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寸江楠

　　进入九月以后，澜滨正午的阳光也依旧炎热。
　　午休时操场上的学生依旧三五个扎堆在树荫下。
　　“江贺跟卓宇都去游泳馆了，你不去看看？”斓雅雅怼了怼趴桌子上的吴楠。
　　“累了，懒得动弹。”吴楠调整了一下趴桌子的姿势，漏出一个眼睛看着斓雅雅“我发现江贺也太用功了，九点下了晚自习到家我基本上就瘫了，他回家坐在书桌前头一个劲的写题。”
　　“你别告诉我因为他，你也跟着熬夜苦学了？这刚开学第五天，你俩至于吗？”斓雅雅侧身坐了过来拄在吴楠的桌子上说。
　　“你们月考不是轮班吗，我有计划反正，把第一个月挺过去就行了。”吴楠抻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干嘛去？”
　　“你不说去游泳馆吗？”
　　据说枫岛三中最开始建校的目的是为了培养澜滨的艺体生，起初招生也是重点培养的艺体生，体育馆和游泳馆还常年借给市里举办比赛，后来普通班的学生一个个考出好多个六百大多的分数，枫岛三中也就开启了实验班抓起了成绩。
　　也算得上两开花了。
　　“你当时要是没离开澜滨，这会儿在水里的应该还有你一个吧？”斓雅雅和吴楠坐在观众席上等着江贺和卓宇。
　　“现在也不是不能游啊，我就是不想游了。”吴楠轻叹，眉眼间流出一分难过。
　　吴楠看着泳池已经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斓雅雅也没打扰他，没过几分钟江贺跟卓宇站在了跳台上。
　　“看江贺跟卓宇。”斓雅雅推了一把吴楠。
　　吴楠看着站在跳台上的两个大白条第一反应居然是闭眼，又想到那天江贺在浴室看光他的场景，他又恨不得让眼睛变成摄像机。
　　但是江贺的身材体型他穿衣服的时候还真是看不出来。
　　“练游泳的人是不是后背都这么好看。”斓雅雅嫉妒的说。
　　“也有他俩肩宽的缘故吧。”吴楠回应着，他越听斓雅雅说，他就是看的越仔细，江贺的背非常紧实，虽然肩宽但是完全没有虎背熊腰的那种感觉，身材说不上是那种很完美的倒三角，但是非专业健身人的话已经很棒了。
　　“因为他俩腹肌我都无感了，看习惯了已经。”斓雅雅转头跟吴楠说。
　　“我真担心江贺跟卓宇，有个女变态成天观察他们的身体。”吴楠笑着说。
　　“我去你的。”斓雅雅狠狠的拍了一下吴楠的后背“你刚才眼睛都看直了，就差把江贺串在跳台上了。”
　　“我也要注意一下了，有个女变态也在看我。”吴楠起身从观众席上跑了下去，斓雅雅也追了过去。
　　卓宇和江贺刚好完事，卓宇的训练也结束了。
　　“你俩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卓宇说。
　　他和江贺摘掉了泳帽泳镜，江贺撩起头发水顺着发梢滴到他的肩膀，沿着锁骨和胸肌腹肌的纹路往下滑动……
　　“干嘛呢？”江贺在吴楠眼前挥了挥手。
　　“没干嘛感叹你俩身材真不错。”吴楠说。
　　卓宇和江贺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四个人聚在小卖部门口的树荫底下。
　　“明天周六，咱们几点过去？”卓宇问。
　　“九点半？”吴楠说。
　　卓宇点了点头，斓雅雅和江贺也都没问题。
　　“说不上来为什么我有点紧张。”吴楠转过头对斓雅雅说，“斓雅雅明天早上七点半你有空吗？”
　　“大周末这么早干嘛？”斓雅雅一脸痛苦的叹了口气。
　　“去买点护身符什么的，总不能从小朋友的手里白拿吧。”吴楠说，“我想着买十几条那种小护身符吊坠什么的，到时候和跟张染说的方法一样，说于安东现在有危险，咱们像聚齐护身符给他保平安，然后说于安东拖咱们带了新的护身符来。”
　　“小孩儿能信吗？”卓宇问。
　　“能吧，毕竟咱们还有照片，福利院的小朋友应该也没有那么心思吧？”吴楠想一想也觉得这个办法不是一个百分百能成功的办法，靠在小卖部的外墙上扶着下巴想了好半天。
　　“第一天就这么说肯定不行，但是咱们没时间等。”江贺坐在旁边的长椅上说，“或许找个常去福利院的熟人”
