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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悬圃
“应龙,你一点也不了解我。”她的语气忽然和缓下来,脸上的笑容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死亡,对于我来说,是我所能拥有的最大的幸福。”
“刚刚失去灵力的那段日子,是我永远的梦魇。”
“不断的迁移,不断的被驱逐,不断的离开,不断的寻找下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不停地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去过南方最阴湿的雨林,去过北疆最边远的荒漠。”
“可是不行,没有一个地方能够接纳我。我每到一个地方,连当地的山神都慌慌张张地要求调离他处。”
“最后,我明白了。”
女子的笑容有着奇异的明澈,那是看透了一切的觉悟。
“只有死亡,才是我最终的归宿。唯有虚无的大门会永远为我敞开。”
“你知道的,上古遗族一旦灭亡,就是永恒的湮灭。他们不存在灵魂,没有前世,更没有来生。”
“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却也是最彻底的解脱。是我逃离这被诅咒的宿命的惟一途径。”
“可是,”她的语气陡然转冷,一字一顿都透着刺骨的寒意!“我却连这最后的要求都得不到成全!”
“伤害上古遗族是大罪!没有谁愿意会冒天下之大韪去帮一个和自己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呵,那是当然的。”
“所以,”她的笑容变得说不出的讥讽和轻蔑,“他们就这样冷眼看着,放任我自生自灭。”
千年不熄的火池突然喷涌出巨大的花火!
“你说,这样的世间,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这样尖锐的质问,如钢刺般冰冷和决绝,却又透着掩藏不住的悲哀绝望。
她突然闭上眼睛,紧紧地。
她偏过头去,对那个始终沉默的男人下逐客令:“出去。”
世界安静了很久,终于,应龙苦涩的声音响起在闷热的密室里。
“对不起。”
对不起,他这么说。
“我不知道活着对你而言竟然是一件这么残忍的事。”
“可是,如果时光倒流,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的语气是从来没有的坚定,仿佛这是他这辈子的最不容辩驳的坚持。
“或许你可以说我自私。因为即使你这么痛苦……”
“我还是希望你活下去。”
他说。
“我希望你活下去,活在这个曾残酷地对待过你的世界。”
“因为如果你离开,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让自己留下来。”
“千年前你刚被被放逐人世的时候,我曾经试着让自己忘记你的存在。但是我失败了。”
“我忘不了你在战场上挥舞着炎戟的样子,忘不了你在涿鹿山顶发动九地玄炎大法时的表情。”
“我告诉自己要理智。但我的心不听话,它违背我的命令,一如既往地追逐你的脚步。”
“于是我妥协了,听从它的召唤来找你。”
“我没有办法放弃你。”
“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你死去。”
“天睐。”
他低低唤着她鲜为人知的小名。
“对不起……”
满池红莲,在一室寂静中怒放。
他推开那被层层结界包裹的密室的门,安静地离开。
在他走出去的刹那,女魃睁开了一直紧闭的双眼。
……这就是你的答案么?
原来,我不是一直一个人的么?
……那么,为什么你从来不说,只远远看着我一个人挣扎寂寞?
又为什么,到如今却来打破我的宁静?
她的脸色几经变幻,最后归于平静。
只是藏在火莲下的双手,长长的指甲不知不觉已刺破了掌心。
火池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像是被看不见的泪,激起了阵阵涟漪。
山洞外。
“我们就这样走了好吗?要不要跟主人打个招呼?”好孩子玉沉烟提议。
“打什么招呼,走啦。那家伙现在忙得很,没空理你的。”没家教的葛怀琚反对。
“嗯,我看还是等应龙回来跟他说一声吧?”永远无条件支持玉沉烟的萧子逸出声。
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后。
“呃,我看我们还是先走吧,我突然也觉得应龙现在应该很忙,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了吧?”看看窗外日色的玉沉烟。
“怎么,不等了?”早有准备某人会这么说的葛怀琚。
“……嗯,作为一个好客人,应该随时为主人着想。”开始胡扯的玉沉烟……
“我觉得有些饿了,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永远善解沉烟意的萧子逸……
“好耶!我赞成~~~”暗爽自己跟子逸果然是心有灵犀的玉沉烟……
……
{魃之卷•完}
三日后。
玉沉烟原计划为期三年的狩猎美男之旅,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惨烈地戛然而止。
“你说啥?!天界的时间和人界是同步的?!”崩溃的女高音直冲云霄!
