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是段玉不是段誉

　　丁仪认识段玉是因为丁仪的导师，PKU教授高维。
　　他和段玉的母亲，段非盈，是大学和研究生同学。他们先后在PKU和ETHz攻读数学系。

　　段玉认识丁仪是因为丁仪的导师，自己的老师高维。
　　他周末教段玉数学，有时两人会对弈一局。

　　别误会，这不是暗示段玉的所有家教都和高维一样大牌。
　　老师和家教是不一样的。

　　按武侠小说的说法，丁仪和段玉是同门师兄妹。但两人真正熟悉起来，是段玉参加IMO。
　　那年，丁仪作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领队带队前往E国，段玉则作为半路出家的选手忝列国家队6人之中。

　　段玉是在高维的极力推荐下直接进入国家集训队的。她甚至没有参加冬令营。
　　这很不合程序，但段玉在考核中PK掉了其他所有人。在已经四年未能获得团体冠军的压力下，组委暗含兴奋地屈服了。

　　丁仪第一次前往集训营了解队员们的学习情况时小小吃了个惊。
　　他已经做好了因为年轻的样貌、散漫的态度和故意空白的头衔而被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们质疑指导资格的准备，只待他们露出不满，就用实力告诉他们天外有人，好磨磨他们的锐气。

　　未曾想所有学员都表现得谦逊极了，完全不按剧本来。总不能是人性进化了却不告诉我吧？作为在集训营呆过的人，丁仪感到这其中一定另有蹊跷。

　　驻队老师笑着说，他们这是踢到铁板了。

　　却原来队员中的几个合伙挑衅“空降生”段玉，搜索枯肠寻到的难题，对方举重若轻，提笔就来。还解得精妙无双，令人不得不拍案叫绝。

　　众人心中大骇。
　　先前考试输给了这小女生，尚且能解释为一场意外。如今自己抓耳挠腮而不得的题目，她竟如此轻描淡写，可见实力上的差距远比他们想象的大得多。
　　层层选拔之外竟还有沧海遗珠，自己这“小天才”的名号估计是水得发虚了。
　　于是立时收敛心态，虚心听讲了。

　　驻队老师讲到此处哈哈一笑，拍着丁仪的肩膀道：“看来高教授的眼光还是比我们要好得多啊！他选的人可从来没错过！”

　　丁仪心知他指的是自己。
　　当年也是高维力排众议将丁仪选进国家队，这才有了他两度以IMO满分摘得金牌的光辉经历。
　　后来他自然投入高维门下。

　　丁仪目前在PKU数学科学学院做研究员，主要深耕几何分析方向。虽然年轻，但俨然一颗学术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轻轻抖落烟灰，说：“都是小节。”又咧嘴一笑，“把旁人打得焉头焉脑的，我倒要看看她有几分本领！”

　　他走到段玉身后观察。少女正在专心解决习题册。她似乎没有做草稿的习惯，答案像印在她脑子里，只待她把它们写出来似的。

　　丁仪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侧面，少女住了笔，眼中微含戾气地斜瞟过去——明明白白地传递着“有事快说，无事就滚！”的讯息。

　　丁仪一乐，说：“想要完成赌约，只刷这种程度的题可不够啊！”
　　段玉这才扭脸正眼看他，蓝黑色眼珠里怒气的聚集戛然而止，换成了警惕掺了一点希冀的可怜可爱目光。

　　不久前导师跟他说了他的小师妹和段非盈打的这份赌：如果段玉能在IMO取得超过段非盈当年的成绩，段非盈就答应她某件事。

　　“哦？我记得段非盈当年是满分吧？”丁仪问。
　　“是。这意味着段玉必须拿到特别奖才能赢。”高维皱着眉道，“可以的话，你就帮帮她吧！”

　　丁仪和她聊了一会儿，发现小姑娘惜字如金，也不怎么爱笑。当然，可能是压力太大，实在笑不出来。

　　要知道，如果说获得满分难如登天的话，那么获得特别奖就是难如逆天。段非盈是压根不想让她赢吧？
　　已经14年都没能被摘得的特别奖……
　　这个刚满14岁的女孩，能成功吗？

