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遗梦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侍儿们已经候在殿外等待传唤了。平日里，按宫里规矩，皇子在寅时（凌晨4—5点）就得穿戴齐整，到上书房里读书了，侍儿和上书房先生每日都会轮换，皇子们却十年如一日（个人生日、国家庆典、冬至节、除夕节除外）地学习一切作为皇族必须学会的礼仪和知识，直到年及弱冠离开宫廷的那一天为止。而可以享受卧榻至天亮的特权，就只有二皇子沈语虔一人了。
　　天已亮了，他当然就不可以继续赖床了，鸡人负责唤醒这些高贵的孩子起床，必要时可以戒尺强迫起来，事后即使告到皇帝那里，也不会因为冒犯皇子而受到处置。沈语虔自然不想被身份低微的鸡人如此“招待”，不等侍儿来唤就自己披衣而起。
　　“二皇子，您现在是不是要起来着衣了？”一名鸡人轻轻地敲门。
　　“我已经起来了，现在进来，我要梳洗了。”不死心地尝试着穿上繁缛的华服，带子系得乱七八糟，显然这种衣装别说是养尊处优的皇子，没有人可以自己穿上。
　　打开寝宫的大门，侍从们鱼贯而入，跪下请安：“奴婢参见二皇子。”
　　“平身，给我着衣吧。”自然而然地伸展双臂，沈语虔知道让他人服侍不仅是享受，而且也是符合规矩的。
　　“是。”站起身来，侍儿们为他忙碌起来，将那本来系得不成样子的衣带解开，重新系好。很快，这麻烦的衣装已经收拾好了，沈语虔这才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坐在镜前，任由侍女轻轻地为他梳理着及地的长发，那镜中的人儿脸如莲萼，削望细腰，分明就是女子之态。突然开口：“我明天过了生辰，就是九岁了吧？”
　　“是，殿下。”
　　“父皇说过，我九岁的时候，会亲自教我抚琴和书画，对么？”
　　“是这样，殿下。”依然为沈语虔梳理着长发，这么光泽柔滑的青丝让人不舍得放下。
　　“对了，程仙砚什么时候来？”
　　“巳时，殿下。”
　　“等他来了，也快午时了，到时候记得传膳时给他留个碗筷。”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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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静地坐在书桌旁习字，沈语虔因为身子弱，不必到上书房和兄弟一起读书，只须约见先生来便可。今天是程仙砚第一次来宫中侍读的日子，所以就将先生教书的时间推到了晚上。大长秋邓仁武站在一旁为他研墨。
　　感到疲倦的沈语虔伸了个懒腰，抬眼问邓仁武：“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快到巳时了。”
　　“这么快？”沈语虔道，想要歇息一会，但是又想给侍读一个好印象，“那我再看看春秋吧。”
　　“殿下真是用功。”
　　“二皇子，程四公子到了。”外面的小宫女轻轻敲门。
　　“请他进来吧。”沈语虔轻声道。
　　“是。”邓仁武俯身一礼，高声传报：“程四公子仙砚进殿！”
　　殿门被侍卫打开，一名约摸七岁的小童进来，跪下道：“臣程仙砚参见二皇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着就磕头。
　　稚嫩的童音本就是沈语虔的奢望，这么多年来同龄孩子谁不担心会传染什么怪病？赶紧离开离位，不顾大长秋不解的目光，躬身就将孩子扶了起来：“地上凉，还是和我一起坐下吧。”
　　“臣不敢。”出身相国府的孩子知道尊卑的概念，姣美的脸蛋却难掩感动。
　　“我叫你仙砚好不好？”拉着程仙砚的手，沈语虔将他带到书桌前，两人并肩坐下。
