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寸江楠

　　当时的那个秋天，叶落的很快，山南头那棵老歪脖子树很早就秃了，麻雀在窗台前叫唤，树的枝桠留下骄阳斑驳的影子，行人似乎不再笑谈，那年……无比萧条——
　　“于安东死了！”
　　声音在耳畔徘徊，不断的重复，面前的一滩浑水突然泛起涟漪，一双腐烂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模糊的人脸即将突破水面“于安东死了！”
　　吴楠猛的从车上惊醒，开始不断的咳嗽，他迅速摇下车窗，大口掠夺着外面的空气。
　　“小伙子，你是不是晕车了？”司机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问着“可别吐车上吃块糖看看窗外面。”
　　“啊，谢谢。”吴楠心不在焉接过糖塞进的兜里转头看向外面。
　　这个梦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已经重复出现了很多遍，可每次在那个人即将突破水面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就像于安东的生命戛然而止了一样。
　　“师傅，前面路口停下吧。”
　　今天阴云密布，这破天气持续了将近三天，可这雨却始终也没下来。
　　怪闷得慌。
　　车牌由载客变成空车的出租车停在街口，吴楠向外望去。
　　街头的那几个路灯又开始犯老毛病，总是大白天就开始来回的闪。
　　这片是老城区，供电局给的电压总是不稳当。
　　吴楠拖着行李箱走过一片石子路，咯哒咯哒的让人心烦，但他的脸上却始终都是一副空洞的样子。
　　平常街区里凑堆儿唠嗑的大娘也不见了，胡同里的那几只野猫也叫的越发瘆人，就好像小孩儿的啼哭声。
　　他穿过窄巷子，一转弯，伴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猫叫，一只死猫砸在了吴楠身上。
　　吴楠被吓的蹦了起来，脑子里本来就不清闲，被这么一吓老半天都没缓过神，甚至那个梦也越发的清晰……
　　今天这片儿地方总是觉得不太一样，或许是因为太安静，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东西，总觉得身边的一切东西都变得那么容易让人在意。
　　顺着一溜的路灯走到了街上，终于听见了饭馆里人们交谈的声音，不至于那么紧张了。
　　自从于安东死了之后，那个梦就好像缠上了吴楠一样，当年吴楠离开澜滨市之后和他的联系不知怎么的也就断了，也忘记了为什么连个手机号都没有留下。
　　以至于现在，连这个曾经最好的“朋友”长什么样子都快忘记了。
　　“还真是有点儿冷啊。”凉风卷着雨滴吹过，打断了他的思绪。
　　雨点越掉越大，就好像要倾泻什么东西一样，吴楠终于走入了巷子的最深处，是一片老式筒子楼。
　　大院的角落里有个小棚子，是他拿木板钉的。
　　角落上面有一块房檐儿，雨打不到，但是水会满进来。
　　“昨天，昨天？”吴楠蹲下冲着里面轻喊了两声。
　　一只橘猫探出了脑袋，它就是昨天，一只被人遗弃的橘猫。
　　吴楠从包里翻出来两个猫罐头和一个大概已经喂了很久的猫条，已经瘪了。
　　“我都混到走的时候只能跟一只猫告别了。”吴楠摸着昨天的脑袋叹气，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那黑猫死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死的，我走了以后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或许这巷子和吴楠的心里一样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眼看着这雨马上就要下大了，吴楠没带伞“昨天，我走了往后就靠你一只喵了。”
　　似乎听懂了，昨天“喵呜”一声，吴楠笑了笑，他站起来往后看了看，然后拐出了巷子。
　　刚走出一步，伴随着雨点落下来的，是几具飞鸟的尸体，吴楠想回头，但是恐惧让他没有回头。
　　“咔哒”一声“回来啦？”吴茜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
　　吴楠刚打开门被屋里的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吴茜，你这屋里空调要是再开这么低，这一屋子都得陪你窜稀！”吴楠半蹲在那换鞋，一股子火药味。
　　“你怎么跟你姐说话呢，长着一副套娃的模样干的全是喷壶的活。”吴茜抹了抹围裙把吴楠的行李箱递进了屋里“我看你这一趟达士尼别的没干，把人家烟花里的火药全带回来了。”
　　“我不要跟你呛了。”吴楠换好鞋窝在了沙发里耷拉着脑袋。
　　“你这一脸丧气劲儿还因为那事？”
　　哪件事？
　　吴楠要搬回澜滨老家和那个这几年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妈生活在一起。
