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寸江楠

　　江贺在手机上想问问吴楠的进展如何，刚聊了没几句就到了江昕订的店前，刚好有一个空着的车位。
　　“这回方便了，还记不记得第一次咱俩绕了一大圈才找到车位。”江昕站在这家店前面感叹着。
　　江贺来澜滨生活马上四年了，澜滨四处都在变，唯独这家店一直没变，无论是从装修还是店门前的这条街，始终都是一个样子。
　　这家店装修算得上典雅复古，但实际上就是一家火锅店，二楼三楼火锅，一楼是西餐和咖啡厅。
　　江昕算得上是这儿的老顾客可，各种会员卡都聚齐了，每次她来接待她的都有两三个人，在一声声姐你又年轻了当中迷失。
　　“哎，这帮小孩儿嘴真甜。”江昕笑着坐在位子上，她看江贺感觉今天他的心情不错，虽说江贺一直没笑，但是眼神里总能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一丝笑意“儿子，今天发生什么了，我看你心情挺不错的？”
　　“帮于安东做了一件事，了却了一个心愿。”江贺坐在江昕对面看着菜单淡淡的说。
　　“安东那孩子我还有印象呢，多好一小男生，要是不出意外以后没准比你还有出息呢。”江昕站起来揪了一下江贺的鼻子。
　　“嘶……我都多大了。”江贺往后躲了躲。
　　“你多大也是我儿子，就是小孩儿。”江昕脱掉了外套一手扶着脸一手翻看着菜单，别看江昕今年四十多岁，但是人家心态可年轻着呢，之前江贺就总和于安东吐槽他妈跟个大姑娘似的。
　　当年江昕接江贺来澜滨之后陪了江贺没两个月就因为工作调去了外地，那会儿江贺的小姨，也就是江昕妹妹的孩子还在这边读高中，江昕就把江贺托付给了她，最开始江贺跟江昕没有现在看起来这么别扭，自从江昕走了之后，几个月都不一定能回来一次，江贺就有点变了。
　　一直到于安东去世前半年，江昕才回到澜滨。
　　所以也不怪这对母子生分，但江昕的确是唯一一个可以让江贺无条件依赖的人，不管这个人多么坚韧，多么成熟，在母亲面前他也永远会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这段时间，你和徐阿姨光忙活张染的事情了，也挺辛苦的。”江贺淡淡的说。
　　“这会儿知道关心你妈了？”江昕向后依靠，忍不住的笑着“唉，我要是能再早几年，再早几年把你从那个王八蛋那里接过来就好了。”
　　“那么小你接过来，你在外面跑工作也没法照顾我，我倒像个累赘。”江贺说着，点好的菜也一个一个的被服务员端了上来。
　　火锅蒸腾出的水汽在江贺和江昕之间升腾，透过白芒只能模糊的看到彼此，或许是因为服务员还在，也或者是因为内心的愧疚，江昕久久没有说话，直到白芒散去，她都紧紧的看着江贺。
　　“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始终没有觉得你是累赘，相反我还怕我自己没法给你一个优越的生活环境呢。”江昕突然又自豪起来“你看现在，反正你妈这些年没白打拼！咱有个好家底儿好让我儿子过个好生活啊！”
　　江贺也没忍住的笑了一声，江昕看见江贺笑了赶忙说到“江贺，你别看妈妈成天大大咧咧吆五喝六的，其实我一直都害怕你责怪我当初没有把你带……”
　　“不说这个，好吗？”江贺轻声轻语打断道，声音似乎都没有火锅的咕噜声大，但是江昕就是很清楚的听到了，甚至对她来说有些“刺耳”。
　　“好。”江昕内心五味杂陈。
　　到了饭点这会儿，这家店开始热闹起来，聊天的，喝酒的，岁数大的小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桌桌的锅里都冒着热气，满满的一副生活热闹的气息。
　　“前几天我跟你徐阿姨出去吃了顿下午茶，你和楠楠最近怎么样，我看你俩相处的挺不错的。”江昕一边扶着头发不碰到碗里的蘸料，一边吃着东西。
　　江昕从来没有母亲的架子，因为江贺的懂事从来不让她操心，但这也是她最心痛的一点，她始终认为孩子越早懂事就说明孩子的快乐越少。
　　“嗯，算挺好的。”江贺说。
　　“我看不止挺好，楠楠刚来那会儿，你俩天天隔着个门不说一句话，后来你又给他包扎伤口，又带他出门玩，前些天是不是你也载着楠楠放学回的家？”江昕一脸得意，脸上仿佛在说，你看我多关心你。
　　“住在一起，难免。”江贺说不上是不是心虚，总是觉得这话挺难说出口的。
