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寸江楠

　　“你到底闹哪样？”江贺抓住了吴楠的手。
　　吴楠湿透的头发上还在往下滴着水，刘海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你出去，我要洗澡。”吴楠又推他一把。
　　江贺顺势把吴楠堵在了淋浴的格挡里“你喝多了，容易出事，要么我帮你洗，要么回去睡觉。”
　　江贺的手死死的攥着吴楠的手腕把他按在了墙上。
　　吴楠默不作声，把头瞥向了一边。
　　江贺松开了手，他的手腕早已经被攥红了。
　　江贺脱去衣服，关上了厕所的大灯，只留下了淋浴区的小灯。
　　吴楠靠着墙缓缓的瘫坐在地上，表情有些痛苦，被酒精刺痛神经和眼前的江贺是他痛苦的来源。
　　江贺脱去了吴楠身上湿透的衣物，仍在了洗手池里，调节着温度，用手抵住花洒淋在吴楠的身上。
　　“水温合适吗？”江贺蹲在地上看着他说。
　　吴楠依旧没说话，他抵着墙，脸上的水痕已经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头发的水滴了。
　　浴室里慢慢升腾起水雾，昏暗的灯光里又多了一层朦胧。
　　“滴答，滴答，哗——。”从水滴，到水流，冲刷着他们两个身体，敲打着浴室的地砖同时也在敲打着他们的秘密。
　　“吴楠。”江贺叫了一声。
　　吴楠转过了头，透过发丝，看到了他隐匿起来的双眼，眼角似乎带泪，可他又面无表情。
　　霎时间江贺感觉浴室里更加的昏暗了，在雾气弥漫下，眼前的吴楠也越来越模糊，他只能抓着吴楠的身体来让自己拥有安全感。
　　明明在这里他不会消失，可为什么我的心里会有患得患失的感觉呢。江贺刺痛的心又一次在质问着自己。
　　外头的光透过厕所的窗子找了进来，可他们却只能躲在此刻昏暗的角落里，用着偷来的一丝光亮。
　　江贺抱着吴楠站了起来，吴楠背对着他，身体身体很烫，但那不是因为酒。
　　手随着温暖的水流抚摸过吴楠的每一寸皮肤，这是，他们第一次的赤诚相待，这样的角落里没有世俗的阻挡，也没有旁人的眼光。
　　只有对方热烈的心。
　　当爱与现实碰撞出火花，当你质疑自己的时候，欲大概就是让你证明自己的证据。
　　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能克制住欲望去爱一个人，因为欲的作用从不是来确定你是否爱他，而是告诉你，你的身体早已经坚定的选择了他，与大众不同的选择并不是错的。
　　爱神在射出真爱之箭前，会蒙上眼睛，因为真爱是靠心来感受的。
　　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的香味。
　　“你得转过来。”江贺说。
　　“面对面，你不尴尬吗？”吴楠轻声的说。
　　江贺空咽着，没有说话，默默的将沐浴露擦拭在吴楠的身上。
　　擦到身前，两个人几乎是抱在了一起，没有阻挡，皮肤挨着皮肤，吴楠侧过头看向了江贺。
　　江贺停住了动作，眼神却避开了吴楠的视线。
　　吴楠抬头亲了一下江贺，江贺却后退一步，将他推开。
　　此刻，世界的一切都像死一般的寂静，呼吸的起伏都开始变得困难。
　　吴楠失望的眼神穿透了江贺的心脏，他想要弥补，可身体却沉重的迈不出一步。
　　“喝多了。”吴楠苦笑道。
　　“没事，我怕刚才一起滑到了。”江贺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江贺……”吴楠声音开始沙哑，
　　“我给你冲一下。”江贺转过身拿起花洒调节水温，逃避了吴楠。
　　吴楠也没再开口说话。
　　……
　　“洗好了。”江贺拿浴巾裹在吴楠的身上“我抱你回去，衣服湿了我怕你着凉。”他自顾自的说着。
　　他把吴楠抱到床上，一句话没说的走了。
