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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鸣,稿子搞定了没?”
“呐,给你。”
“怎么了?这么不开心。”望着黑面递过稿子的张一鸣,林百合不解地问。
“还不是因为某人减肥又失败了呗。” 副刊部的小金不知何时飘过来调侃道:“要我说啊,某些人就是喝口凉水都会胖的体质,何必非要勉强自己去受那些个罪,做些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呢?”
“死丫头,再说......再说我就把你吃掉!”张一鸣火冒三丈。
无视张一鸣的咬牙切齿,小金状似无辜地摊手,不停念叨着,“哎呀呀,晚上一定要吃顿大餐犒劳下自己,好饿啊好饿。”
知道新一轮的肉搏战就要开始,林百合连忙远离战场,不知怎么,竟然想起了那块狗皮膏药,如果是他,一定很难胖起来吧。无奈地笑了笑,由张一鸣联想到尹随心?林百合觉得自己一定是在梦游。
“嘿,林姐,最近一定有喜事吧?”平时关系不错的周小琳边递过自己的稿子,边神神秘秘地问。
“恩?没啊,为什么这么问?”林百合有些不明所以。
“呵呵,看你笑的那么甜蜜,就知道一定有好事呗,安啦安啦,林大美女,不要担心,我会替你保密的。”一边说着,还不忘狡黠地向林百合眨眨眼。
想要争辩,却又无从说起,这种情况下急着否认只会越描越黑吧,想到这里,饶是口才不错的林百合,也只剩摇头叹气的份。
不过,竟然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个仅仅见过两面的男人?
林百合内心警钟长鸣。
“铃——”
周日,从美梦中被唤醒的某人在死盯闹钟半分钟后,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从温暖的被窝中起身,想到迟到的后果以及老头子杀人的眼神,任命似的垂下头,深深叹了口气。
犹豫再三,仍是舍弃了西装,套上休闲款。应该不会有事吧,家庭聚会而已,尹随心心存侥幸地想。
才出公寓门,手机便震动起来,看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名字,尹随心连忙按下接听键。
“大哥”
“随心,出门了么?要不要我派司机去接你?”
“没关系,我打车过去就好了,很快的。”
“那好吧,千万不要迟到啊,否则爸又要发火了。”
“恩,好的,那一会儿见。”
放下电话,尹随心不禁暗暗感激自己闹钟的超大音量,要知道赖床的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走出几步,对门的刘大妈正遛狗回来。
“大妈,早上好啊。”
“呵呵,好,好,这么早就起来啊?唉,现在像你这么勤快的年轻人真是不多了,这不,我家那混小子怎么叫也不起来,非说是平时太累了,好不容易逮着个周末一定要犒劳下自己,也不知从哪儿是弄来个‘请勿打扰’的牌子,学人家挂在门上,唉,真是......”
“呵呵,大妈,王哥平时工作忙,起早贪黑的,周末好好休息下是正常,您就放宽心吧。”
尹随心笑着安慰。
“唉,早晚被他气死......”看着就要开始滔滔不绝的老太太,尹随心赶忙道:“大妈,您先忙,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
“恩,好,路上要小心啊——唉,现在这样的年轻人真的不多了。”
刘大妈的嘟囔声自背后隐隐传来,却险些让已经走出几步的尹随心红了眼眶,不为别的,只为一句“路上小心”。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到了呢,或许,从来就没有听到过吧。吸吸鼻子,努力摒弃这些丢脸的想法,尹随心掩饰性的抬头,蔚蓝的天空点缀着朵朵白云,是个好天气呢。
随着目的地的接近,心里却越发的沉重,在步下的士的瞬间竟然有了种逃跑的冲动,不禁暗骂自己的怯懦,远远望见一个黑色身影向自己走来,在认出是自家大哥后,一直紧绷的心才有了些微的放松。
“哥。”
“随心,等你好久了。”宠溺地笑笑,狄佑时给了弟弟一个大大的拥抱。“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好,大哥你呢?还有......他......”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没有问出口。
知道弟弟指的是什么,狄佑时淡淡笑道:“爸很好,就是血压有些高,不过控制的还不错,所以不必担心。”
“那就好......”大概是有些不好意思,尹随心不自在的低下头,拽了拽衣角。
“爸的年纪大了,有些事会慢慢看开的,你......”
“我知道,你放心。”勉强笑了下,却尽是苦涩意味。
“对了,陈嫂从今早就开始念叨你,快去看看吧。”似是不忍见他沉浸于失落之中,狄佑时连忙转换话题。
奢华的别墅近在眼前,散发着庄严气息的大门也是触手可及,然而,尹随心的脚步却越来越慢,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近乡情怯,他只知道,就是这样一座冷冰冰的房子,却承载了他童年的一切期待,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他曾以为,他们早已剪断了所有牵绊,成为彼此最陌生的存在,可是兜转离合循环往复,他还是回到了这里,一幢冷冰冰的房子,一个他心目中的家。
“小少爷,您可回来了,快,快进屋歇歇。”刚跨进大门,便看到迎面而来的陈嫂。
丝丝温暖自心下蔓延,连一直有些沮丧的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尹随心快步走到陈嫂身边,笑道:“陈嫂,最近身体怎么样?真是想死我了。”
“想我就经常回来嘛,哎,陈嫂年纪大了,想去看你也不方便,况且像你这样,总是居无定所,我到哪里去找你啊......你......唉!”说着说着便红了眼眶,怕她难过,尹随心连忙道:“您别担心,我现在找了份还不错的工作,有空就回来看您,我还想吃您做的菜呢,外面的东西......”