葛怀琚白了她一眼:“所谓的‘天上一天凡间一年’只是凡人毫无依据的臆想罢了。要让空间与空间之间的时间流动速度不同,必须是有大法力者对两个空间进行施法,或是有顶级法器布置出的‘时之结界’。天庭里那些光吃不做的家伙哪会费功夫去做这个。”葛怀琚诧异地瞥了面容极度扭曲的某女一眼,“什么啊,原来你不知道?”
晴天霹雳!!
也就是说——
蟠桃会,真的只开“三天”……
也就是说——
师父大人,一定早就回到悬圃了……
也就是说——
她,死!定!了!
天啊!地啊!娘啊!来个雷把我劈了吧!我实在是没有勇气面对我惨不忍睹的将来……
“对不起子逸!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得赶紧回悬圃去!就不和你们游晴明湖了,对不起!”慌慌张张地跳下正要起航的小舟,玉沉烟抽出若耶剑打算立刻御剑回去。
“现在就要走了吗?”萧子逸有点失落。本来昨天说好要一起游遍晴明山的呢……
“啊,必须回去了,对不起,真是对不起!”突然想起这周围都是一般的凡人,只好改变主意,又将剑收了起来,“我会找时间再来找你的——你什么时候回碧忽?”
萧子逸顿了顿,才回答:“还是我去找你吧。”话音刚落自己就先一愣,然后低低一笑,“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我是不能进悬圃的。”
玉沉烟望着他的笑容,不知怎么就觉得那笑里有些泛苦的味道,再说话的时候声音不自觉地就轻了许多:“那个……不要紧的啊!我会来找你的,我一有空下来就来找你!”语气是刻意的欢快,“哎,你都不知道你多幸运,悬圃那个鬼地方烂透了,什么好东西都没有,人待在上头迟早要闷出毛病来!我都巴不得我进不去呢!”
子逸,拜托你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我看着觉得我自己都变得闷闷的……
听着她轻快到夸张的语调,他眼神微微一黯,却转瞬恢复为温柔浅笑:“好,那我等着你来找我。”
就算这次你又是连着两年都不下悬圃,我也会一直等。
“那么说定了,你办完正事就赶紧回碧忽啊,我的‘他心通’练得还不到家,隔得太远我就找不到你了。”目光一转,凶巴巴地道,“喂,葛怀琚,你可不要趁我不在欺负我家子逸啊,不要以为他老实好骗,我这个大师姐罩着他呢!”
“切,就你?这里哪个人不比你强?”他嘘了她一声,“走吧走吧,看你那恨不得插了翅膀马上飞回去的样子!”
我的确是很想马上飞回去啊,可惜环境条件不允许。“好了,我走了,你们俩玩得开心点。”
她淡紫色的衣裙很快隐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怎样,还要继续游湖吗?”葛怀琚凉凉地问。
月白少年的目光一直望着刚刚那人消失的方向,半晌方淡淡道:“为什么不?”
波光粼粼的湖上,无数轻舟在飘荡。即使走了一些,也很快又会有新的加入。
秋日里的晴明湖,实在是一个适合放松心情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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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云间,五希山脉隐约在望。
玉沉烟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来一场《圣经》里的世纪洪水,把整个碧忽淹了!然后大家都忙着救人和重建,就没人会注意到她了……
话说回来,其实会注意到她的人,全碧忽大概就一个——她的师父,郁师尊大人……
啊啊啊!他要是不注意到她就好了……为什么她要倒霉地撞到他手中,做他的弟子?
