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四十
　　“你昨晚在哪里？”苏岩欣喜若狂一路小跑到宿舍接通了姚洛晴的电话。
　　“昨晚？是你的时间，还是我的时间？”姚洛晴用英文提着问题，那语调让苏岩听了紧张。
　　“你的！”还是英文。
　　“家里呀。”苏岩开始心慌，记忆中姚洛晴着急生气，情绪波动很大时才会一直对她说英文。
　　“下班一直在家？”
　　“没有，陪朋友过生日，不到九点就回家了，你知道，我有孩子，他要早点睡……”说这话时苏岩底气不足，现在她只要想到孩子，再要面对姚洛晴就没信心了。
　　果然确有其事，陶芙蓉没有乱说，姚洛晴极力压制住升腾的怒气，“是什么朋友，很特别的吗？”
　　“是……有点特别，你有时间听吗？”
　　姚洛晴禁不住悲从心来，“难道我对你这点耐心都没有？”
　　苏岩觉得今天姚洛晴的话中有话，“我不知道，你一直都很忙！”
　　“苏岩？”
　　“啊！”苏岩本能地应了一声。
　　姚洛晴轻轻叹了口气。
　　宿舍里弥漫着淡淡的冰山的香气，许多个无眠的夜晚苏岩靠着这种气息制造着和爱丽斯厮守的幻境，可是今天当声音与香气共存时她却觉得发自心底的寒冷。
　　“你还是一个人？”苏岩小心地问到。
　　“你不是了！”姚洛晴的语气听上去生冷。
　　“八月份我去了一次云南，知道了其中一些事情，殷舒颜已经死了，你应该有新的生活。”
　　“你去云南？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遇到了殷舒颜的老同事，他也以为我就是殷舒颜！”
　　“你骗我！”
　　“爱丽斯，对不起……”
　　“对不起？谁对不起谁呢？……既然你不承认自己是殷舒颜那么我们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也不要联系了。”很长的一段英文，苏岩很努力得听，听到心就要碎了，她举着电话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克制着不出声。
　　“干嘛不挂电话？”姚洛晴终于说了一句中文。
　　“你先挂。”已经有一丝咸腥的味道渗入苏岩的喉咙。
　　“还说你不是！以前也是这样，就不可以让我听一次你先挂掉电话吗？”姚洛晴的语气软下来，带着忧怨。
　　“最后一次吧。”苏岩的态度很坚决。
　　电话终于没有了声音，苏岩发现耳旁开始嗡得一下很多种声音混合着，轰鸣……她两眼一黑，直直的向地面跌落，头重重的被桌角磕了一下。
　　无数的影像重叠又展开。
　　韩承宇抓着她的双肩拼命地摇晃着质问“你说，你到底想怎样？”痛几乎象骨头裂开弥散全身，身后是小忆一双惊恐的眼睛，他哭喊着“爸爸，妈妈，我害怕！你们不要吵架……”
　　父母亲低着头坐在苏岩面前“小岩呀，都十多年了，你有了家庭，承宇也好，孩子也是好孩子，该放下的，舍不得放下的，都要放下了，人生还很长……”
　　柳眉含着泪叫嚷着“不会，你就是我姐姐，只不过骨髓移植后身上流的是另一个人的血罢了……”
　　“石头……”爱丽斯依然如昔日般美丽，只是她太寂寞了。
　　卧在冰冷的地面上，苏岩做了一个纷繁杂乱却无比清晰的梦，醒后她发现自己停在原地，头很痛，伸手一摸，全是血。
　　她找出一块干毛巾捂着剧痛的头开门走出宿舍。在医院里缝了三针后，苏岩打了个电话跟校长请假。
　　“小苏，我知道你肩上担子重，但身体更重要，这样吧，头上的口子长好也要时间，你休息两天，这两天班上的事我会作安排。”
　　“谢谢校长。”挂了电话，苏岩觉得很累，从身体上到精神上都象被透支一般，记忆，找回有什么好？

　　姚洛晴呆坐着，精神恍惚，往事历历在目。
　　经过两年的书信来往终于等来了殷舒颜退伍的那一天，因为安排工作还需时日，殷舒颜又没有亲人，她接受了姚洛晴的邀请，来上海等消息。
　　姚洛晴早早就将自己住的酒店的一间房空出来留给殷舒颜住，殷舒颜收拾简单不多的行李时，姚洛晴边看边摇头。
　　“我是不是应该添点衣服，可是，我不知怎样的才合适。”能有这样的领悟力，姚洛晴再一次确定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我陪你选几套吧。”
　　“好。”说完殷舒颜变魔术般从背包底层掏出一络厚厚的票子。
　　“你怎么身上放这么多现金？”
　　“退役金，有八万块。”殷舒颜说着将它们都放在床上，就象那只是一本书或几摞纸，“没见过这么多钱，现在反而不知怎样处置了。”
　　姚洛晴笑了，“这钱应该存银行，明天我带你去开个户吧。”

　　当晚两个人逛到很晚，说是给殷舒颜选几套衣服，最后还是姚洛晴的购买力唱了主角，殷舒颜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放下东西时，她并不急着将自己的衣服选出来，而是拿着本最新上海市地图进了自己的房间。等姚洛晴洗完澡出来，叫了半天才发现她正倚在床边对着摊开的地图拿着只笔写写划划。
　　看着划得象作战图的地图姚洛晴不解地问“干嘛呢？”
　　“熟悉路线呀，我想这是给您当司机基本合格的前提。”
　　“你要给我当司机？”姚洛晴又惊又喜。
　　“还是要实践才行，必竟城市交通规则多，和野外不同。”殷舒颜继续研究着地图，说得一本正经的，听到这姚洛晴心里忍不住联想殷舒颜开着越野车的情形了。
　　“你说我要不要买辆悍马？”
　　“啊！”殷舒颜抬起头，只看了一眼姚洛晴就又盯着地图，过了半天指着地图说“这个蚯蚓一样的小街跑得了悍马？你还是可怜可怜它吧。”
　　“那就委屈你了吧！”姚洛晴的嘴角上扬，眼神流光溢彩。

