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故人来

　　十三
　　一顿饭吃了二个多小时，末了韩父叫韩承宇今天去辈份最高的山杠爷家坐坐，带上苏岩一起去。韩承宇这时才发现苏岩和柳眉出门了，便拿上父亲的皮袄，见门口四个脚印一直延伸到后山的湖边，一路寻去。
　　听说要去拜访村里的长辈，看望长辈无非就是收下礼物聊两句话的走形式，苏岩也知道没趣，见柳眉有些迟疑，便说：“你不去就到屋里陪老人唠唠吧，我们很快就回的。”
　　“了解下人文风情也是好事。”跟在苏岩身边怎么会闷，呆在屋子里才闷呢，柳眉心里这样想着。
　　身后有两位女人跟随，韩承宇有些得意，便脚底生风，带着两人在小山村转了不下一刻钟，山脚处出现一座矮小木屋，和周围其它的木屋相比实在是小、简陋，看上去就象守林人的临时窝棚，黝黑的圆木缝间长着不怕冷的青苔，显示着春天到来的信息，看得出此屋已有不少年份，屋顶青烟袅袅，屋檐挂着长长的冰凌，门口的积雪没过鞋面，想是屋主人这些日子都没出门打扫过。
　　“那是山杠爷家，四十年前他只身打死了一只东北虎，是远近闻名的神枪手，战斗英雄，咱村最权威的人。只可惜现在老虎成了国宝，打不得了。”韩承宇情绪很高，一路上都在说笑，柳眉听他这话中的遗憾，好象他也有打死只老虎的实力似的，便冲着苏岩使了下眼色，苏岩也正看向柳眉，报以一笑。韩承宇大步流星在前，可就要推门而入时想起要叮嘱些事便小声说：“老头子脾气不好，子孙都没同住，这些天病中媳妇照顾着，你们尽量少说话。”
　　于是柳苏两人跟在他身后默然进屋，屋里很暗，不过倒蛮温暖，山爷的媳妇听到人声从里屋出来迎接，接过苏岩递过的礼物嘴里说着客气话，转头冲着里屋喊着“爹，韩家二儿看你来了。”
　　老人哼哼两声算是打招呼，柳眉不免有些失望，哪看得出打虎英雄的风彩，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缠绵病榻，咳嗽声不绝于耳。
　　从进门柳眉就注意到一把猎枪挂在墙上显眼位置，柳眉可不想白来一趟，不等韩承宇示意，她就走近山杠爷床前展示了个可爱的笑容，嘴巴问候也甜着很，然后就问起墙上那把枪，任凭韩承宇冲她使眼色也不理。
　　意外的是刚才还一副不搭理人样子的老人，一听“枪”字就来了精神，示意韩承宇取下来给柳眉看。
　　“挺酷！爷爷，您就是用这把枪打死老虎的？”以前柳眉也玩过野战游戏，不过这真枪在手上的感觉可帅多了。
　　“哈哈。”老人虽在病中却笑得爽朗，讲起那段往事来绘声绘色。韩承宇心下吃惊，犟老头平时把枪看成命一样，从不轻易示人，而女人更是大忌，今天不但让看了还让摸了！
　　“当时那只大猫离我只有三米，你们知道这被它扑到要见马克思了，我提起枪就是一梭子，在离我三步的地方这畜生倒了下去，我一看打中了肚子，满肚子都是弹眼，血溅了我一脸一身，那时我脚一软也瘫在地上了……那个女娃，你也看看吧。”山杠爷说了半天突然注意到站在韩承宇身后不作声的苏岩。
　　“山爷，这是我媳妇，苏岩。”
　　“哦，那这呱呱不停地的是谁呀？”
　　原来山爷不清楚来人是谁尤自说了一大堆，看来人老话多一点没错，韩承宇心下感慨。
　　“她是我妹妹。”苏岩抢先一步说。
　　“哦，你也看看吧。”柳眉将枪递给苏岩。
　　“这是美国雷明顿870型□□，12号口径，管状弹匣，容弹量7发，全枪长1060mm，枪管长533mm，全枪质量3.60kg，步枪瞄准具，片状准星，可调式缺口，配用12号弹种，后座力强，近距离射击威力大。”苏岩把枪端在手里仔细端详着，背诵出一段话，她目光炯炯，表情严肃，象另一个人。
　　“哈哈，女娃娃，看不出是个行家啊！以前用过这枪？”
　　“没有，我用85式。”
　　“哦。”山杠爷盯了苏岩一眼“这枪是当年我爹从洋毛子手上抢下的，可稀罕了。”
　　“越战时美国人用的就是这种枪，不过好枪还是让他们吃了败仗。”苏岩仍然面无表情。
　　“姐……”柳眉碰下正聚精会神的苏岩，她此时的表情让她有些害怕。
　　“苏岩？”韩承宇也碰了下苏岩的手臂，并试图夺过猎枪，却被她紧紧得拽着没拨动，“苏岩……”于是又叫了声她的名字。
