“是，兮儿以后再也回不去，我家已经有新的主人入住了。”那个家，以后就不再是她家了。

　　“新的主人？你看到了？”竹兰警觉的问道。

　　“嗯。”兮儿点点头。

　　“那你怎么还能把这个东西带回来？”竹兰小心的问道。这个东西应该在府里才对，而不应该出现在兮儿的手里，她无法猜测，她是如何得到它，她害怕着，这安宁的生活会因为此物而被破坏。

　　“这是他们扔的。”兮儿低下头，她不敢告诉竹兰刚才的那一幕，她可以想象竹兰一定会暴跳如雷，可是这已经是不能挽回的错误，她知道错了，“兮儿发誓，以后再也不去那里了，再也不踏入那里的任何一条路！兮儿如违此誓，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那兮儿告诉我，有没有人发现你捡了这个？”竹兰紧紧的盯住兮儿的眼睛，问道。

　　兮儿默不作声的摇摇头。

　　“你给我老实说，有没有！”看着兮儿的反应，竹兰心里猜到了一半，可是她想从兮儿嘴里亲口证实她的猜测，她希望兮儿可以肯定的告诉她没有，她希望如此。

　　兮儿迟疑了一下，坚定的摇了摇头。

　　竹兰看着兮儿，半晌冷冷道：“没有就好。你要知道你身上带着的不仅仅是你的命，还有我的命和你梅姨的命，如果你觉得我们二个人的命贱，可以随意糟蹋，那我也就随着你去了。”

　　竹兰的话重重的敲打着兮儿的心，兮儿再也忍不住，坦诚道，“对不起兰姐姐，兮儿不是故意骗你的。兮儿不知道，当兮儿捡起那个丝帕的时候，后面会站着一个人。不过他没有看到兮儿的脸，而且兮儿确定，绝对没有人跟踪兮儿回来。”

　　“兮儿啊，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竟然让别人站在身后都没察觉！”竹兰训斥道，“最主要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想瞒着我，若不是我一再的追问，难道你想要等官兵把这里围住，才来对我说吗？”

　　“对不起。”兮儿小声道。

　　“好了，不要再说了，赶快收拾行李，趁官兵没发现之前离开这里。”

　　说完，竹兰熟练的收拾起来，兮儿忙拿来包袱一点点的装进去。五年来，每每有什么风吹草动，竹兰就会紧张的带着她搬离住处，重觅新所，

　　“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赶紧从后面的地窖离开吧。”竹兰看了看四周，确认差不多要带的都带上了，才领着兮儿走入地窖。这是她们事先挖好的逃生之路，她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事先做好逃生的准备，以防万一。

　　一路上，兮儿什么话也没有说，逃亡，这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她知道竹兰会带着她先回荣花盟暂避，然后梅姨会再为她寻觅新的住处，如此循环反复，永无止尽。

　　“好了，我们到了。”

　　竹兰带着兮儿停在荣花盟外，对着守门的待卫亮出荣花盟的信物，很快守卫打开大门，带着她们走了进去。

　　“梅夫人在哪儿？”竹兰对着守卫问道。五年前，冬梅坚持自称为梅夫人，掌控了整个荣花盟。

　　“在书房。”守卫回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竹兰挥退守卫，领着兮儿，穿过冗长的小径，向书房走去。

　　踏入书房，只见在高高的书架前，冬梅独自坐在那里，正认真的研究着什么。

　　“冬梅。”竹兰小声的唤着看入了神的冬梅。

　　冬梅闻声，抬起头来，了然的看着竹兰和兮儿，问：“这次又怎么了？”

　　“我怀疑兮儿的行踪已经被人发现了，所以就带她回来了。”竹兰道。

　　“既然这样，那就先住下吧。”冬梅点了点头。

　　“对不起了冬梅，都是因为我看管不利，又要麻烦你另寻别处了。”竹兰揽下所有的责任，抱歉道。

　　“这没什么，比起你对小姐的悉心照料，冬梅做的微不足道。”冬梅淡淡一笑，道，“其实就算你们今天不过来荣花盟，明天我也要有事找你们商量了。”

　　“有什么不妥之事吗？”竹兰问。

　　“没有。”冬梅摇摇头，拿起桌上的书册放到竹兰面前，解释道，“这里是我让柳深帮我查的，此女姓陈，名芳绘，是通州知府的女儿，十岁那年得了役症，遍请名医，不得医治之法，而后又在五年前把她送入佛门清静之地清宁庵带发修行，现因不治而亡。”

　　竹兰皱着眉，翻看着上面详细记录的医治过程，纳闷道：“此女命薄，甚是可怜，可是告诉我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冬梅指着书册，提醒道：“你看上面的记载，这么多年来，她的父母从未去清宁淹探望过她。”

　　“如此说来，她父母已经抛弃了她？”竹兰想了想，道。

　　冬梅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我说你，怎么这么蠢呢，你想十岁之后，父母从未见过她，也就是说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父母又怎么会认出她来。”

　　“你的意思是？”竹兰不确定的问道。

　　“我的意思是让小姐代替她的身份生活下去。”见竹兰提点不通，冬梅干脆就直说了。

　　“这行得通吗？”竹兰置疑道，“如果兮儿被他们认出来是假冒他们女儿的，恐怕。。。”竹兰不敢相象，这将会发生什么。

　　“你先别往坏处想啊，既然我会让小姐代替她的身份，自然会事先做好万全之策。”冬梅道，“你要知道，关心小姐的不止是你一个人，这么些年来我花费这么大的心血在小姐身上，又怎么会让她在陈府发生意外呢。”

　　“可是。。。”竹兰还是有些犹豫。

　　“可是你往好处想，以后小姐就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从此摆了罪臣之名，可以揭去面纱，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上，再不用过东躲西藏的生活，这样不是更好吗？”冬梅接过竹兰的话，说道。

　　“好是好。”竹兰点点头，问道，“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假扮兮儿的贴身女婢陪兮儿一起过去？”

　　“不可以。”冬梅无情的摇了摇头，“在清宁庵里带发修行的女子，又哪来的贴身女婢？”

　　闻言，竹兰紧皱起了秀眉：“这样我怎么能放心让兮儿一个人呆在那里。”

　　“竹兰，你的兮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冬梅摇头笑道，“其实我们讨论再多也没有用，我们还是问问兮儿的意见吧，不管兮儿愿不愿意，我们都不要勉强，好吗？”冬梅用示意的眼神看向兮儿，她知道她会如何答复，因为之前她已经问过于她。

　　“兮儿，你愿意前去吗？”竹兰把目光转向兮儿，寻求兮儿的意见。

　　兮儿收到冬梅带着暗示的眼神，她明白冬梅的用意，这新的身份将是她改头换面的第一步，也是冬梅安排她入宫报仇的第一步。

　　兮儿转过脸，直视着竹兰，眼神里带着十分的肯定，铮铮道：“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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