　　“这上哪找去？”斓雅雅说，“咱学校基本上没有报福利院的，同学肯定不行，那其他志愿者咱们也没功夫接触啊。”
　　“那就硬着头皮上呗”江贺无所谓的说，“一周两次，你相信得多久才能混熟，下周没准都忘了你是谁。”
　　“那就硬着头皮上吧，我还是相信小孩儿应该没什么心思。”吴楠拍了拍江贺。
　　今天下午没有课，考六科的周测，都是小卷，但是题都不简单，因为苏海前些日子跟吴楠说让他压分争取在班级中下游，所以这些天才跟着江贺玩命的学，不把这块学扎实也没法控好分数。
　　语文和英语很难把控分数，吴楠照常答卷，语文写作文的时候旁边的江贺一脸苦恼，吴楠非常好奇江贺这样表面上没有什么人情味儿的人，到底能写出来什么样的作文。
　　估计是很标准化的那种套路文吧。
　　到了理四科的时候吴楠基本上保证了每到大题都在难的丢掉一两分，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问他只写了一半，正常来讲这部分的题写到这种程度就很厉害了，但是这里是枫岛三中的实验A班。
　　写不全属于少见的情况了。
　　班里一共47人，吴楠估摸着这次能到27名左右。
　　“你觉得周测难吗？”吴楠拍了拍斓雅雅。
　　斓雅雅转过头说：“还好吧，中等难度吧，也没有很简单。”
　　虽然说吴楠故意压分，但是也没把分数压的太狠，A班学生的成绩咬的非常紧。
　　斓雅雅的中等难度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中上等，吴楠松了口气，看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你觉得难？”江贺问。
　　“还好吧，题型跟滨云不大一样，答起来不是很趁手。”吴楠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这是吴楠和江贺上的第五个晚自习，这五天他和江贺的关系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虽然江贺也会跟他说话了，买水的时候也能想着互相给对方带一瓶，已经出现了好几次吴楠在小卖部买，江贺在售货机买，买完之后两个人各拿到两瓶，莫名其妙的默契。
　　晚自习上江贺和往常一样，一手住着自己，一手拿着笔一会儿一张卷，一会儿一张卷，这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
　　虽说A班每个同学私底下都会自己做很多套卷子，可江贺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江贺突然放下了那只手，在他的演草纸上写：“你一直看我干嘛？”
　　吴楠一激灵，他快速的写：“想事情入神了”
　　“哦。”
　　吴楠立马偏过头转向另一面，看着卷子。
　　我看你了，你知道我看你那不是你也在看我吗！吴楠心里想着。
　　九点的铃声一响，所有人起立冲出了教室，别管是A班还是什么班这个时候逃离学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你今天还骑车回去？”吴楠问。
　　“嗯。”江贺单肩挎着书包走了出去。
　　“赶紧走吧。”斓雅雅拉了一把吴楠。
　　从操场往外走的时候，听见前面的人吵吵嚷嚷的再说什么东西，吴楠和斓雅雅凑过去之后发现是公交今天下午临时改线，最后一班车已经走了，正常这班末班车会等一下枫岛三中的学生。
　　“公交线路今天下午临时改线，因为前面施工，明天就能改回来。”斓雅雅对吴楠说“你怎么回去？”
　　“我叫辆车吧。”吴楠有些郁闷。
　　斓雅雅，卓宇和冉隽霖他们三个先走了，吴楠留在原地刚大概叫车软件。
　　“上车。”江贺拍了拍吴楠的脑袋。
　　“你还没走啊？”吴楠的不开心瞬间少了一半。
　　“嗯，快上车，今天得绕路。”江贺又指了指后车座。
　　“哎呀，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坐上去喽。”
　　吴楠刚一坐下还没坐稳，江贺一蹬车窜出了老远，吴楠差没点掉下去，一瞬间死死的抱住了江贺的腰。