　　“就该这样，我听楠楠说他想学骑车跟你一块上下学，放假你带着他练练，他练会之前你都载人家吧。”江昕说。
　　“你到是会使唤。”江贺说。
　　“看见你能交新朋友我比抱孙子都开心。”江昕心怡神悦，像来了劲一样好像有滔滔不绝的话想说，因为今天是江贺跟他聊过最多的一次“楠楠成绩怎么样？我听说他和你同班，要是他那不会什么的你看看能不能帮上人家，你俩还是同桌。”
　　“行行行。”江贺说“你快吃吧。”
　　一年多了，江昕也是担心受怕了一年多，她害怕江贺怪自己当初没带他走，害怕江贺怪自己没能照顾他，害怕江贺怪自己没有尽到一份母亲的责任。
　　如果不是那天徐颖后来对她说“你跟小贺也不能总僵这，这一年多了你们也该有个单独的机会多说说话了，没准小贺想的比你还开呢。”
　　从前她虽然表现出一副没关系，我和我儿子没有什么问题的样子，实际上这全都是她不敢直面的伪装，即便她经常和徐颖说怎么和吴楠沟通，怎么和吴楠相处，可真到了她自己要面对江贺的时候，她也没了办法。
　　但是今天这顿饭，算是解开了她的心结，江贺真的从没有怪过她。
　　江昕看着江贺眼里满是心疼和爱。
　　……
　　吴楠看着手机江贺发来的消息，踌躇不定的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回家，迟早会有单独面对徐颖的这一趟，日后这样的日子也会更多，这么多年过去，心里这份到底是恨，还是委屈，还是不甘心呢？
　　吴楠背着包，一路上心里像的东西感觉比他这一辈子都多，一会说什么？做什么？
　　不知不觉吴楠就到了家门口，他在门口长呼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心情。
　　缓缓的打开门，看见徐颖还在厨房忙活收拾，餐桌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饭菜的香味氤氲在屋子里。
　　“儿子回来啦，快洗洗手吃饭吧。”徐颖赶忙擦干净了手，过去帮吴楠接过了包。
　　“哎，里面东西容易碎。”吴楠的手悬在半空想过去拿回来又退了回来“放在旁边就行，你怎么不先吃？”
　　“这不是等你吗，今天江贺和你江阿姨都不在。”徐颖小心翼翼的放好书包坐回了餐桌前“今天时间活动累吗？”
　　吴楠洗好手也坐了过来“啊，还好……不累。”
　　因为就两个人，吴楠就坐在了徐颖的对面，没有坐到最远的位子上。
　　“儿子……这段日子在这里住的惯不惯，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徐颖小心翼翼的问着，一直看着自己的碗勉强的笑着。
　　吴楠没有立马回话，心里着实的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半响“挺好的，都挺好的。”
　　“住得惯就好，这几天你姐姐跟我聊了很多你在滨云的事，我才知道我儿子这么优秀。”徐颖说着有些自豪，但还是没有抬头看吴楠。
　　“是吗？”吴楠的语气有些轻蔑“那和吴策比呢？”
　　徐颖的手立马僵住，吴楠说完这话心里也有点犯膈应。
　　“你们当然都很优秀啊。”徐颖轻声的感叹“当年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求你原谅，我只是想尽可能的弥补一下。”徐颖神情憔悴，眼神空洞，慢慢的看向吴楠。
　　“现在说我优秀，对我好起来了，可有什么用呢？”吴楠放下看在，愤愤的看着徐颖“我又做错了什么？我该怎么原谅？你拿什么来弥补我？”
　　“我最需要一个母亲的时候，你成天对我不是嫌弃，就是说我比不过吴策，几次说不要我，你知道我小学那段日子我最害怕什么吗？我最怕老师突然说又要交钱，我每次跟你说，你都骂我，都跟我说我这样的在这个家不配花着这份儿钱，让我滚出去，后来我滚了，可几年以后你又让我回来了，然后摆出这样的一副样子给我看。”吴楠拍了一下桌子，“我很尊重你了，可有些事情，有些关系，就这样吧，放过你也放过我吧。”
　　吴楠说完想要起身离开，徐颖开口道“我从没想过折磨你，过去是我是我有问题，可是妈妈现在真的为你尽一份力，让我在还能照顾你的时候多照顾你一点，我只有你和你和姐姐了，可谁来弥补我，谁来放过我呢，我也不想那么对你可是我……”徐颖说道这里眼泪忍不住的滴了下来。
　　他们就这样的对视，对视了很久，吴楠走到了徐颖身旁眼里尽的委屈，委屈的他想哭.