　　吴楠看着被缓缓关上的门，自己也缓的缓闭上了眼睛。
　　江贺回到卫生间，把吴楠的衣服拧干后晾了起来，回房前他在吴楠的门口犹豫了很久要不要敲门进去看看他。
　　但他想起浴室里的吴楠，和失望的眼神，他抬起的手缓缓的放了下去。
　　根基不稳的大厦，只要轻轻一推，顷刻间就会塌陷。
　　“对不起。”江贺说。
　　……
　　大清早，卓宇就叫醒了冉隽霖，昨晚他答应冉隽霖带他去看看曾经他的回忆，澜西很小，从城西走到城东甚至可以不用坐车，酒店到他曾经的学校也不过才三站路。
　　“冉隽霖，你是不知道卓宇那时候时候是个可爱的小胖子。”张友轩说。
　　“我看过照片，的确很可爱。”两个人齐刷刷的看向卓宇。
　　“可爱什么啊，恶心死了。”卓宇一脸的嫌弃。
　　因为身材遭到鄙视的他格外的注重自己的体重和身形，所以常去健身锻炼。
　　“没事，怎么样我都喜欢。”冉隽霖挎着卓宇说。
　　走过这条街到了一个市场，大牌子上已经破的看不出名字了，卓宇告诉冉隽霖说这里是花鸟市场，那时候的卓宇非常喜欢养多肉，宿舍里一整个大阳台都是他养的东西，有一段时间甚至活成了学校打卡的地方。
　　很多老师也都会夸他细心，温柔，但是就是不把学习放在第一位，王俊豪也在旁边补充着卓宇的风光时刻。
　　那时候很多老师对他寄予厚望，他们相信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细心的孩子在日后一定能大放光彩，所以不论他的成绩好坏，每个老师都很喜欢他。
　　说到这里卓宇也毫不害羞的自夸了起来，想来也是他毕竟是通过实力考进的枫岛三中。
　　卓宇找到了几张相片给冉隽霖看，是当时的那个阳台，如果不说这是宿舍的话，第一眼看去真的很像是一个专门养多肉的温室。
　　非常的干净，也非常的漂亮。
　　卓宇说他总在几个买多肉的店之间来回的晃，他说这些老板不懂，有些多肉他们觉得长残了就会便宜卖掉，实际上却是变异的多肉，如果好好养着会更值钱，甚至更好看。
　　“我之前养过一段时间多肉，但是全死了。”冉隽霖叹着气说。
　　“那是你没早点遇见卓宇吧。”张友轩拍了拍卓宇。
　　卓宇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两声。
　　“我那里还有多肉的盆儿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养。”卓宇拉起了冉隽霖的手。
　　路过路边摊，这个月份居然会有卖冰糖葫芦的商贩。
　　卓宇腻歪着张友轩，让他兑现之前的诺言，请自己吃草莓的糖葫芦。
　　澜滨草莓糖葫芦十五块一根，而这里只有十块，冉隽霖挑了个红豆夹心的小糖葫芦。
　　“我怕长痘。”冉隽霖说。
　　他们顺着澜西的大街往前走着，穿过了花鸟鱼到了一个广场。
　　卓宇把草莓糖葫芦递到了冉隽霖的嘴前“快点吃一个，超级好吃。”
　　冉隽霖咬一个草莓，卓宇迅速的亲了他一口。
　　“粘死了。”冉隽霖嫌弃的擦了擦脸。
　　“故意的。”卓宇朝着他吐了个舌头。
　　他指着广场上的一家奶茶店对冉隽霖说，这里是澜西第一家奶茶店，那会儿他们周末常来这里，买完奶茶就回去对面那家店里玩狼人杀或者其他桌游。
　　这个地方算得上是当初他们的“据点。”什么事情都会约在这里，卓宇带着他只是一走一过，没有进去。
　　他说里面装修了，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过了马路，看到了卓宇初中的教学楼，此时的天有些阴了，但者却让他们想起来初次相遇的那一天。
　　新高一还没开学的那个假期，有一个新生的群，是老师组织的，像校队和艺术班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在陆续的招人了。
