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梦师

　　傍晚。

　　别墅二楼的宽敞露台上，乔染与林夕靠在户外躺椅上一边喝着果汁，一边悠闲地望着户外的景色。

　　“林，真的不用下去帮忙吗？”明明是被人请来解决问题的，但此刻自己却像是在度假一样，这样乔染有些不好意思。

　　“梦师这一行，两伙不熟的人互相之间不能干涉过多，否则会被别人看成来戗行的。”林夕的果汁早在管家端上来的时候就被他一口气喝光了，此刻一脸的悠闲，嘴里叼着的吸管也随着他说话而晃来晃去：“不然杨晓芙早就提议咱们和那小子合作了，何必留咱俩在这儿白吃白喝呢。”

　　乔染不解：“还有这规矩？为什么啊。”

　　“同一个症状，我说是气滞体虚导致的邪寓之梦，你说是惊吓过度导致的情溢之梦，到底该听谁的？万一治不好出了什么岔子，总得有人来负责吧。”林夕道：“而且最重要的，梦的控制权只能掌握在一个梦师的手中，让别人乱插手修改梦境，这对梦师来说是大忌。”

　　“修改梦境……”乔染自言自语了两句，问道：“怎么在梦中修改别人的梦境啊？”

　　“很简单，在梦里找到拥有控梦权的梦师，然后把他给宰了，这样梦境的控制权就会重新分配，一般来说谁杀了上一个控梦师谁就会继承这个位置，但如果在那人出梦的瞬间被梦中的其他梦师所察觉，然后来跟你抢夺控制权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不懂。”乔染思考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林夕道：“等你有了和人抢夺梦境控制权的经历之后，自然而然就懂了，就像骑自行车，会的人骑上就能走，不会的人怎么也想象不出该怎么控制车子。”

　　“喔，好吧。”乔染继续问道：“可是如果我在梦里把上一个控梦师给杀了，那他醒了之后不就能马上在现实里报仇了吗？”

　　“第一，对于真正的梦师来说，入梦不过是弹指间的事，而且在时间和空间上受到的影响，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林夕道：“如果你一直在这里待着的话，那我即使在几百米外的地下室，且看不到你本人的情况下，也依然可以瞬间把你拉入梦里。”

　　“第二，对于梦师来说，现实里用拳头说话的方式实在不符合我们的身份，而且打输了住院，打赢了赔钱，根本得不偿失，所以我们一般会选择在梦里解决恩怨。”

　　“在梦里……怎么解决？打架吗？”

　　“那要分在什么地方，”林夕解释道：“在识域里解决的，我们叫斗梦，在藏域里解决的，我们叫猎梦。”

　　“斗梦，猎梦…”乔染念了两句，“有什么区别？”

　　“斗梦嘛，就是你刚说的打架，无非是双方之间拼个你死我活，顶多是多受点儿罪，不管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个腿，出梦之后一切安好。至于猎梦呢…”林夕深吸一口气，将嘴里的吸管用力吐了出去，道：“梦师会造一个梦境，然后跳过识域，直接将对方拉入到自己的藏域里，并在藏域之中设下一个局来让对方破。”

　　“这个局在逻辑上必须要能自洽，同时要有正常概念下的破局方法。”林夕道：“举个例子，我把你放到了一个迷宫当中，你要在迷宫里找到正确出口才能出梦，但这个出口不能不存在或是在天上，也不能要求你在五秒钟之内跑完一百米才能发现，一定要是符合正常逻辑的‘解’，懂了么？”

　　“懂了…”乔染点点头，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看双方谁赢谁输了，你在规定时间内成功破局，你就赢了，反之就是我赢。”

　　“那会怎样呢？”

　　“那就要看设局人的设定了，他要预先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在藏域里设局，如果被他拉到梦里的人没能破局，那这个代价就是对方承受，如果对方成功破局了，那代价就是他本人承受。”

　　“会是什么样的代价？”乔染道：“而且…为什么要在藏域里设局？”

　　“那就要看拉人入梦的梦师能力如何了，能力越高，代价的上限就越高，至于为什么在藏域…”林夕道：“因为人在识域里无论受了怎样的伤，现实中都不会有事，但藏域里就不一样了，那里属于人的思维深处，里面的那些东西有不少都是具有灵异色彩的鬼怪之类。梦师会以它们为纽带来设局，在藏域里破局失败的人最后会直面那些鬼怪，所以心智思维上受到打击是肯定的，最严重的话，痴呆啊，或是心智失常，都是可能的。”

　　“这也太…可怕了吧？”乔染有些咋舌。

　　“安啦，除非是不要命的疯子或者和对方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没多少人会选择去猎梦，”林夕道：“一般就是在梦里打个群架，骂骂娘啥的……你那橙汁到底喝不喝啊？”

