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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卫岫过来拦住他们，说道：“阿昭你先等一等，我摘几串葡萄，你们带着路上吃。”
宇文昭笑道：“好。”顺手把热气腾腾的肉饼递给高睿，说道：“快吃吧，你不是饿了？外面这层面饼烤得焦黄，要趁热吃才香，等一会凉了就不脆了——不准都吃完，给我留一个。”
高睿和他闹了半天，刚才还不觉得，被宇文昭一说，才感到腹中饥火中烧。他接过油纸包，闻到肉饼散发出的诱人香气，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
刚烙好的饼有些烫手，高睿皱着眉，把那个油纸包从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根本顾不上吃。因为平时他进膳时，有负责尝膳的内侍掌握温度，保证入口的食物温度适宜，不凉不烫，谁敢给他吃刚出锅的东西？所以高睿头一次面对这又香又烫的肉饼，虽然饿得饥肠辘辘，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嘴。
宇文昭一扭头，就看到高睿一只手捏着那个油纸包，另一只手放在嘴边，一下接一下地往手指上小心地吹气，显然是被烫到了，忍不住暗笑。
卫岫踩着石桌，摘了好几串葡萄，曹婶端出来一个瓦盆，盛了刚打的井水，把葡萄一串串洗干净了，才放进旁边一个柳条编的篮子里，这样他们路上吃的时候就不用洗了。
宇文昭在下面喊：“够了够了，我们两个人哪吃得完这么多。”
卫岫不理他，又摘了两大串熟透的葡萄放进篮子，这才跳下来，说道：“你们出门不是为了看花灯？肯定要去白石桥了，那里看灯最好。这葡萄你们吃一半，那一半捎给小孟。”
“也对。”宇文昭伸手接了柳条篮，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卫岫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说道：“还有一个破绽，你想到了吗？”
“嗯？”宇文昭被卫岫搞糊涂了，问道：“什么破绽？”
“不说。自己琢磨。”卫岫拿起那卷竹简，向高睿行礼告辞，说道：“今日一会，幸何如之。龙跃于渊，腾必九天。”转身径自去劈柴了。
宇文昭左手提着一篮葡萄，右手拉着高睿，向曹婶道别离开。
二人将要走出小巷时，宇文昭忽然放开高睿的手，一拍脑门，说道：“我明白了！”
高睿好容易等到肉饼不那么烫手了，就着油纸包小小地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咀嚼品尝，被他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喊惊得囫囵吞下去了。
肉饼外面的面皮虽然凉了，可是里面的肉馅和汤汁仍是热的，高睿立刻被烫到了舌头。
宇文昭扭头正想和他说话，见到的就是高睿吐着舌头眼泪汪汪的模样，顿时傻了。
“元仲你——怎么了？”
高睿捂着嘴，举起油纸包含糊不清地解释：“热……”
宇文昭死死地咬着嘴唇，总算没有当场笑出声来。
“谁叫你自己偷吃，也不分一个给我？”
高睿委屈得要命——不是他不想分饼给宇文昭，但是现在宇文昭两只手都占着，也没法拿着吃，高睿本想自己先尝一口，等到了车上放下篮子，再把另外那个饼给他。
宇文昭从柳条篮里摘了一个葡萄，送到高睿嘴边，说道：“含着，一会就好了。”
这次高睿乖乖地张嘴把葡萄吃了。
宇文昭隐约看见粉红色的舌尖一闪，从自己指尖上卷走那颗葡萄，顿觉一阵血气上涌，脑中飞快地闪出无数邪恶念头……最纯洁的一个是扔掉那篮葡萄，把高睿压到对面墙上，从他嘴里抢葡萄吃——
宇文昭猛地掉过头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行。
三步之外就是店铺林立的街市，现在已经是申时，多数人家开始往门上挂彩灯了，街市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时不时有一队队身穿铠甲的司隶营士兵沿街巡视，或是拉着大批水龙、水桶等防火之物经过。
宇文昭知道这些人都是哥哥的手下，提前布置到整个邺阳城的大街小巷，防备灯会上有人混水摸鱼，干些非法勾当；若是不小心走了水，也能及时扑灭。
他稍微设想了一下实行那些邪恶念头的可行性——高睿要是挣扎起来，肯定很快就会被人发现，万一他被人误认为是当街非礼高睿的登徒子，扭送到哥哥面前……
这个叫人不寒而栗的画面总算把那些邪恶念头勉强压下去了。
差点惹出乱子的高睿毫不知情，舌头上含着刚用井水洗过的葡萄，有点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他很快吃完那个葡萄，意犹未尽，跟宇文昭再讨：“我还要。”
宇文昭把柳条篮举高，挡在两个人中间，说道：“自己拿。”
自己拿就自己拿。
高睿很开心地挑了一串最大的，一手举着肉饼，一手举着葡萄，咬一口香喷喷的肉饼，再吃一颗甜津津的葡萄……美啊！
活了二十几年，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
