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遗梦

　　娴柔宫。
　　“虔儿，先歇会儿吧，母妃给你做了松仁糕和藕盒子，来尝尝。”白秋仪端着一个食盒过来。
　　“谢谢母妃。”放下手中的笔，沈语虔从中拈了一场糕点，放进嘴里，“好吃。”
　　“慢点儿，先喝点水。”
　　“母妃，我先不吃了。”回味了一番，沈语虔终究是放弃了继续吃下去的想法。
　　“也好，等一会就要用晚膳了。”白秋仪道。
　　“不是，我知道的，仙砚嘴馋。”
　　“仙砚真是个人见人爱的漂亮孩子。”轻轻地擦去沈语虔嘴角的细屑，白秋仪笑了笑，“喜欢他么？”
　　“当然，他比宫里的兄弟姐妹待我真心。”
　　“可惜了。”
　　“怎么了？”沈语虔一双杏眼睁得老大，孩子特有的无辜令人怜爱。
　　“可惜仙砚不是个女孩子。”白秋仪叹息道，“虔儿，你长大后，还是要娶妻生子，仙砚嘛，你之后慢慢疏远地好。”
　　“不。”沈语虔站起来，“母妃，我答应过他，不娶妻。”
　　“孩子，你不懂。”
　　“我只知道，言而有信。”
　　“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他么？”
　　“我……我现在不知道，可我长大了，就会知道。”
　　“虔儿。”白秋仪道，“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明白。长大之后，虔儿要负起作为男人的责任，要负起作为晏紫王朝皇族的责任。”
　　“母妃，我不明白。”
　　“你们现在还小，不懂事。等长大了，你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母妃很担心。”
　　“母妃，我不要你担心。”沈语抓紧白秋仪的手，“我是好孩子，我不会让母亲难过的。只要母妃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
　　“那就答应母妃，从今天起，不见仙砚。”望着沈语虔，白秋仪道，“我真的很怕，你会犯下大错。”
　　“仙砚是怎么得罪母妃的？”沈语虔的目光突然转冷，“母妃你好坏！”
　　“虔儿！”白伙仪道，“你和他再纠缠下去，他会误了你。”
　　“仙砚是好孩子，我不让任何人这样说他。”沈语虔放开白秋仪的手，“他想让我成为一代明君，他不会误了我。”
　　“母妃，我不会让人看扁仙砚，他长大之后，会成为我的左右臂膀。”头也不回地走进卧房，沈语虔关紧了房门。
　　相国府门外。
　　“上车吧。”程帆拉着程仙砚的小手，侍儿已打起车帘。
　　“父亲，我们去哪里？”
　　“去看望你的祖母。”程帆道，“我们全家都去。”
　　“要去多久？”
　　“没多久，也就两个月。”
　　“父亲，我想和二皇子拜别。”
　　“不用了，皇上会告知他的。”
　　“可是我觉得这样不辞而别不好。”
　　“不许去！”硬拉着儿子进了车里，程帆死死地按住他，“你是个好孩子，对么？”
　　程仙砚望着父亲严厉的眼神，点了点头。
　　“那就不要去见他，我们去看望祖母。”
　　“可是父亲，砚儿不明白。”
　　“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我只和他说一声就好。”
　　“不行！”
　　“父亲，你弄疼我了！”程仙砚吃力地叫着，双眸秋水润湿。
　　“砚儿。”赶紧放手，程帆道，“父亲手重了。”
　　“我为什么不可以和语虔哥哥道别？”
　　“不为什么！砚儿，你是个男人！”
　　“我不是男人，我只是个小男孩。”
　　“你再说一遍！”扬起手臂，程帆在空中形成一个弧度。
　　“父亲，为什么？”程仙砚泪流满面，“为什么你这么讨厌他？”
　　“砚儿，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程帆取出手帕，为儿子擦着眼泪。程仙砚却别开脸去。
　　“砚儿！”
　　“我要下车。”
　　“不许胡闹。”
　　“停车，不停我就跳了！”
