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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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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1 章


      到了十四岁那年,父君突生一场大病,久患不愈,药石难医,多数时候就缠绵病榻,连床都下不得。
      父君原身是南疆岭北的瑶月族人,瑶月族的人无论男女皆是白玉做骨,霜雪为身,天生有一双翠羽眸子,个个皆是世间难得的天仙下凡。
      父君身为族中的大祭司,犹有一副好皮囊勾的无数芳心暗投,当年微服南巡的先皇女帝就是因为对父君一见倾心,降低身段的百般追求才赢得父君心甘情愿的跟她回了凤歌皇城成婚。
      便是那般美的一个人,因了这场大病逐渐被耗空了身子,到了后来人瘦脱了形,再也看不出一丝当初能让凤歌女帝心迷沉沦的倾城美色。
      唯有那双碧翠眸子仍是美丽如初,多情似水。
      为此,帝渚简直操碎了心,每日无心上课,除去必要的一日三刻练功便随身伺候在父君床前。
      熬药喂食,打理家务,内里内外皆需她亲自上手,还要一心二用的照顾年幼的帝渺,只恨不能长出八只手来。
      许是上天垂幸与这一家可怜三口,后来父君在她的细心照顾之下真就慢慢恢复了,有一日夜色良好,清风缓缓,空气中有幽幽花香袅袅散开。
      彼时她端了药一口口的喂父君,父君一面吃着一面闻见屋外飘来的花香,突然就说他想去外面随处逛逛,散散心去去晦气。
      正好那时春风过地,皇宫开了满园的春色,百花动容,确是个赏花的好季节。
      帝渚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何况生着病的父君最大,他任何的要求帝渚从来不会拒绝,而帝渺已被她哄着在屋里沉沉睡着了,不用担心他们出门一趟帝渺会出意外。
      于是帝渚想都不多大想的答应了。
      知道父君爱花,帝渚便小心扶着身子还是孱弱的父君来到百花开遍的凤凰台,夜色之中花开千朵,绿丛深深,几只白孔雀在花丛中静静卧着睡去,月下美人在月色中舒缓绽开,花香清冽。
      此刻的凤凰台比起白日更多几分缥缈安静,堪比仙境,煞是美极。
      宫中入夜后就基本沉寂如死水,除却少数的太监侍卫会偶尔走动,周围再无多余旁人,帝渚便放心询问身旁人:“父亲,你喜欢什么花?”
      凤凰台的百花皆是极为难得的奇花异种,价值万千,但在帝渚看来这只要能博得父君一笑欢心,哪怕就是全部摘尽也不无不可,即便事后她被追查到因此受到严厉惩罚。
      “花只有长在根上才能开得更好,开得更美,若是摘了过不多久就枯萎了,多可惜呀!”看出她意图的父君摇摇头及时制止了她的暴行,好声开劝道,“良儿,只为那一时的占有欲,就毁了它的一辈子,它何其无辜可怜呢!”
      帝渚听着这话就联想起别事,一下怒色道:“那父君便不无辜可怜了么?”
      大概是一时没反应过她说这句话的意思,父君楞了一下瞬间顿悟,随即轻笑开了。
      他转开眼看向争奇斗艳的百花,徐徐道:“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是我当初心甘情愿的抛下一切跟她走,不怪你的母亲。”
      “她不是我的母亲,她不配!”想到前几日发生的那事,帝渚气得眼眶发红,咬牙道,“父亲你之前病重的这么厉害,她都不来看你一眼,世间哪有这么狠心的妻子,这么无情的母亲?!”
      见帝渚气的快要发狂,父君无奈,更是叹息,便轻柔的摸着帝渚的脸颊,柔声哄慰道:“我知道你为了我去求过她来看我,但她太忙,顾不及来看我,我不…….”
      “她忙?父亲你可知她忙的都是些什么事!?”帝渚气得更甚,埋藏多年的不满瞬间爆发,语气间皆是对那所谓的母亲的鄙夷嫌恶,她怒极之下管不住口,脱口怒骂道,“我去时,看到她正和奴才寻欢作乐呢,当真恶心至极!”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本不想让父君知道这事徒惹伤心,可一时气不过管不住嘴就说出了口,帝渚恼的都想要自打耳光!
      她还是太年轻了,管不住容易暴怒的心绪,容易惹出祸的嘴。
      果然,父君一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发白了些,他本就身子孱弱,血色恢复不足,如今更是显得羸弱苍白,看得人心口发痛。
      帝渚越发后悔不迭,急忙劝道:“父亲你别难过,我已经吩咐人教训了那个奴才一顿,给你报仇了!”
      她本以为这样能哄得父君开心些,没想到父君反而神情大变,先是惊诧不已的瞪着她,不能相信自己原本懂事宽厚的女儿竟会变得这般的不可理喻,迁怒旁人!