　　“你幼不幼稚！”吴楠吓的都有点哆嗦。
　　“嗯，幼稚。”江贺怼的吴楠没话说了。
　　因为那段路施工，说是红绿灯的问题，今天已经撞了好几辆车了所以下午不敢让走车了，回家的另一条路也不是很远，江贺基本上经常走这条路，因为这条路沿着江。
　　“你每天晚上都从这走吗？”吴楠坐在后座，抱着江贺的腰说。
　　“嗯，你能不能别这么紧？”江贺喘了口粗气。
　　“不行我怕你再来一下，你失去我的信任了。”吴楠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胳膊也是稍微的松了松。
　　夜里，左侧是沿江的路灯，道路上几乎没有人，右侧是三川江，月光照在三川江上，泛起的涟漪都波光粼粼，像是盖上了一层薄纱。
　　一辆单车，两个影子，安静的只能听见风声，从这头吹到那头，从少年的头顶吹过，带着少年的思绪出现更远的远方。
　　吴楠抬头看着江贺骑车的背影和风吹乱的头发，江贺这个人就像太阳雨，表面上看着晴空万里实际上已经下起了毛毛雨，表面上什么都不说。实际上心里早已经想着很多的事情。
　　“我觉得我也该学学骑车了。”吴楠从车上下来转了转肩膀“每天上下学这样感觉真不错。”
　　“安全第一吧还是。”江贺把车锁在院子里和吴楠一起进门。
　　一进门客厅的桌子上依然留着给他们俩的饭菜，几乎都是徐颖亲手做的，江昕前几年都不会做饭，是这几个月才跟着徐颖学会了一点。
　　但是江贺跟吴楠在学校吃过晚饭，基本上都是等晚上学累了饿了才会简单的吃上一口。
　　“你到家了吗？我们三个刚才走了的时候看见江贺从小路骑车往学校那个方向走了。”斓雅雅发来的语音。
　　W：我刚到家，你看到他往学校方向骑了？
　　斓雅x2：对，全校就他一个白色的自行车，大晚上可明显了。
　　W：可能是那条路走不通换了一条路吧。
　　斓雅x2：谁知道呢，你到家了就行，明天见。
　　W：明天见。
　　吴楠放下手机，坐在书桌前发呆。
　　所以江贺已经骑走了，知道今天公交没车了所以特意回来接我的？
　　吴楠犹豫的打开微信，界面停留在了和江贺的私聊界面，上一次聊天还是有发现吗，没有。
　　W：今天，辛苦了。
　　吴楠发完就把手机静音仍在了一边写起了作业。
　　写作业的这十分钟好像是他这辈子最难熬的十分钟，总想看看江贺回了什么。
　　写完这道题我就看，背完这个单词我就看，硬是拖了三十分钟。
　　打开手机，江贺就发来了一个嗯。
　　就一个嗯？
　　吴楠心里的那个小拳头再一次攥紧了。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吴楠的房门。
　　“进。”吴楠一回头看见徐颖站在门口。
　　“楠楠，你姐姐给你寄来的东西在你书柜第二个格子里，我没给你拆开，整个消了下毒放在了那儿了，记得看一眼。”
　　“啊……好知道了。”吴楠有些发懵。
　　徐颖点了点头刚要关门“哎，那个下次再有什么东西要往上搬，你放一楼就行，我自己来。”吴楠说。
　　“好，都依你。”徐颖笑着走出了吴楠的房间。
　　吴楠走过去把那一箱子东西拆开，发现里面是小时候的相册，还有一些他的书和题，还有吴茜写的一张纸条。
　　“小王八蛋，不在我身边了连微信都不找我了。”
　　吴楠笑着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吴茜。
　　W：小王八蛋收到了，特此来回消息。
　　老姐：你看看你两天没找我了，要不是妈跟我说你最近怎么样，我都以为你死了。
　　W：她又怎么说了？
　　老姐：夸你，说你成绩好，说你老实，懂事，然后那天晚上又跟我大吐苦水说对不起你之类的话。
　　老姐：你也知道妈前些年精神状态和心里状态都不太好，最近我看着真是好了不少，这么说关系缓和不少？
　　W：也没有吧，我只是觉得毕竟是我妈，小时候她也没饿死我，我也犯不上故意跟她较劲。
　　老姐：行，我也知道你不会那样做，早点休息吧，你漂亮的姐姐明天还要上班。
　　W：我侄子最近怎么样啊？你也注意身体。
　　老姐：我俩都很好，你放心，你和妈都好我也放心，晚安。
　　W：晚安。
　　吴楠翻看着小时候的相册，他从来没见过他的父亲，哪怕是相册这个人也没有出现过，只是吴茜曾经跟他讲，他们的父亲是一个很伟大很酷的父亲。