　　“闭嘴！”一巴掌打过去，程帆道，“父亲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好。”
　　“你打我？”捂着半边脸，程仙砚怔怔地望着程帆，“你为了一个莫名其妙地理由，竟然打我？我要告诉语虔哥哥，我不要见你了。”
　　“砚儿，疼不疼？”
　　“疼死也是我承受，叫我下车！”
　　“砚儿？”
　　“放手！我下车。”
　　“停车。”
　　“相国，怎么回事？”马夫停稳了车，过来探问。
　　“没事，是四少爷闹别扭。”程帆摆摆手，突然见程仙砚跳下车，“砚儿！”
　　“相国，这？！”
　　“把四少爷找回来。”程帆感到胸口很闷，无力地吩咐着。
　　“是。”留下马夫，几个下人都去追程仙砚。“四少爷！”
　　深夜。
　　“相国，天这么黑了，还是先找地方歇脚吧？”
　　“仙砚找到了没？”
　　“还不见人。”
　　“找不到儿子，我怎么睡得下？”程帆慢慢地站起来。
　　“天这么晚了，少爷不会再在外面逗留了。”
　　“悠然？”
　　“不如让我去找？”
　　“行了，你都找了好久。我们去找家客栈。仙砚就算找不着，也不能连累你们成天不眠不休。”
　　“那么在老太君面前，相国怎么说？”
　　“就说，仙砚在宫里侍读，不能前来探视。”
　　“如此也免了太君担心。”
　　树林。
　　程仙砚一个人走在路上，跑出来一只兔子，蹦蹦跳跳地，很是可爱。
　　“小兔兔，不要走。”程仙砚跟在后面。见兔子停下吃草，他心中大喜，小心地蹲下身子，“不要跑，我带你回家，好吗？”
　　慢慢地移向兔子，程仙砚满脸喜色，却不慎踩空了脚，“啊”得一声尖叫，掉进了陷阱。
　　兔子却飞一般地跑开了。
　　“沙沙”地脚步声慢慢地近了，程仙砚揉揉哭红的眼睛：“喂！有人来吗？救命啊！”
　　“我要看看今天抓住了什么猎物。”一个男人从一旁的树上拉起机关，程仙砚就惊奇地看着自己从陷阱中升上地面。
　　“哦！”男人抚额，“小雪绒，你怎么回事？我要逮的是动物，怎么会是个小美人？”
　　“谢谢你救了我，叔叔。”程仙砚眨眨水翦双眸，认真地道谢。
　　“小妹妹，真不好意思，我本来是这里的猎户。”上前抚摸着程仙砚的小脸，“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我不是女孩。”
　　“小妹妹，被吓傻了吗？要不要哥哥送你回家？”
　　“叔叔，我真的不是女孩，我是男孩子。”程仙砚道，“我现在还好，不知道叔叔能不能送我回去，我要去找我父亲了。”
　　“原来你是男孩呀？真是水灵得紧，让我误认了，不好意思。”
　　“我想回去了。”
　　“想去见你爹爹了？”
　　“嗯。”
　　“可现在天晚了，还有，你身上的衣服破了。”
　　程仙砚脸红了。
　　“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刚进猎户的家门，就听到有女人的咆哮声，还没回过神，就接到了一见面礼——枕头一枚。
　　“你没事吧？”
　　“没事，躲得快。”
　　“说！怎么这么大胆？敢把个小骚货带来家里？”
　　“媳妇，你别生气。他是个男孩。”
　　“当老娘眼是喘气的？”女人双手插腰，“小狐狸精！敢来挑战老娘的极限，也不撒泡尿照照？说，是哪个窑子出来的？”
　　“你别这样嘛。春花，他真的是男的。”
　　“泼妇！”程仙砚一时火大，“你别不分青皂白地乱说话。本公子不想和你记较。”
　　“公子？”
　　“正是。在下程仙砚。”
　　“我说怎么这么像个娘们。原来还是个小倌儿。”春花看着程仙砚，“名字可真是骚呀。”
　　“你信口雌黄！”
　　“我就说你是雌的怎么了？我乐意。”春花道，“不要以为自己还像个公的。”
　　“你知道你这样乱说话的后果么？”
　　“有什么后果？再说，将你送回堂子里去。”
　　“春花，别闹了。”
　　“你！”
　　“小程，你也别和她争了，她嘴可厉害了。”
　　“你叫他小程？你对得起我么？连男人你也喜欢？”
　　“春花，求你了，别闹了，我头疼。”
　　打闹吵架到很晚，三个人过安静下来，不知不觉就都睡了。
　　“放手！”次日，女人的尖叫声传来，“小色鬼，你干吗？”