　　徐颖慢慢的抱住了吴楠，手死死的抓住了吴楠的衣服。
　　毁掉一个人很简单，只要会掉他的童年。
　　“妈，这是这多年我第一次叫你妈，我想告诉你我父亲的死不是我造成的，生活的重担压在你身上不是我导致的，包括你生下我，也不是我选择，我从头到位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强压内心的酸涩，可并没止住眼泪，他又哽咽的说：“可你都强加了我身上。”
　　徐颖的手一点一点的松开，她没站稳跌坐在椅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徐颖一边摇头一边不停的念叨着。
　　吴楠走向楼梯口“妈，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了，发生那些既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但你做的事情我无法接受，日后希望我们都能做的更好吧。”
　　说完吴楠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会的，我一定会让儿子你过的更好的。”徐颖哭了，但她是欣慰的哭了，这是吴楠这么多年第一次愿意叫她“妈妈”，这也是吴楠第一次松口，也是他们的关系前所未有的缓和，徐颖紧紧的抱住自己，哭到失声，是感动，是痛苦，也是委屈，是对这么多年来的煎熬也不公，也是对未来拥有无限的希望。
　　吴楠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松了一口气。
　　就这样吧，先这样吧，吴楠心里想着，过了一会儿吴楠心里平静下来了，打开手机看见斓雅雅说明天下午卓宇和冉隽霖要去看电影后来因为有事去不了，票就给她了，问吴楠要不要去。
　　吴楠左右明天也是没事，就答应了下来。
　　他刚下楼要去拿自己的包，就撞见江贺和江昕回家。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江贺跟吴楠一块上了楼，江贺先进了房间，吴楠在走廊了站了一会儿，转身进了江贺的房间。
　　“你跟我一块弄吧，我自己弄太费事了。”吴楠倚着门框说。
　　“都行。”
　　江贺换衣服的时候吴楠把工具和之前的碎片也都拿了过来，江贺换好衣服后他和吴楠坐在桌前开始摆弄着那几个碎片。
　　“这领棱角角都被于安东磨平了，完全拼不上了怎么办？”吴楠拿着碎片来回的比对，只能确定大概的位置，根本没办法粘在一起。
　　“找到大概的位置，先拿胶水和胶带给邦一起吧，没准就能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了。”江贺说。
　　那还好吴楠找江贺帮忙了，不然一个人做这些旁边每个人扶着他能崩溃。
　　江贺站起来，双手左右两边扶着这块碎片在已经拼好的大块上，吴楠把能挨上的边涂了一遍胶水。
　　缠胶带的时候吴楠从江贺的胳膊底下钻了过去，站在了江贺的怀里，两个人一前一后再一次贴的很近，江贺的姿势就像是要抱住吴楠一样。
　　吴楠拿着胶带刚要弯腰去缠，却不小心屁股拱到了江小贺“啊，抱歉，抱歉。”吴楠尴尬的笑了笑。
　　“快弄。”江贺皱着眉说。
　　两个人的耳根连带着脖子都红的厉害。
　　“啊哈哈哈，你这屋真热啊。”吴楠尴尬的直流汗。
　　“是有点。”
　　接下来还有好多碎片，江贺和吴楠摆着诡异的姿势，两个人拧来拧去，生怕在发生一次刚才的尴尬。
　　已经过了凌晨，吴楠累的趴在了江贺的卓上睡着了。
　　江贺弄好之后，摆在桌子上等着胶水干掉，一转头看着呼呼睡的吴楠，江贺鬼使神差的掐了一把他的脸。
　　一下不过瘾。
　　又掐了一下。
　　第二下，第三下……
　　“醒醒，回屋睡吧。”江贺拍了拍吴楠，他没有反应。
　　江贺把吴楠抱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床上，他掐着腰叹了口气“麻烦。”
　　又是被迫睡在一起的夜晚，但又是一个睡得安心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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