      他伸出两根细长的指骨一下狠狠揪住她的耳朵,严声喝道:“糊涂!顽劣!你……你教训那个奴才作甚?!”
      “谁让那个奴才跟着母皇乱来,我看不过眼就,就这样了!”帝渚还是第一次被自家父君耳提命令的教训呵斥,疼的哎哎叫唤,痛声哀唤道,“哎呀,父亲,你快松些手,疼坏我了!”
      看帝渚疼的五官扭曲,其实父君何其不心疼!
      帝渚长这么大一直很懂事乖顺,他就没舍得碰过她半个指头,现下却是为了个不相干的外人对她发火!
      他当然不舍,却不得不这般做,免得现在他一朝轻易的放过她,她今后便不当回事,视人命如儿戏!
      每个人都是一条命,再低贱也是爹生娘养的,众生平等,皇宫里的人们过惯了不拿人命当回事的日子,习惯成自然,他却不容许自己的孩子也成为这样无情之人。
      “你一个看不过眼就让人家不好过,如此跋扈不讲理,我何时这般教过你!”父君沉声斥道,“生为人胎便不分贵贱,看你今后还敢不敢再这般做了?!”
      耳朵的好坏就在父君的一手之间,帝渚哪里敢反驳抗嘴,连声认错道:“我不敢了,父亲,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松点手,我真的好痛啊!”
      待父君再三确认帝渚是真的知道错了之后,他才是大发慈悲的松了手。
      刚一松手便见帝渚的那只耳朵又红又肿,他又心疼的不行,低头轻轻的给帝渚吹耳朵,玉雕的眉头紧皱,苦的好像比帝渚还痛几分,真是打在儿身痛在父心。
      “父亲,我也不怎么疼的,你别难过了!”帝渚一点见不得父君难过,就算此刻耳朵痛的麻木了,她也强撑着表示自己一点不疼,还认真的保证道,“父亲,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以后我不会这样了,你放心吧。”
      帝渚的懂事乖顺比十个太阳更窝心温暖,父君看着刚到自己肩膀高的帝渚,心里愈发的柔软。
      他不禁感慨,别的孩子像帝渚这般大的时候还躲在父母背后被保护的极好,在父母羽翼下活得无忧无虑,而他的孩子却已是一肩承担起了一家重担,早早感受到生活的艰苦不易,偏又孝顺懂事的教人感伤。
      对于帝渚,他是愧疚的,更是心疼的,他垂头凝视帝渚明亮灼灼的眼眸,已现成熟冷静的轮廓。
      父君不自禁的伸出手抚摸帝渚柔软的脸颊,轻声应道:“恩,我相信你,我的良儿是最乖最善良的孩子,是父君的好孩子。”
      帝渚握住脸边冰凉的手,仰头看父君温柔亲近的笑脸,小声翼翼的问道:“可是父亲,你真不气么?母皇不仅背离了你,还有那么多的侍君情夫,你以前跟我说过,人一辈子只能寻一个良人两厢厮守,她却有三宫六院,还同奴才厮混,她如何对得起你!”
      “我跟着她来,便从未后悔过。”父君浅浅笑着,眼神缥缈,却是透着坚定,“我当初答应过她,我一辈子只爱她一人,不离不弃,不死不分。她怎样我不管,我却绝不会违约,问心无愧即可。”
      “至于他人。”父君一道悠长叹息,“良儿,你母皇是天子,她的命令无人不敢尊从,所以那个奴才无论是否愿意,他是不敢拒绝的,他本身又何其无辜可怜呢?你要体谅他的难处啊!”
      “良儿,一个人想要活下去,这并不是错。”
      父君话音刚落,森森草丛后恰好有一群巡夜奴才经过。
      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正见小小一人落在了人群的最后亦步亦趋的走着,手上提了个比他还大的六角宫灯。
      他看着十分瘦弱,身骨矮小,提着这人高的宫灯本就勉强,凉爽秋夜里头上的汗水汩汩而下,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可他旁边的教导公公却仍是不满的狠狠戳着他后背,嘴里瓮声瓮气,应该是在低声咒骂着他。
      许是无意,许是察觉到有人看着这边,他忙中偷偷往帝渚的方向望了一眼。
      只一眼,就见那花圃中有两人。
      其中一个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豆蔻年纪大小的少女也正好看着祂,模样清冷的不似人间烟火。
      或许是风沙进了眼,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只见那少女的眼睛再一眨,一滴泪就从眼角处堪堪坠下。
      明明两人之间隔得不近,夜色昏暗,可他就能清楚看见那少女掉下的那滴泪顺着脸庞滚落,晶莹剔透的像是一颗水晶珠子,滴答砸落地上散作多颗小银珠。
      鬼使神差的,那时他突然很想扬声问一句,喂,你是为我哭的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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