　　姚洛晴日常工作非常繁忙，应酬又多，做她的司机不但是体力活，精神上也要受力，这是殷舒颜跟班一星期后的工作总结，好在再怎么累和在部队时比都如身处天堂。
　　殷舒颜不记得在哪本书上读到过“认真的女人最美”这句话，不过她觉得姚洛晴无论是处于工作中还是生活中都非常美，这种美是第一次见到她后就一直存在心里的看法，渐渐这种看法让她的内心有了一点与众不同的想法，让她非常有渴望，渴望看到她，渴望听到她的声音，渴望和她的肢体接触。
　　三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听到殷舒颜说工作安排下来的消息，虽然这个讯息迟早会到来，姚洛晴仍然有猝不及防的片刻慌乱。看着殷舒颜告诉她消息时一脸的兴奋表情，姚洛晴强颜欢笑着。
　　“那你以后工作了会不会忘了我？”
　　“怎能呢？”殷舒颜开着车，目不斜视。
　　姚洛晴不知这话是安慰还是事实，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应该做点什么，无论后果如何，至少不能让自己留遗憾。
　　晚上她要宴请一位领导，下车前特意叮嘱殷舒颜“今晚我可能会喝醉……”
　　殷舒颜此时特别想抱一抱姚洛晴，但她只是顺从的点点头，远远地看着她走进豪华包厢八面玲珑的周旋在一堆男人中间。
　　“爱丽斯，刚才看见你身边跟着一位美女，是谁呀，叫她也来陪我们喝一杯吧。”叫胡处的矮胖男人颤悠着起身，眯着被酒精熏红的眼，举起了酒杯。
　　“哎呀，哪里有什么美女？”姚洛晴有些恼怒，自己进来一瞬间这个色狼就发现了猎物，要殷舒颜陪他喝酒，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胡处长，你真花心，我陪您喝酒还想着别人，这酒您说怎么个喝法吧？”姚洛晴略带娇情的微怒让这个半醉男人有些拉不下脸，加上一边陪酒的起哄，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借着酒意嘟嚷着将酒倒进了肚子。
　　“胡处，您真会体贴人……”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姚洛晴支撑着的身体终于挺不住了，她冲进卫生间吐了起来，殷舒般扶着她心疼不已。
　　吐完了，姚洛晴对殷舒颜说“我们回家吧。”
　　进房间后，殷舒颜的脖子下就象缠了一条美女蛇，姚洛晴紧紧地搂着殷舒颜不放手，尽管殷舒颜一再强调到家了，她的手就是不松。
　　“你帮我洗澡。”姚洛晴呼出的热气烘烤着殷舒颜的右耳。
　　温热的水使姚洛晴逐渐安静下来，她闭着眼睛任由殷舒颜摆弄着她的身体，苍白的脸也渐渐开始红润。
　　“非得喝那么多酒才能谈好生意吗？这多伤身呀，唉……”殷舒颜轻轻给姚洛晴擦拭着背，至于前胸，她连眼神都不敢停留。难道是姚洛晴呼出的酒气传染了空气，她觉得头晕乎乎的，脑子里不能制止的片段闪过，耳边是嗡嗡不清的声音在怂恿着什么，也象是醉了……殷舒颜手忙脚乱的拉过大浴巾包好姚洛晴的身体，又吹干她长长的头发，当将姚洛晴放在床上塞进被子里那一刻总算长长吁了一口气，刚才感觉……就象执行任务时在狙击镜里瞄准了目标，就要抠动扳机。
　　“石头……你就象块石头……”姚洛晴的声音诱惑，忧怨。随之启动的不止是唇齿她洁白瘦长的手臂也正冲破被子的束缚缠绕上了殷舒颜的脖子。殷舒颜冷不丁身体失重前倾直接就仆倒在了姚洛晴的胸口。仿如落入了一个温柔舒适的海洋，殷舒颜被浪花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

　　第二天姚洛晴心满意足地从梦乡中醒来，一摸身边，扑了个空，难道是梦……她将散放一旁的大浴巾包裹住身体，起来时下身有些微痛，不禁微笑起来。
　　另一个房间里殷舒颜正以一个面壁的方式发着呆。
　　“石头……”姚洛晴走到她身后。
　　“爱丽斯……”转过身的殷舒颜泪流满面，直接就给姚洛晴跪下了。
　　“你干什么？”这情形把姚洛晴吓得又冒出了英文。
　　“你对我那么好，我却对你做出那么不堪的事……我没脸见你，要打要骂我都接受，就是要我的命也可以。”
　　“你……发烧了吧！”姚洛晴上前摸了下殷舒颜的额头，有些烫但还算正常，然后她温柔的笑了，轻轻俯身抱住殷舒颜，“这是我愿意的。”
　　“可是……”殷舒颜说不出口，她低着头，连看一眼姚洛晴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姚洛晴将她未表述清楚的话说完。
　　殷舒颜不吱声。
　　“如果你是男人会不会象现在这样想爱却不敢爱？”
　　殷舒颜想了想，摇了摇头。
　　看着殷舒颜满脸的憔悴，姚洛晴也落下泪来，她将殷舒颜的头轻轻地搂在怀里并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后背说“没关系的，你需要放松。爱就是爱，与其它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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