　　卓宇作为游泳校队的队长自然会在群里纳新，这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冉隽霖。
　　同时冉隽霖也注意到了这个队长，冉隽霖不会游泳所以只是跟着在群里调侃那些会游泳的人有多么多么厉害。
　　卓宇就借机加上了冉隽霖的微信，问他要不要自己教他游泳然后来校队。
　　但是冉隽霖的身高太矮了，他也对游泳没什么兴趣，但是可以交个好朋友，好在学校有个照应。
　　卓宇接近冉隽霖其实就是单纯的喜欢，他从初二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只不过一直保密从未告诉任何人，而冉隽霖出现，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之后的日子他们常常一起约着出去玩，回想起在一起的那天是一个阴云密布的晚上，他们在三川里的夜市逛街，逛到了散市，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两个，卓宇悄悄的拉起的冉隽霖的手，此时天空突然降下暴雨。
　　他拉着冉隽霖的手在雨中奔跑，寻找避雨的地方，浑身湿透的二人在一个已经打烊了的奶茶店前停住了脚步。
　　“你说这雨得下多久啊，都这么玩了，你家里人不会担心吧。”卓宇问。
　　“没关系的，最近我都是一个人。”冉隽霖一边说着一边拧干自己衣服上的水“风吹会感冒吧，我们叫辆车吧。”
　　“好，我叫吧，我约你出来的，淋雨因为我。”卓宇笑嘻嘻的说。
　　暴雨加夜晚，苦等好久也没有司机接单，而这条街也并不是车来车往的马路。
　　“还是等于小点，我们跑过去打车吧。”冉隽霖指着那边的天桥说。
　　这时候卓宇注意到了对面有一家还在开业的猫吧“我们跑过去，去那里等雨停吧，也不用被风吹了。”
　　冉隽霖其实此刻并没有想要回去，卓宇提出了想法，他直接应了下来。
　　跑过街道，他们进入了这家猫吧。
　　猫吧很小，一楼只有一流吧台和四张桌子。
　　卓宇随便点了一份套餐，上了一些小吃，他贴心的问着老板，酒能不能换成热饮，随便什么都行。
　　他考虑到冉隽霖还小，不能喝酒。
　　热牛奶，和几瓶果酒饮料被送了上来。
　　“暖暖身子。”卓宇把牛奶推向了冉隽霖。
　　“那你呢？”
　　他们两个人都穿着短裤，卓宇淋的丝毫不必冉隽霖少“诶呀，我没事，你看你小胳膊小腿的。”
　　卓宇翻看着手机的相册给冉隽霖讲着过去的故事，过了一会他注意到一只布偶猫趴在了旁边的架子上，一个张大嘴的猩猩烟灰缸挡在前面。
　　卓宇伸手把烟灰缸拿了下来，把猫抱在了怀里。
　　“你喜欢猫吗？”冉隽霖喝着牛奶。
　　“我之前养了两只猫，都是流浪猫。”卓宇说“上了高中没有精力了，就托给了亲戚。”
　　卓宇看着冉隽霖有些发抖“你把腿放在我腿上吧，我给你暖暖？”
　　“不用……”冉隽霖有些害羞。
　　卓宇直接把他的腿抬到了自己的腿上“你别再感冒了，以后多吃点。”
　　气氛有些异常，猫吧里昏暗的灯光使得他们之间多了一层暧昧。
　　身后的幕布在放着一部爱情电影，那个电影讲的是关于青春的遗憾，那时的爱没有走到最后。
　　电影的桥段碰巧到了主角站在海边大喊着“我真的不后悔爱你！”
　　他们彼此的眼睛都看向了对方，眼里叫唤着讯息，暖流随着身体进入彼此的心。
　　他们两个都知道对方是喜欢男生的，所以此刻的他们没有避讳，没有躲藏。
　　卓宇看着他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周五我和两个很好的朋友约了饭局，我想带上你。”冉隽霖轻缓的在卓宇耳边说道。
　　“那我以什么身份去呢？”卓宇故意摆出思考的样子看着冉隽霖“男朋友吗？”
　　“嗯……”冉隽霖笑了一下，对着那个大猩猩烟灰缸说“当然啦。”
