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夫

　　有那么一瞬，罗寂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一刻还精神抖擞的顾清茗，现在居然这么直挺挺地趴在了警察局的大门口。罗寂不免心理阴暗了一次，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自己还是不要去管为妙。
　　可是罗寂今天确实雷锋附体，所以，想了想，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凑近在地上成长条状的顾清茗，慢慢蹲下来，轻轻推了推他：“嘿，你没事吧？你又要干什么啊？”
　　“嗯……别吵，再睡一会。”顾清茗居然就在地上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同时在罗寂的脚上拍了一下，显然以为那是他床头的闹钟。
　　他这是……醉了？面对这种情形，罗寂一时不知道应该作何表情，现在才醉倒，这反射弧未免也长得太不像话了吧？
　　不如，就让他睡这儿吧？警察局所在的这条路称不上繁华，倒也不偏僻，每天来来往往的人还挺多，如果放这里展览一番，能有机会登上本地报纸的社会版，和某处爆裂的水管、泄露的煤气、走失的宠物交相辉映也不一定。面对这个趴在大街上睡的正香的人，罗寂稍稍动了动邪恶的念头，毕竟，这人和自己“远日无怨”，却“近日有仇”。
　　如果头脑中真的存在小天使和小恶魔的交锋，此刻扛着一个人形麻袋的罗寂，一定会支持小恶魔一块板砖，狠狠砸扁小天使。
　　出租车司机疑惑地看着完全成了一滩泥的顾清茗，又狠狠地盯着罗寂看，不知是不是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和通缉犯的共同点。
　　罗寂拎着手里的人形口袋，直接把人凑到司机面前：“呵，师傅，你看好了，活的，还有气儿呢。再则，后面是警察局，我还没那么大胆子在这犯事儿，您说对吧？”说着，向后面指了指。
　　“那他这是？你们要去医院？”司机师傅十分谨慎。
　　“不是不是，他就喝多了点儿，不然让他跟您坐前边儿？”罗寂说着，就要把顾清茗往副驾驶位上放。
　　“别，别，”司机连忙阻止，“你还是带着他坐后排吧，当心别让他吐我车上。”
　　麻烦没甩成，罗寂只好扶着顾清茗坐在了后排座位上。顾清茗醉得不省人事，跟着出租车的刹车起步，在座位上来来回回地晃荡，头时不时地撞上司机座位的靠背。每当这时，罗寂的心就要跟着颤一下，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就这么吐出来，喷司机一身。显然司机师傅也有这种顾虑，不断地通过后视镜对罗寂送来不信任的眼神。无奈，罗寂只好扶着顾清茗半靠在座位上，用左手压着他，不让他乱动。
　　这种仰躺的姿势显然并不舒服，顾清茗总是不自觉地乱动，试图自己调整姿势。没办法，罗寂只好默认让人倚在自己身上，同时不免忧虑地考虑，这样如果有个万一，他这个活雷锋一定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了。想到这里，罗寂扳着顾清茗的下巴，把他的脸转了个方向，然后对着司机说：“师傅，您车上有塑料袋或者报纸吗？”
　　“没有啊，哎呦，要是有我不早拿出来了吗？你可千万看着点，别让他吐了啊！”
　　认真考虑了一下眼前的情况，罗寂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顾清茗身上的短袖衬衣，又迟疑地看了看自己的西服。最后，在司机诡异的目光下，神色坦然、慢条斯理地解开了顾清茗的扣子。
　　脱下了顾清茗的衣服，把它往顾清茗手里一塞，罗寂抓住顾清茗的手把衬衣摊开到他的脸前，声音温柔地洗脑：“抓住啊，要吐就往这里吐啊。”
　　索性顾清茗酒品良好，在车上除了稍稍睡得不安稳点，不吵不闹，也没吐出什么能让自己衣服报销的东西。所以，当罗寂把顾清茗从出租车上拖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呈现了这样匪夷所思的状态：罗寂左摇右晃，好不容易扶住车门才能站好。顾清茗一直靠在罗寂的身上，豪放地光着膀子，一手还紧紧地抓着衣服。这样的组合放在别人的眼里，有一个经典的词语可以诠释——酒鬼。而现在时间接近凌晨五点钟，小区里已经零星的有人在活动了。
　　罗寂很想抓住小心翼翼地从他们身边绕过的早起晨练的、买菜的、遛弯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大声解释：“老子没喝醉！老子是在学雷锋来着！”只可惜鉴于这种行为实在不符合“做好事不留名的形象”，于是，罗寂只是抱歉地对一些探究的目光回忆歉意的微笑，然后隐藏好咆哮的内心，把顾清茗扶上楼去。
　　牺牲了睡眠，换来了一个波澜起伏的晚上，罗寂已经算不清楚这笔买卖是不是划算了，看着眼前的顾清茗，他脑子里只能想到“叹为观止”这样一个形容词。
　　默念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把人形包袱丢在顾清茗家的床上的时候，罗寂坚定地认为自己完成了使命。抬脚出门之前，罗寂想了想，又从洗手间里拿了盆子放在顾清茗的床边，以防顾清茗早上醒来误以为自己睡在了垃圾堆。做完这些，罗寂都要被自己“不计前嫌”的“义举”感动了。只是，人就是这样奇妙的生物，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不断变换心情，更奇妙的是，那让你心情瞬息万变的，是另一个人。
　　罗寂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清茗翻身下床，目不斜视地从盆子中间踩了过去，之后，就像只是普通的起夜那样，打开了衣柜的门。幸好罗寂眼疾手快、反应灵敏，马上把人拉到了洗手间。把人推进去之后，罗寂才不得不相信，从前看到的那些弱智笑话也是一门来源于生活的艺术。回头看了看之前被自己摆在床下，被主人践踏过后依然安然无恙逃过一劫的盆子，若不是罗寂亲眼看到，绝对不相信顾清茗看都不看也能一脚踩中盆底。也幸亏这盆子够大，或者，更应该感慨顾清茗这种情况下都能保全自己财产的好运气？
　　这边，顾清茗醉眼迷蒙地对着马桶呆站了一阵子，转身走到客厅，搬了一把椅子回来。罗寂实在没办法研究一个醉鬼的逻辑，只好守在旁边，以防他发起酒疯砸烂自己的马桶，造成最无法挽回的尴尬后果。多么伟大的心态！罗寂又被自己感动了一次，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心态似乎更倾向于，留下看戏。
　　几分钟后，本来倚在洗手间门口的罗寂，还是选择坐回到客厅的沙发里。他相信，一个想要呕吐时都能有计划地搬椅子坐到马桶前的人，即使变成了一个醉鬼，也不至于做出什么害人害己的事，而他自己，实在是太困了。
　　沙发很舒服，也不失为一个看戏的好位置。但悲哀的是，这一晚罗寂并没顾得上看戏，他忙着演戏了。比如，在顾清茗试图用牙缸喝水时，帮他找到了杯子；在顾清茗试图用酱油为自己醒酒时，帮他找到了醋。三番两次下来，罗寂只能认为，顾清茗能把椅子，而不是茶几搬到洗手间，实在是一项奇迹。
　　后来又反复折腾了几次，在把湿毛巾敷在顾清茗脸上的时候，罗寂已经没有精力去分析，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自己当起了这服务到家的免费保姆。此刻，他只想用手里的毛巾把顾清茗绑在床上，好让自己能快点回到舒适的沙发里，成功地把眼睛闭上五分钟。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