　　“小程，她是我媳妇，你不可以动她。”猎户进来，拉开程仙砚。
　　“还叫人睡不睡？”手中还抓着一缕头发的程仙砚叫着。
　　“你干吗扯人头发？”
　　“我打不过你，当然要抓你头发。”程仙砚回敬道。
　　“两位祖宗，求你们了，别闹了。”
　　“刚才那个小妖精的爪子死死地搂着老娘的腰，二柱子，你说怎么办？”
　　“小程？”
　　“我没有。”
　　“我信你。”
　　“你干吗信？”
　　“他只有七岁，春花。”二柱子道，“今天得送他走了。”
　　“你真的舍得送小小妖精走？”
　　“我不是妖精，我是人！”程仙砚在一旁抗议。
　　“你就是妖精。”
　　“又开吵了。”二柱子开始捂头。拉着程仙砚的手，“你今天一定要走。”
　　“死扯着他爪子干吗？”
　　“送他走。”
　　“不行，不许抓他的爪子。”
　　“我就要他这样抓我爪子！你轻点。”程仙砚急了，“不是，是让他扯我的手。”
　　街市。
　　“小程，我陪你找到你爹，之后就道别吧？”
　　“二柱哥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是我媳妇春花她不想。”
　　“好吧。”程仙砚道，“我想要小雪绒。可以给我吗？”
　　“好。”二柱子不小气，送到程仙砚手上，“好好地养着。”
　　“谢谢！”
　　“小公子，请问您姓程吗？”走到一家豪华客栈，一个小二走过来问。
　　“是。有事么？”
　　“您是相国府的四公子吧？相国急着去看老太君了，担心公子，命小人在此，待公子来了，就送您去见老太君。”
　　“我一定要去？”
　　“四公子不要害怕，我不会骗人。”店小二领着程仙砚到客栈里面。
　　“四少爷。”清冷到据傲的声音，分外熟悉。
　　“冯悠然？”
　　“谢谢少爷还记得奴婢。”俊美的眉眼望着程仙砚，此时冯悠然也没那么讨厌了。
　　“棺材脸，见到你真高兴。”程仙砚哭了。
　　“别哭了，不然让人以为是奴婢欺负主子呢！”
　　“好漂亮的姑娘。”跟着进来的二柱子傻傻地望着，不由地上前。
　　“小程，你姐姐都来接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二柱子说话间，“姑娘”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二柱哥哥，他是我家里的侍从，不是我姐姐。”
　　“男的？”
　　“废话。”冯悠然白了二柱子一眼。
　　“就是这造型，你们都会呀。”二柱子惊道，“那天你给我媳妇好几个白眼。原来，程家人都喜欢翻白眼呀。”
　　“他是谁？烦死了！”
　　“说真的，你们家里的人都长得好看。”
　　“让他走！”棺材脸发飚了。
　　“可是悠然他……”程仙砚生怕惹火冯悠然，虽然对方是下人，可他就是怕得紧。
　　“少爷。”去淡风轻，冯悠然不知是不是修炼了什么奇功，整天都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这次二柱子一个不识字的猎户，竟然让他变了脸色。还好他冯悠然“内功深厚”，很快恢复了原样。
　　“就是生气，还是个美人。”二柱子果然不怕死。
　　“悠然，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才怪！”举起凳子，冯悠然就要砸过去。
　　“快走。”
　　某年某月某日，相国府侍从冯悠然，一怒之下砸掉新开的客栈，原因是被猎户“出言冒犯”。从此此地不再有敢在开客栈。
　　“好了，我们走吧。相爷和老太君担心着呢。”扶程仙砚上了车，冯悠然坐在马车前面，“回去吧，我们要走了。让你媳妇知道你追逐男人，会打死你的。”
　　“小美人，我们还能见面吗？”
　　“会的，不过，在下辈子。”冯悠然道。
　　“要好久。”
　　“慢慢等吧。后会无期。”说着，扬起马鞭，冯悠然带着程仙砚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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