　　“殿下想叫我什么都好。”小脸蛋泛上红晕，程仙砚低下头，“臣可以叫您一声‘皇子哥哥’吗？”
　　“不，叫我语虔哥哥。”塞给程仙砚一只玉做的毛笔，沈语虔问道，“你会写字么？”
　　“当然会，我都会写《兰亭序》和《多宝塔碑》呢！”自豪地笑了笑，程仙砚道。“我行书、真书、草书、正书都会。”
　　“真书？”
　　“语虔哥哥，你应当知道的，就是汉隶。”
　　“我懂得也不多，仙砚别笑话。”沈语虔有点不好意思。那两个贴子，他只知道一个《兰亭序》，内容也记不全。
　　“没见过你这么坦诚的皇子。”程仙砚语气很淡。
　　“仙砚是生气了么？我笨我知道，可是我会努力的。”
　　“我程仙砚出身书香门第，虽然不是什么鸿儒博士，可至少也难以相信，二皇子竟然不知道真书为何物！”激动地站了起来，这孩子一定是生气了，沈语虔觉得自己太没学问了。“不过皇子也不要担心，臣今天开始，就是您的侍读，自然会想办法解决你目前这个问题。”
　　“那就好。”担心了半天，原来还不至于因为没学问而被小小才子鄙视。沈语虔深呼吸，“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教好我的，我认你作先生吧。”
　　“殿下开玩笑。”程仙砚笑道，“我们只做朋友。”
　　“好啊。”沈语虔笑着试探，“我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语虔哥哥身子不太好，否则不可能输给我的。”程仙砚道，“你放心，我才不信什么怪病缠身，我身子好得很。反正我觉得你比宫里的所有皇子都值得交心。”
　　“真的不怕我？”
　　“我觉得你怕我才对。是不是怕我不理你？”
　　“我干吗非要你理？”
　　“别不承认，你对我印象不错。”程仙砚笑了笑，“除了我父亲和母亲，第一次有有这么温柔地拉着我的手。”
　　“仙砚，怎么说话像个女孩子？”
　　“人家长得就像女孩子，喜欢别人拉着人家的手不行啊？”
　　“行。”败给他了，沈语虔这才发现，这个小才子貌似和一般地喜欢自己的感觉不一样，只是他自己也弄不懂。如果这样他就可以陪伴自己，成为最好的朋友的话，让他尽管这么想好了。只要自己保持正常心态就好。
　　“语虔哥哥我想吃东西了。”程仙砚伸出洁白的小手，捏捏沈语虔的脸蛋。
　　“仁武，传膳。”有点别扭地将他的小手拿开，沈语虔不经意间给了那小童一个白眼。
　　“是。”
　　“语虔哥哥我喂你吃吧。”手持玉匙，程仙砚笑得很甜，那白皙的小手纤长美好，沈语虔不得不承认那孩子的确很养眼。咽下一口莲子汤，只听程仙砚道，“你也喂我吧？”
　　“好。”不是吧？怎么说自己都是个皇子，还是远近闻名的病猫，你不顾身份，我还怕你被传染呢。沈语虔被人伺候惯了，也不知道吹吹，直接就端碗到程仙砚嘴边。
　　“可是很烫的。”程仙砚为难地望望沈语虔，这二皇子太不懂怜香惜玉了吧？
　　“我不会喂。”
　　“好吧。”委屈地望了对方一眼，程仙砚决定不和他说话了。
　　晚上了，沈语虔道：“仙砚，这一点我怎么都写不好。”说着，递给程仙砚书帖。
　　对方不理，沈语虔推了推他：“仙砚怎么不理我？”
　　“哼！”站起身来，程仙砚步到先生面前，“先生，学生身子不适，怕耽误二皇子学习，先回了。”
　　“仙砚公子还是再坐会儿吧？”
　　“不必了，仙砚虽不才，可这三字经还是会背的。”
　　“也罢，让你学这些东西也太屈才。先拜别二皇子吧。”
　　“是。”到沈语虔桌前，程仙砚跪下道，“殿下，臣告辞了，你注意身子。”
　　“仙砚要走？”
　　“要走了，殿下。”
　　“好吧，也别让相国太担心了。我叫人送你。”
　　“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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