　　卓宇一把将冉隽霖抱在了怀里“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挺喜欢你的。”
　　卓宇回头看了一眼幕布上的电影“真是谢谢他把气氛烘托到这里。”
　　他宠溺的把头埋在了冉隽霖的锁骨处。
　　“我也喜欢你，挺早就想说了。”冉隽霖也抱上了他。
　　……
　　卓宇是毕业生有之前学生证的照片。
　　保安看了一眼就放他们进去了，操场肯定是没有三中的操场大，但是也胜过了很多学校，草坪足球场和塑胶跑道上满是学生。
　　他们坐在用来观看足球比赛的座位上，卓宇翻着相册里的照片讲着其中的故事。
　　有一章拍的是操场，他说那是百日誓师的时候他们在这里一起参与的仪式，他指了一下草坪上的一个地方，对应着照片，冉隽霖似乎真的看到了当年的景象。
　　走进教学楼，在门镜外他看到了卓宇曾经生活过的教室，想到他坐在角落里的样子就有些想笑。
　　唯一可惜的就是宿舍楼那里不让外人进入，只能在外面回顾一下从前的那个阳台了。
　　冉隽霖追寻着卓宇的脚步，卓宇也在向他诉说着自己青春的故事，就仿佛冉隽霖真的出现在他那时的青春里一样。
　　一笑一瞥都好似真的在眼前发生过。
　　晚上他们去了一家烤肉店，那家店是卓宇他们从上学吃到现在的店，开了很多年，在本地也很火。
　　吃饭的途中听着他们彼此之间谈笑，冉隽霖也身临其中。
　　缘分和爱情有时真的很奇妙……
　　经历过那天以后，江贺和吴楠之间似乎产生了一些隔阂，但似乎影响不大，两个都装着傻，假装喝多断片了，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
　　吴楠也把那枚名叫随风的戒指藏了起来。
　　国庆的后几天江贺和吴楠也在忙碌着各自的事情，白天吴楠回辗转各大摄影展会，江贺也常去协会帮忙。
　　下午过后两个人又都会闷在屋子里写着作业，做着自己的事情，彼此的邻居却没有什么交集，见面依旧会打招呼，但也不似从前热情。
　　敲响后没有打开的门，如果你再敲，那不礼貌的就是你了。
　　在协会，喵姐看出了江贺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贺啊，这几天怎么了，话这么少。”喵姐掰开冰棒递给了他。
　　“这么冷的天还吃冰的东西。”江贺抬头问他。
　　“方便分享，这不是找个机会跟你说话吗。”喵姐坐在了旁边“要跟我聊聊吗？”
　　江贺接过冰棒咬了一口，看着地上的蚂蚁爬进了地缝“喵姐躲藏起来的人，会照到太阳吗？”
　　喵姐想了想了，意味深长的说“如果躲久了，哪怕有一点光你都会觉得刺眼，躲起来没有错，但你能保证躲得了一辈子吗？”
　　“那，如果不躲会让那个对自己重要的人陷入众矢之的呢？”江贺惆怅的看向喵姐。
　　“那在你的现实里，发生过吗？”喵姐笑着说“未知的事情就两个人一起面对，如果你确定这件事无论你们保护他他都会收到伤害的话，那么我想你可以换一种方式陪在他的身边。”
　　江贺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周琴的店里又到了新品，这次邀请吴楠来拍摄，他没有收费。
　　“随风，送出去了吗？”周琴坐在摄影棚的旁边说。
　　“还没有，再等等吧。”吴楠失意的说。
　　周琴拍了拍他的肩膀“对，急不得。”
　　斓雅雅他们之后又找过吴楠和江贺几次，但是都被他们两个以忙为由拒绝了。
　　开学后的第一天，他们也不再骑着同一辆车上学。
　　学校里的舆论似乎少了很多。
　　还没踏进校园就看见操场上乌央乌央的站了三拨人围在三块大告示板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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