吃东西的同时，高睿在百忙之中还不忘抽空问宇文昭：“你刚才明白什么了？”
“卫岫说还有一个破绽。我总算想明白是什么了。”
宇文昭还没完全摆脱邪恶念头，只能借助不相干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向高睿解释道：“刚才我对卫岫说你叫‘元仲’，但是却忘了再编一个表字告诉卫岫，哪里有人初次见面直呼其名而不称字的？所以卫岫没法称呼你，他一定是从这点上起了疑心，然后再往别的地方推想，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唉，什么尊卑先后，差点被他唬住了，刚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才是最大的破绽。”宇文昭说着自己也摘了个葡萄扔进嘴里。
这次输得冤枉。要不是因为高睿身份特殊，他根本不会犯这么多错误。
高睿已经吃完那串葡萄，坐到车上，忽然说道：“子尚，改日你想个办法，给卫岫在宫里找份闲职——不，不要放在宫里，那样太惹眼了，他不是士族出身，腿上又有残疾，别人会起疑心的，只要一查他的底细，就糟了。还是放到外面去，我能随时传唤就行了。”
宇文昭也跳上车，放下柳条篮，笑着应道：“这个容易。我去问问杜简，群牧司有没有空缺的职位，让他关照一下。对了，群牧司那里还有一匹‘越影’呢，这两天没去看它，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高睿不放心地追问一句：“如果群牧司没有空缺呢？”
“怎么会没有？”宇文昭赶着双辕车沿街而行，随意地从篮子里摘葡萄吃，说道：“我亲自去问，还会没有吗？卫岫的父亲是在河阳前线阵亡的，他是遗孤，又有残疾，应当加以照拂，这个理由很能说得过去。再说了，就算真的不缺人，到时候杜简也会找个理由说缺人的。你放心，这家伙看上去有些冥顽不灵，平时除了沉溺醉乡就是对马弹琴，其实内在精细得很，处事干练，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家父说的。”宇文昭怕高睿不信，又补充一句。
“嗯，我知道。”高睿一边吃饼，一边说道，“只让他当个控骑令，是屈才了。他的所作所为，在寻常人看来是荒诞狂放，岂知他满腔抱负不得施展的苦闷？”
宇文昭回首望着高睿一笑，说道：“若是杜简听到有人这样赞他，必定感动得热泪盈眶，引为知音——咦，你怎么把我的饼也吃了？太可恶了！竟然偷吃？快给我！”说着，伸手一捞，硬是从高睿手中抢过仅剩的半个肉饼，直接塞进嘴里。
高睿哀怨地看着他，有点可怜兮兮地说道：“我还没吃饱呢！饿……”肉饼太香了，他吃完一个，不自觉把那个也咬了两口。
宇文昭从怀里掏出一块绣着宇文氏家徽的丝帕，扔给高睿，说道：“等一会还有更多好吃的，我怕你到时候吃得走不动！好心当成驴肝肺，哼，把手擦一擦吧。”
高睿听说前面还有好东西吃，这才重新高兴起来，擦完手以后把那块丝帕随手塞进袖子里。
“对了，子尚，你为什么在外面说你姓文？别人都那样叫你，我开始还以为听错了。”高睿忽然想起一个疑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整个邺阳城里只有我们一家姓宇文，只要我一说，别人就知道了，还有什么意思？那样的话，即使他们想和我结交，也无非是冲着这个姓氏而已。”
“有道理。”高睿连连颔首，“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你是谁，可是……可是就是想和你说话。那天晚上你发现了我的秘密，也不问我是谁，就拉着我一起去看焰火，那时候我就想，你看起来好像什么也不怕，虽然不认得我，还肯和我去爬明光殿，真是一个好人。和我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听到高睿大赞他是“好人”，宇文昭笑得打跌，险些没从车上滚下去。
路旁行人纷纷注目，不明白这个衣着华贵的英俊少年何以笑得这样放肆。
高睿奇怪地问道：“子尚你笑什么？难道我的话很好笑吗？我就是这么想的。”
宇文昭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向高睿问道：“你知道我那时候在想什么？我在想——这家伙虽然生得漂亮，可是看上去不像是个能闯祸的，没想到竟然比我还有胆量，真叫人钦佩之至。”
高睿听到他称赞自己，高兴得心花怒放，拿起一串葡萄，主动摘了一个递到宇文昭嘴边，然后自己吃一个，给他喂一个。
宇文昭只嫌马车走得太快，这段路程又太短，恨不得能和高睿一直走到下辈子了。
高睿坐在车后面却忙碌的很，除了和宇文昭分葡萄吃，还要盯着外面街市上的新鲜玩意，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好几次差点把葡萄送到下巴上。
一篮葡萄吃到一半，马车恰好停在白石桥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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