　　那个梦也是伴随着这件事的到来开始变得越来越频繁，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在等着他一样 。
　　再加上这段时间意外发生的一些列诡异的事情，都让吴楠有些不寒而栗。
　　“说实话，我不放心你跟着妈生活。”吴茜捧着杯热咖啡说道“你跟咱妈几乎没有情感，妈觉得亏欠你所以想把你接走，我想着你在那边的朋友比这边的多，那边也不是不熟悉，还有人能陪着你游个泳什么的……”
　　“好了，我清楚了。”吴楠打断道。
　　如果吴楠不从澜滨搬走的话，或许现在已经在游泳的各大赛事上领奖了吧，但自从得知于安东死后他也没进过泳池，当初教会他游泳的人就是于安东。
　　吴茜识趣的没有再提转而说道“我还有点担心，你和那个江贺相处不来，就江阿姨他儿子，大你两个月，算是表哥吧。”
　　“别提了，别让我想起吴策这个混蛋了。”吴楠仰着脖子往嘴里扔着坚果。
　　“你知道我跟咱妈没感情是因为他偏心我哥，我又不能怨她，我出生的晚能怪到谁呢。”吴楠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吴策啊，这个从吴楠有记忆开始就是老妈终点偏心的对象，无论吴楠做什么事情都会被说都不如你哥。
　　但是话说回来，吴策对他其实挺好的，并没有对不起他什么，憎恨也都是因为母亲造成的。
　　“行了，别提他了。”吴楠心烦的抱起沙发枕“姐，你知不知道，于安东怎么死的？”
　　吴茜看着吴楠想说什么。
　　“安东去世也是妈告诉我的，我也没多问。”吴茜回避了话题“我去给你做饭吧，最后一顿你年轻的姐姐给你做饭。”
　　“啧！”吴楠把沙发枕扔了过去。
　　这些日子让吴楠发愁的事太多了，为什么突然要搬回澜滨？为什么要突然面对另一个所谓的哥哥？为什么于安东死了？于安东怎么的死的？等等等等一些问题让吴楠心烦。
　　半夜里，吴楠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哪怕于安东真成鬼了也没有理由缠着他不是吗？难道真的是有什么话没带到吗，现在哪怕没有老妈叫他回去这件事，他都想坐火箭窜回去看看。
　　他一个猛子扑进了床里，烦心事，开心事，这会儿他都不想去管。
　　外面的雨当真越下越大，电闪雷鸣，雨声凌乱的就像没人管束的疯狗一样狂吠。
　　吴楠抬头看了一眼，房间已经非常的空旷了，行李从他去达士尼玩之前就打包好了，同样空旷的还是吴楠的内心。
　　他伸手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封信。
　　这封信是他得知于安东死前，于安东莫名其妙写给他的一封信，地址都不知道从哪要来的。
　　借着外面的雷光他又看了一遍这封信。
　　信上写着梦想，写着未来，写着思念，一切都看似平常的信里却有一句话非常的扎眼“吴楠，如果你收到信件，千万不要回信，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给你写过信。”
　　也是这句话让吴楠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于安东快去世一年了，这封信他也研究了快一年，生怕错过什么救命的暗示或者别的什么符号。但是一直都一无所获。
　　吴楠把信放了回去，捂住眼睛倒在床上，自嘲着如果能把这股劲放在学习上，估计大学都随便他挑了，虽然现在他成绩也不差，就是那种成绩一看就不是人能学出来的。
　　澜滨那边的朋友一直都有联系但是很少联系，对于于安东的死他们也不清楚是因为什么，据说前一天还在一块玩，第二天就被通知于安东去世了。
　　吴楠掏出手机，翻了翻前些天问到的于安东的电话号，发了条短信。
　　——明天下午三点我到澜滨，你来接我吗？在北站。
　　恐惧的感觉涌上心头，就好像窗外站着一只细长的鬼影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狰狞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永远空荡的界面，始终没有的回复，等他回过神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吴楠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于安东真的死了吗？吴楠还是不敢相信。
　　一个闪电照亮了房屋，对楼上的什么东西映在吴楠的窗帘上，看过去的确像一个人影。
　　或许于安东真的没死呢，虽然嘴上不相信，但是始终没收到回复的他，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的疑虑都是从千万不要回信这句话里生出来的，到底为什么，这句话是什么意义。
　　此时此刻这感觉简直比失恋还要痛苦。
　　……
　　“哎你说说这臭孩子，从搬过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跟我说，我昨天下午跟他说让他今天去接楠楠，他连个反应都没有你说他这么轴随谁呢！”江昕站在餐桌旁边愤愤的说道。
　　“哎呀，差不多行啦，楠楠那么大了自己能过来，我儿子又不傻。”徐颖说“还有啊我说你，这么多年江贺跟着你，我觉得辛苦的是他。”