又懒又腹黑,动不动就算计她,成天以捉弄她为乐的家伙……在悬圃的两年,简直是血泪斑斑的两年……
唉~~~
唔,等等……或许师父现在不在悬圃也说不定……
——嗐!就想吧你玉沉烟!以他那恨不得一辈子都呆在一个地儿的个性,除了悬圃他还会去哪里?发白日梦也要有个限度……
啊,愁啊愁啊愁,问她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柄钢刀挂上头~~~
悬圃,近在眼前。
不行,越想越不敢回去了,等她寻思个万全之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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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圃。临远斋。
郁师尊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她还打算在悬圃外头磨蹭多久?连回来的路都不记得了吗?
居然能让他这个号称碧忽有史以来最懒的上仙都动了出去揪她回来的念头,沉烟徒儿,你很了不起么……
今儿的临远斋,甚是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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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赴流弹纷飞的战地前线,抱着必死的决心又怀着难免的侥幸心理,是玉沉烟同志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蠕动着穿过重重银绿交织的植被,在苏合林里徘徊了又徘徊,最终,还是又见到那座叫她爱恨交加的建筑物……
临远斋……
雕花木门以三秒一厘米的速度缓慢打开……
暖洋洋的阳光照进来,照得一室明晃晃的。
可是,玉沉烟却觉得,以往冬暖夏凉的临远斋,今天好像……特别的阴冷啊……
她偷眼瞅瞅,意料中的,师父大人已经坐在那儿了。
郁舒寒这会儿的姿态,那真是悠悠然如闲云野鹤,正譬如一只自由自在于云间翱翔,断断不会注意到地上卑微的丑小鸭的雪白丹顶鹤……
——她多么希望他就把她当个丑小鸭啊!看不到她看不到她……
“师父……”弱弱地唤一声,再次意料中地看见他毫无反应。
——有时候她真是超级痛恨这该死的“意料之中”!害她连个自欺欺人的幻想都做不到……
“师父啊……不肖弟子玉沉烟回来领罪了……”语气再弱点,尾音再哀怨点……
看在我这么诚恳地做小伏低的份上,师父您就高抬贵眼赏我一个眼神呗……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太憋屈了……好歹要给我一个揣摩领导意思的机会啊,连头都不抬这叫我怎么察言观色……
满室寂静。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每次玉沉烟觉得忍无可忍决定要为自己说几句公道话的时候,抬头一看郁舒寒的那似乎散发着低气压的身影,所有的不平和勇气就瞬间临阵倒戈,只恨不得当场咬指写一封血色检讨书以求师尊大人原谅她的少不更事少不更事……
唉,果然还是不回来比较好吗……其实她有考虑干脆从此浪迹天涯来着,不过这个美妙的想法只在她脑海停留三秒就被大力否决了……
日影一寸一寸的倾斜。
“回来了。”那边,淡淡的声音终于响起。
啊!说话了说话了!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师父大人的声音这么天籁呢!
吸气,蓄势,万事俱备,只待他问她为什么在外面逛了这么久。
郁师尊果然开口了,不过说的是:“《阳春白雪》练得怎么样了?”
咦?!《阳春白雪》?
完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课后作业!本来以为三年后才验收,所以高高兴兴地一早忘到脑后了……连琴谱的封面都没有瞄过……
数罪并发,这下死得不能再死了,恐怕连个全尸都保不住……
“怎么,不会?”头也没抬,仿佛预料到她的反应似的,他再丢出一句:“也罢,你一向在箜篌上没什么天分,短短二十天自然是练不出什么结果的。那么,且将《符集》的十遍抄写呈上来罢。”
玉沉烟囧了。
这都半年前的事了,师父你竟然在这时候翻旧账……太无耻了……难道我那一百天绕着悬圃的晨跑都是我的幻觉?