　　吴楠翻看一页又一页，过去徐颖对他的打骂如今还历历在目，甚至面对徐颖那种厌烦和害怕都成了条件反射一样。
　　有时候又何尝不是他不想原谅呢，只是这样的他做不到，那段记忆，痛苦，他至今都不知道怎么面对。
　　在他最需要一个妈妈的时候，这个妈妈却像疯了一样的对他。
　　吴楠叹了口气，躺在了床上。
　　“你都不如你哥！”
　　“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让他走！走了就别回来！”
　　“吴楠，我为什么生了你！”
　　“……”
　　一声声的咒骂在吴楠的耳朵里回响，无数的画面像是蜜蜂出巢一般在他的眼前闪过。
　　一次次被推到，一次次被怪罪。
　　无数的哭喊从四面八方朝着吴楠袭来。
　　“吴策！儿子！儿子！”徐颖一声声的惨叫贯穿了吴楠的耳膜。
　　画面一黑他被别人抱走。
　　当他再睁开眼睛，是一个雨天，站在他面前的徐颖筋疲力尽，脸上没有一丝的血气，眼里无神。
　　她好像说了什么，之后吴楠跟着吴茜走了，徐颖的身体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吴楠猛的从床上惊醒，穿着粗气冒着冷汗，他又梦到了，梦到了他哥吴策去世时的场景。
　　吴楠拼命的控制情绪，开始深呼吸，慢慢的平静了下来，窗外飞过两只麻雀停在了窗台上，吱吱的叫了两声又飞走了。
　　如果悲惨的经历能像这样轻易飞走就好了，我也是，她也是，这样就放过彼此了，吴楠心里暗暗的想着。
　　周六早上吴楠和斓雅雅踩着开门的点儿去了三川里的一家小饰品店。
　　“你之前不是拍过一家饰品店的图吗，去那家不行吗？”斓雅雅一边挑着一边问。
　　“那是饰品店，这个店我最多叫他小工艺品店，她那家店是正儿八经的设计师品牌饰品店，要出展会的，我一下买那么多你当我富二代吗？”吴楠皱着眉看了一眼斓雅雅。
　　“澜滨还有这种店，我真不知道。”斓雅雅拿着两条对比了半天“我觉得这个小翅膀的比较好，或者这个上面是花瓣的。”
　　吴楠拿过来看了半天，最后选的花瓣样式的护身符“这个花瓣每一个的都不一样，和他们的碎片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记得于安东还给碎片上了不同的颜色，画了点图案，但是那个都褪色了我看不出来。”
　　“没想到你这么细心。”
　　吴楠笑了笑没说话。
　　不过是效仿于安东罢了。
　　吴楠和斓雅雅挑好护身符在坐车到福利院的时间刚好差不多九点半，没过一会江贺，卓宇，冉隽霖他们三个也过来了。
　　拿着学校开的证件，五个人换上了志愿者的衣服。
　　“哎呀，今天人真多，平时周末就只有一位志愿者愿意来我们福利院呐。”似乎是院长，从风风火火的过来迎接他们五个人。
　　“你们好志愿者，我是这里的院长姓吴。”吴院长上前挨个和他们五个人握了握手。
　　“吴院长，您刚才说是有一个人经常来咱们福利院吗？”江贺礼貌的问道。
　　“是啊，一个特别有亲和力的女生。”吴院长说道。
　　“我们能见见这位志愿者吗？我们是第一次参加实践活动想取取经。”斓雅雅紧忙接话。
　　“可以啊，她在后院陪孩子们玩儿呢。”吴院长一边带路一边跟他们解释道，“其实我们福利院的事不难做，就是陪陪孩子们玩，跟孩子们说说话，给孩子们点关心，毕竟这儿的孩子不是没父母就是被抛弃的，唉。”
　　除了健康的孩子，还有好几个孩子是患有先天疾病的，有的说不了话，有的看不见，有的什么都能听明白但是什么都做不了。
　　年纪小小的就过上了悲惨的人生。
　　吴楠看着这些孩子心里不免的有些难受，于安东为什么会去福利院做实践活动呢？
　　刚走过前厅来到后院，一推开门就看见一堆小朋友围着一个大姐姐。
　　“小琴，这里有五个新来的志愿者，想跟你聊聊。”吴院长叫着她。
　　“来啦。”小琴一回头，视线瞬间和吴楠对上。
　　“琴姐？”
　　“这不是小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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