　　话刚说完江贺从楼上走了下来。
　　“你干嘛去！”江昕拦在江贺面前。
　　“他照片我发手机上。”
　　说完江贺夺过门把手走了出去，他骑着自行车出了院子。
　　徐颖在一旁笑的没个样子。
　　看起来应该是会是一个有趣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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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风总是连绵不断，说大不大，可刮在身上却有着强烈的负重感。
　　老火车站的人很多，抽烟人的人也比比皆是，空气非常不好。
　　吴楠就让吴茜带着侄子送到这。
　　他蹲下来摸着侄子的脑袋说“以后要听你妈妈话，不要调皮。”揪了一下他的鼻子。
　　小侄子点着头很舍不得吴楠的离开。
　　“楠楠，带你来的时候你还没我高呢，现在我都要抬头看你了。”吴茜红着眼睛看着吴楠。
　　吴楠避开了视线“这不总得长大吗，不说了姐，我进站了。”
　　吴楠紧紧的攥着行李箱的把手，走进了车站。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就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一路闷着脑袋上了车，还好车座靠窗，坐下来的那一刻，突然对这个朋友不怎么多，不怎么繁华，不怎么有人情味儿的城市产生了些许的不舍。
　　随着车慢慢远去，那里永远的变成了过去，人总要走到更远的地方，吴楠看着玻璃上映着的自己，那一刻迷茫涌上了心头。
　　“再见……”
　　吴楠靠着窗子，在一阵安静中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强烈的阳光把他晃醒，一觉醒来左胳膊愣是没了知觉，吓得他一激灵，扭过头一看是个小孩儿靠着他睡着了，还好不是被人卸了胳膊。
　　吴楠也睡得发蒙，玻璃凉的他头疼，手机在兜里来回的震，他缓缓推开小孩儿，揉了揉胳膊还是没有知觉，左手陶右兜掏了半天。
　　吴楠打开手机一看，半个屏幕都是那两个大字发来的，徐颖。
　　——儿子东西拿全了吗？
　　——儿子下车了和我说一声
　　——儿子……
　　没有一句是吴楠想听的，还有一分钟的语音方阵。
　　吴楠听一半掐一半，过了两天就没耐心了，索性关上手机放回了兜里。
　　此时的车厢非常寂静，他抻着胳膊依然一张特别熟悉的脸从车厢窜了过去，吴楠觉得眼熟，熟到两面金黄的那种熟。
　　他立马起身跟了过去，那人走路将近一个车厢，是去上厕所的，吴楠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那人刚一露面，吴楠发现自己居然跟错了人。
　　又失落的走了回去，之后吴楠再也睡不着了，脑子里都是刚才那个人长得像谁。
　　街头王二虎吗？可是王二虎是谁。
　　吴楠皱着眉头，突然间，那摊浑水里的脸清晰了，是于安东！刚才那个人！
　　不能这么巧吧。
　　或许只是长得像呢，吴楠安慰着自己并死死的盯着那个口。
　　十多分钟以后，那个人又窜了回来。
　　“于……”刚开口就发现了不对劲儿，这人还真不是于安东，吴楠心里打了个冷颤，安慰自己说可能是幻觉，可能是因为快到了产生的幻觉。
　　不过最奇怪的是，这节车厢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刚才那个人。
　　怪渗人的，本来胆子就小，吴楠现在非常后悔为什么没跟着哪个半仙儿学点本事，阴阳八卦他不学，得学学怎么避鬼消灾。
　　窗外的风景一直在变，而那一片天，却始终都是那一片。
　　随着车逐渐入站，广播的喇叭也开始报站。
　　“本站澜滨市到了，请各位旅客检查好行李，有序出站……”
　　吴楠拖着两个一大一小的黑色行李箱从车上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下，还没看清楚就被人挤了出去。
　　只能跟着人流往前走，这人海了去了。
　　过了第一个出站口本以为能好点，结果一个将近三百来斤的大妈，晃着个肚子在吴楠面前走了一路，晃的他直头晕恶心，出站过程中，不知道是谁撞了他一下。
　　这一大波儿人好不容挤出了站，让人心烦也都消失了，这一路拖着这俩行李箱真是够累人的，吴楠赶紧找了个长椅往那一坐。
　　在车上睡的脑袋本来就疼，现在脑袋里面一片疼，脑仁带着眼珠跳着疼。
　　这片儿和小时候似乎没什么变化，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是自然混合的味道，远处还种着一排排海棠树。
　　没有多少高楼，多半都是小洋房还带着院子，给人的感觉没有大城市那种压抑，很舒服。
　　他想起来还没跟他妈和姐姐说自己到站的事情
　　吴楠伸手摸了一下口袋
　　摸了半天突然意识到不对，站在起来在地上找了一圈，突然有人从背后遮住了他的眼睛。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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