“还没抄?”闲闲地翻过一页,无耻的某人继续打击她饱受摧残的神经,“你如此惫懒,教为师甚是失望啊。”
惫懒的玉沉烟敢怒不敢言……
郁舒寒浑没在意她的幽怨的神色,兀自换了个话题:“这次你离开悬圃,到俗世中修行,收获如何?”
……居然还把她的开场白给抢了!本来她想说自己之所以在凡间停留这么久是为了考察人世百态来着。算了,他不提她不辞而别的事更好,她会很高兴地配合。
“嗯,收获很大。弟子深刻地认识了凡人的智慧。”
“哦?说来听听。”
“比如世间有一种叫‘金丝芙蓉八宝羹’的食物,小小一份,调料之丰足,工序之繁复,烹饪之精细,足可叫风云变色日月无光,正是应了人间那位孔圣人的一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以区区凡夫俗子之力,创造出这等堪比龙肝凤髓的绝妙神品,实在是令我肃然起敬!”
“……还有呢?”
“人间的风土人情很有趣!各个地方的服装差别很大但是都很好看,尤其是一个叫厘原的地方,那真是——美男子和靓姑娘那是一抓一大把!简直就是待嫁少女鳏夫寡妇的天堂!喔,对了对了!厘寨还有一种在阳光下看起来五颜六色,喝上几口就可以叫人醺醺然大醉一整天的佳酿,而且据说所有醉的时间超过三天的人都会在醉梦中实现自己最大的心愿,所以又被人称作‘仙人醉’。要说这‘仙人醉’呀……”正说得开心,一瞅师父越听脸色越不好看,忙转口道,“本来我想带一壶孝敬您老来着,可惜现在是秋季,而这酒又只在春天才有得卖,而且限量发售一千份……”
“不必了,为师不好杯中之物。”郁师尊揉了揉额角,“看来沉烟徒儿这一趟人间之行过得甚是惬意啊。”
“还行吧,嘿嘿。”
“我看你待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成天恹恹的。这样吧,”他笑了一笑,“为师放你假,你下去待个十年八年的,玩够了再回来如何?”
玉沉烟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坏了!
说得太哈皮结果一时忘形啥都拿来乱说一通……她这次是不告而别啊,还在俗世这花花之地停留了这么久,功课什么的都丢到一边,现在东窗事发,正是哭着喊着表决心都来不及的时候,她却还在这里大肆赞美凡间怎么怎么好,这不是嫌日子太舒坦了找抽么?
“那个,其实也没多惬意的!”
郁舒寒眉梢一挑。
“真的真的!人间很闹,人们总要为了这样那样的事到处奔波,想安安静静地修身养性实在太难了。唉,到了俗世才知道悬圃的好啊……”越说越声音越小,“我在人间待了不到一个月就待不下去了,所以才回来的……”
唉,这话听着太假了,真是有些挑战她所剩无几的良心……师父肯定会觉得她这话大有水分,毕竟以她的个性要真那么讨厌早就肯定回来了,怎么可能还在下面磨蹭那么久?
越想心里越没底,不安地瞅瞅那边的反应。
但是郁舒寒并没有反驳她那明显不对头的解释,只是不置可否地低下头去继续看他的书。
——这什么意思?放她一马,不追究了?这么好?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玉沉烟悄无声息地挪回久违的座位,拿过一本书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继续观察敌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切如旧。
难道是她想太多了?师父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所谓的“暴风雨前的平静”?
哎,怎么才过一个月他就转性了?莫非是这次短暂的分开让他终于意识到她的独一无二,决定要好好对待她这个从来任劳任怨师父说向东走她绝不敢往东南方瞄一眼的好徒弟?
唔,很有可能啊……哎呀!早知道就再晚点回来了,真是失策失策……
——不过,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可以再做点出格的事呢?
摸着下巴,玉沉烟同学笑得很是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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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之前有人说这文实在太慢热了,于是我忍痛删掉了整整五章……就是关于“半妖”那几章……后来实在心疼得紧,于是决定放到番外去……啊,以后一定要将情节弄得紧凑些!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