　　“当然喝了，”乔染赶紧学习林夕咕咚咚一口气把橙汁喝光，舔了舔嘴唇问道：“那要真是把人给弄成痴呆了怎么办啊？”

　　“……不告诉你。”

　　“……”

　　过了一会，乔染又用手推了推林夕，问道：“哎，林，你说他们一家人都做噩梦是怎么回事啊？”

　　“自己想。”

　　“喂，别这么小气嘛。”

　　“小气你个头啊，别忘了你也是名梦师，总得有点儿自己的想法吧。”林夕道：“我这是在锻炼你。”

　　乔染喔了一声，道：“那我想想啊。嗯…噩梦的成因有体表的体滞之梦（指睡觉时身体某部位被束缚或压迫所导致的梦），惊恐的情溢之梦（指因人的某种情感过度而产生的与之相应的梦），还有厉妖之梦。其中体滞之梦可以排除，他们是先做的噩梦，然后才会思绪过恐，所以情溢之梦也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一个厉妖之梦了。”

　　“怎么样？”乔染兴冲冲地问道：“我的推理还算可以吧？”

　　“你不如拿两块海绵塞到耳朵里，等它们把脑子里的水吸得差不多之后或许你能说出更像是智力健全的梦师会说的话。”

　　“……哼。”

　　“你那漏洞百出的推理让我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纠正，”林夕摇摇头，作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第一，就算最开始的那几天噩梦另有原因，也不能说面后面做的那些梦都不是情溢之梦，高手梦师只要加几个心理暗示，未必不能让人持续做噩梦。”

　　“第二，噩梦也有可能是邪寓之梦的一种。”

　　“你等等，邪寓之梦不是指邪气客寓于体而导致的梦吗？”乔染纳闷道：“一般都是和身体各器官有关的梦，怎么会成噩梦？”

　　“梦是很复杂的东西，它的形成牵扯到很多方面，我们把它归类只是为了方便解析，并不是说一定是属于哪一种。”林夕道：“人如果在摄入某些东西后做了噩梦，那这种噩梦也属于邪寓之梦。”

　　乔染哦了一声。

　　“再说厉妖之梦，《梦占逸旨》里说‘邪气客寓于体而噩梦生焉’。这个邪气有两层含义，一是指位于肌理脏腑间的邪气，为体之邪气；二是指位于脑海心神中的邪气，为神之邪气。体之邪气成梦，就叫邪寓之梦，神之邪气成梦，就叫厉妖之梦——厉者猛烈，妖者怪异，厉妖之梦，就是反常又凌厉的噩梦。”

　　林夕顿了顿，又道：“虽然杨家人的症状的确很像是厉妖之梦，但毕竟还不能确定。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弄清楚他们噩梦的成因，只有搞明白这一点，才好对症下药。”

　　乔染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就应该在今晚入一次梦，看看他们梦到的内容都是什么，判断出成因，然后再想解决的办法。”

　　“话说的倒是不错，”林夕道：“不过不是我们，是他。别忘了，现在是周良说了算。”

　　“两位。”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刚刚提到周良，对方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露台上，快步跑了过来，林夕与乔染见状，也从躺椅上站了起来。

　　“找我们有事吗？”乔染问。

　　“是这样，有件事我想请二位帮一下忙。”这位刑侦处处长亲自带过来的梦师说话倒是很客气。

　　“什么事？”

　　周良道：“我打算在今晚先入一趟梦，看一下具体情况，但毕竟有五个人要照看，可能会照顾不过来，所以我想请二位和我一起入梦，这样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们有什么想法的话，也可以随时说出来，我们群策群力。”

　　林夕与乔染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嗯…林，你觉得呢？”乔染问林夕。

　　林夕看着乔染，突然笑了一下：“我听你的，你是老大。”

　　“诶？好吧…”乔染有些莫名，但也没有多问，想了想说道：“我们答应你。”

　　“那好，多谢了。”周良十分客气的笑了笑：“我先去准备一下，今晚就拜托你们了。”

　　“好，再见。”

　　“再见。”

　　周良的身影下了露台，快步转过两个弯后消失不见。

　　“哎，林，”乔染用手肘碰了碰林夕，道：“你不是说梦师都不喜欢别人帮忙的吗？怎么这个还主动找过来了。”

　　“那我怎么知道，可能…”林夕嘿了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不过你记住，今晚入梦之后，任何人都不要轻易相信。”

　　“任何人？”乔染看了看林夕，问道：“也包括你吗？”

　　“当然——不包括，”林夕双手插兜，看着周良身影消失的地方，踮了踮脚，悠悠道：“如果你能确定那个人真的是我的话。”

　　这句话让乔染突然想到了在她学习控梦之前，林诗语在梦境中对她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我不是我呢？”

　　当时乔染还不怎么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却有些理解了，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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