“还不错?在你眼里做个推销员就是不错的工作?看来,你还真就只有这点本事啊!”话未说完,就被一声怒喝打断,略带嘲讽的语气使尹随心不自禁地浑身一颤,不用看,他也知道自楼上走下来的是谁,定了定神,反复的告诉自己,不要慌不要慌,缓缓抬头,四目相对。
近一年不见,曾经神一般的存在已多了几许白发,却仍是死死的皱着眉,浑身充溢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这就是气场吧,尹随心在心底哀叹,嘴唇微动,不自觉间,一声“爸”已脱口而出。
“三天两头被人辞退,最后竟然沦落到去做推销员,你倒满足。”在看清尹随心的穿着后,狄万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不伦不类,今天来的都是很重要的客人,你怎么还是这么散漫?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爸,随心之前已经准备好西装,放在我这里了,他说一会儿就去换。”闻声而来的狄佑时连忙替弟弟开脱。轻哼一声,狄万山再没有看低眉顺目杵在面前的小儿子,而是转头淡淡吩咐陈嫂去关照厨房,之后便什么也没说,径自绕过尹随心向书房走去。
直到书房门“砰”地一声关上,狄佑时才终于轻舒口气走至弟弟身边,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问:“去换衣服?”
“算了。”摇了摇头,尹随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哥,我还是先走吧。”不等狄佑时反对出声,便又续道:“我在这儿只会让大家跟着胆战心惊,还会让他......不开心,我......”之后,却是紧抿唇瓣,再也说不出话来。
“随心,爸他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而已,你不要太在意......”说到这里,似是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狄佑时只能挫败的站在一旁,无力的看着尹随心,内心一片沉重。
安抚的冲狄佑时笑笑,尹随心刚想转身离开,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止住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狄佑时:“喏,这是我买给他的生日礼物,刚才也没来的及送,你替我转交吧,呵呵,告诉他,要是不喜欢,丢掉就好,可别气坏了身子,反正我回来就是为了看看你们,现在看都看到了,也该走了,呵呵,有事电话联系,爸和陈嫂就交给你喽。”语气已经不复刚才的沉郁,尹随心轻快地交待着,仿佛刚才一切的不快与落寞都只是一场梦,嘴角弯起狡黠的弧度,尹随心笑的完美无瑕,却在对狄佑时挥手的瞬间顿了顿,似是想再看一次房门紧闭的书房,然而,终究是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心脏有些钝钝的疼,原来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学会控制情绪啊,微牵嘴角,自嘲的笑笑,尹随心突然觉得人生有些无望,想要得到的,改变的,却永远是咫尺天涯,很多时候,生命的悲剧往往都是命运不大不小的玩笑,而他,恰恰是那个“玩笑”,父兄生命中最不堪回首的“玩笑”。拼命的甩甩头,以期甩掉所有郁结心头的坏情绪,尹随心开始专注于道路两旁的梧桐树,不同于冬季的瘦骨嶙峋形容可怖,早春的梧桐融入了少许柔和的气息,应和着徐徐拂过的春风,像极了某种情愫,不张扬,却又丝丝入扣缠绵入骨。
这一刹那,尹随心想到了林百合,想到了她坚强沉稳中隐隐透露出脆弱的眼神,或许是因为喜欢,又或许是因为,除了她,再没有人能够供他思念,不夹杂任何情绪的,纯粹的思念。
“喂,今天是周日啊,好不容易能休息下,干嘛非要出来?”对于林百合的抱怨,苏沫似是习以为常,只是不停的拖着她向前走,“哎呀,你也知道是周日啊,天天宅在家里都要发霉了,不逛逛街怎么对的起自己,女人么,就得对自己狠一点。”被打败了的林百合只得认命,由着已经进化为购物魔的闺密将自己东拉西拽到风中凌乱。
“哇哇哇,快看快看,KENZO的新款诶。”
好笑地看着不断穿梭于各大专柜的苏沫,林百合开始感到无聊,哎,这就是传说中捐献给名牌的人生啊......啧啧......也许是因为太无聊了,苏沫亢奋的背影竟然与记忆中的尹随心渐渐重合。想到他那天见面时拙劣的隐藏着对自己的渴慕,便忍不住嗤笑,还真不是一般的自以为是啊,真当她林百合是傻子么?这样的男人她见的还少?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之于他,又是什么呢?值得炫耀的名牌?还是暂时可以利用的对象?不管怎么说,谁会如此轻易的就爱上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呢?就像曾经,那个懵懂着憧憬着爱情的林百合,也不过是记忆中一场不可思议的梦而已。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尹随心在与自己分别后微小的不能再微小的行动有些出乎预料,只因为他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千方百计地约自己见面,而是近乎自然地,以一个过客的身份慢慢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当然,如果没有那一天一条如天气预报一样准时的问候短信的话,林百合一定只当自己多心,错怪了他,或是早就忘记了那个因为一碗米线而狼吞虎咽的男人......
“林百合早上好。”
“林百合中午好。”
“林百合晚上好。”
署名均为:那天被你送到医院还请你吃了米线的尹随心。
冗长的自我介绍,犹带着怕被女人遗忘的惶恐。
毫无创意的问候,自然弄得女人不胜其烦,却也渐渐的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一种习惯,是他的,也是她的。很久之后,当林百合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回忆起那些千篇一律的短信,才真正体会到那隐藏在小心翼翼的期待之后的,轻轻地叹息。只可惜那时的自己,拥有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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