　　赌注对她应该很重要吧？不然也不会打这个看上去必输无疑的赌了。
　　丁仪发现自己想帮帮她。可爱小师妹的愿望，怎么忍心让她伤心呢？

　　丁仪给她带来自己整理和提出的进阶版题目，带走她时有疑问的答案并批改，两人渐渐熟悉起来。

　　段玉对丁仪说的第一句正事儿之外的话很不客气：“我说——，你能不能把烟熄了？”

　　丁仪从善如流。他早看出来每次点上烟时她眼中的薄怒。但她愣是忍着不说，连眉头都不皱一皱。
　　这就让他很想看看她什么时候会提出来。

　　丁仪是个对容貌钝感的人，但他觉得段玉的眼睛有种数学的美感。

　　真的，简洁灵活，丰富生动，变化多端。明明她很少做表情，但一喜一嗔，一笑一怒，却被那双眼完美地诠释出来。
　　这导致一个坏处。即便她其他地方掩饰得再好，眼睛也会出卖她的情绪。

　　等到IMO考试前，丁仪已经和段玉熟到将她贫瘠的人际关系摸得大差不差的地步了。

　　他大概明白了这场考试对她的意义，是为了能继续和她的一个好朋友在一起。

　　虽然感到这棒打鸳鸯的既视感实在有些离谱，而已经成年的“好朋友”却要一个少女来维护他们之间的关系显然更离谱。

　　但是啊——
　　谈到“好朋友”的时候她的笑容，简直像百合花上的露珠一样，闪闪发光呢。

　　就算是为了这笑容，我也得祝福她啊！
　　丁仪不禁有些遗憾当初找来的题还不够多。但他一向是个洒脱的人，信奉“尽人事，知天命”，倒也不很担心。

　　第二天中午（IMO要考两个上午，一次4.5小时），段玉从考场出来后听丁仪说，“刚刚有个人打电话过来说要找你呢，问她不说名字，再打也打不通。哦？不会是你那个‘好朋友’吧？”
　　一瞬间脸上血色尽褪。

　　她盯住他，咬着牙说：“给我订现在回国的机票。”她彷佛一头小兽，撕咬着看不清的命运，但除了它的衣角，什么也够不到。

　　丁仪望着她，不知此刻心中升起的这股复杂而陌生的感受是什么，直似吞下一口苦茶。

　　嘴上说：“好。”昨天不是说要一起去泰晤士河边看天鹅的吗？却没立场去拦。

　　本想着段玉毕竟还要领奖，会再回来。天鹅和大本钟都还会有机会再看的。

　　但比成绩和她的归来更快的是高维的一通电话。
　　他的导师急道：“段玉溺水了你知道吗？”叹了一声：“在医院躺着，现在还没醒。她本来身体就说不上好……”

　　后面的话彷佛是最难解的密码，只有“溺水”，“没醒”在脑海中醒目地喧嚣。

　　她睡了好多天，睡过了天鹅，睡过了大本钟，睡过了合照，睡过了颁奖典礼。错过那么多，却只有奖牌能由他代领。

　　再再后来，她醒来后他去看她，犹豫好久，终于还是提了个花篮，有好几朵百合花。
　　段玉看到这搭配弯了弯嘴角，眼睛却没有笑，有点失魂落魄的感觉。

　　她的黑色长发撒在蓝白条纹衣服上，在七月阳光的笼罩下，朦胧得似真似幻。

　　丁仪掏出奖牌，说：“我猜你还不知道吧？你真的拿到了特别奖，还是满分。”
　　“我看了你第6题的证明，特别好，大家都想不出来。连我也得想个几天才行。”

　　段玉本来不说话，静静听着，却被他最后一句那么臭屁笑到了。于是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滴到奖牌上。

　　丁仪的拇指动了动，他轻咳两声，说：“还有一件事，你妈妈要求报道上不要出现你的名字，叫段某就好。搞得好像犯罪嫌疑人似的。你也还不知道吧？”

　　段玉“呵”了一声，说：“可真是她的作风。”

　　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他说。段玉有些疲倦了。丁仪起身告辞，走到房门口时听到她轻轻道：“别骗我好吗？”

　　丁仪说：“好。”如果这是一句命题，那么我给的限制条件是：一生。

　　转身阖门时，她似乎已经睡着了。却不知她是否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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