　　苏岩抬起头看到惊诧的两人，目光逐渐变得清澈。对于之后山杠爷的挑战毫不知情，也不明白山杠爷盯着她饶有深意地笑着说她是个好女子是什么原因。
　　三个人又听山杠爷聊他抗日事迹，听得都入了神，直到山爷媳妇进屋留她们吃晚饭时才发现太阳落山了。韩承宇决意要走，临行时山爷特意叮嘱苏岩明天的事。
　　“明天什么事？”出门后路上苏岩问起韩承宇。
　　“老婆，想不到你还懂枪？”韩承宇象兄弟似的手搭在苏岩肩上。
　　“我哪懂，可能是大学军训时教官说过我给记下了，有几次做梦梦见我穿着迷彩服汗流浃背得站在太阳底下。以后有机会遇上那位教官一定要问下他是不是魔鬼，害我印象那么深。”苏岩又回复到柳眉熟悉的样子，她暗暗松了口气，刚才的表情把她吓到了，想想自己不免自嘲，到底在怕什么呢？
　　“教官比较帅吧？”韩承宇打趣着。
　　“不记得长啥样了。”苏岩一副很诚实的样子。
　　回到家小忆早醒了，奶奶说他跟着小哥哥韩威到后山打鸟儿去了。
　　经过几天的奔波和今天一天的转悠柳眉脸上显出了倦容，晚饭后两人在厨房聊天，苏岩小声问柳眉晚上怎么睡。
　　“当然是和你睡。”说完柳眉脸就红了，在炉火的映衬下象三月的桃花一样，苏岩看着忍不住想伸手摘下那朵桃花。
　　“当然是跟我睡，是问你有没有什么睡觉的恶习，我好早做准备。”说到这苏岩自己先笑了。
　　“好呀，你逗我。”柳眉拧了下苏岩的手，刚才还为她不象她认识的姐姐而害怕呢，拧下当压惊。
　　“哎哟……”
　　“怎么，痛了。”
　　“是重了点。”苏岩绞着手，“你这小丫头，下手挺狠的。”
　　“哼。”柳眉得意得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
　　小孩的友谊来得真快，自见到韩威神奇的弹无虚发后小忆就成了他的铁杆粉丝，晚上嚷着要跟哥哥睡，于是韩承宇跟父亲和兄弟睡一个屋，韩承林婆媳俩带着两个半大小子睡另一屋，柳眉和苏岩睡在最里屋的炕上。
　　“还习惯吧，会不会硬了点。”苏岩忙完事后钻进柳眉身边的被窝，见她还目光炯炯怕是因为不习惯睡在硬硬的砖块堆成的火灶。“外面天寒地冻不借助外热大概一晚上会冻得睡不着。”她解释说。
　　“还行，挺新鲜的，我看见电视里都是脱得光光的睡炕的，这儿是不是也这样。”
　　“哈哈，不知道，不过你可以试试。”看见柳眉可爱的神情苏岩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准笑，小心我兴奋啊！”柳眉故作严肃的表情又逗来苏岩一阵大笑。
　　“我现在就很兴奋啊。”柳眉又强调了一声。
　　“傻丫头，兴奋也要睡觉呀？”苏岩给柳眉掖了下被子，侧过身“睡吧。”
　　柳眉望着苏岩的背影，万语千言只能化作无声。“她的目光象鹰，又透着狼一样的冷，好猎手就该是这样的眼神。”山杠爷的话萦绕在耳际。她是姐姐吗？
　　“姐姐……”
　　“嗯……”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嗯……”
　　柳眉沉默着。
　　“不是说故事吗？我听着。”苏岩仍然侧着身子，声音从侧面转到柳眉耳边。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吗……好呀，你逗我！”苏岩转过身来，“小心我哈你痒……”说完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对着嘴呵了口气做了个要咯吱柳眉的动作。
　　柳眉格格地笑着，连头都缩到被窝里去了。
　　“求饶了吧。”苏岩轻笑着，将手缩进了被窝，说实话外面好冷。
　　柳眉还躲在被子里，“傻丫头，出来吧，被子里闷。”
　　柳眉有千言万语却被堵在胸口闷得比被子里没空气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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