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吉娜打电话给我，劈头就问：“恋爱中的女人，请问你有时间接见我一下吗？”

　　二十分钟后，我们在常去的咖啡店碰头。

　　她一见我就上下打量，然后说：“整个人容光焕发，想必恋情美满。”

　　我笑了笑，又听她说道：“赶快跟我说说你和他的事！我家彼特知道了兴奋得不得了，还问我：Maggie会不会跟我们同时结婚？”

　　我差点喷笑，跟她大致讲了那天的事，还包括出门前听到的谈话。

　　“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吉娜听完后不可思议地感叹，“看来真是缘分天注定。”

　　“你不觉得我很冲动吗？我其实根本没想清楚以后要怎么办，”我抚着额头叹道，“当他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他心里放不下我，听到我的声音恨不得立刻飞到我面前，我就无法思考了，我只能顺从自己的心，我……”

　　“我懂。”吉娜按住我的手微笑着说。

　　“可现在麻烦来了。”想起那个前女友，会在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对他嘘寒问暖笑脸相迎，柔声细语地与他追忆往事，我的心便烦闷不已，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有什么好担心的，前女友是过去式，如果他还想着前女友就不会来找你。”

　　但愿如此。

　　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林峻彦，问我能不能出来见他。

　　我只得对吉娜抱歉地说：“对不起，他找我，你知道我们能见面的时间不多，所以……”

　　“我明白，赶快去吧！”

　　驱车赶到林峻彦所在的停车场，只见他低着头靠着车门，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

　　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抬头，很快为我打开车门。

　　“我出来帮陈叔买个工具，刚才忘了买，所以很快要回去。”坐进车后他略带歉意地对我说。

　　“没关系，能见你就好。”

　　“我以为你会抱怨呢。”他拉住了我的手。

　　“我有什么好抱怨？不想公开的人是我，你不抱怨我就好了。”我笑着说，又想起出门前何阿姨说过的话，偏头看了看他，说，“下午何阿姨来我家了。”

　　“原来我妈是去了你家，陈叔到处找她呢。”

　　见他一脸平常，我思忖着要不要问，有些事不知道也就算了，一旦知道了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可怎么问呢？

　　我想了想，故作哀怨地说：“有件事我觉得很不公平。”

　　“什么事？”

　　“你看，我们刚认识时你就知道了我的感情经历，可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你的，”说着靠过去笑着问，“你要不要跟我讲讲你跟过去许多女朋友的事？不必交代得太仔细，太仔细了我会吃醋的，大致讲一下就好。”

　　他听了忍俊不禁，拍了拍我的头说：“哪来的许多女朋友？不知道不要乱讲。”就这样一句话打发了我。

　　我不甘心，再接再厉道：“起码我就知道一个，听何阿姨说的。”

　　他一怔，问：“我妈说起过淑华？”

　　原来她的名字叫淑华。

　　见我没反应，他终于伸手将我搂进怀里，说道：“她叫梁淑华，我读博士第一年认识她的，我们交往了三年多，直到那年家里出事我临时决定回国。”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我反而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

　　“她那时早就毕业，见我回国也很快回来了。她虽说也是申城人，其实是被她表姑一家收养的，亲身父母都在农村，家里条件很困难，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靠她接济，所以回国以后她就忙着找工作。我们家又出事，我那时根本顾不上她，后来……”

　　“就算这样，她不该在那个时候离开你。”我中肯地说。

　　“我妈是不是说她很快跟了个富二代？”他无所谓地淡笑道，“她那时在广州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所以就打算过去，动身前我们讨论过今后的生活，她也知道我根本走不开，所以我们决定先各自发展事业再说。她认识的那个富二代其实是她过去的大学同学，家里好像开工厂的，但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她的工作确实是对方介绍的。淑华去广州以后，我们还有联系，可我那时实在太忙了，半年以后大家都觉得不太可能继续下去，所以就干脆分了。后来的确听说她跟她那个同学在一起，去年好像分手了，她上个月被公司派到申城分公司。”

　　他交代得很清楚，我却听得沉重。如果她不是为了钱而离开他，那她的回来则更可能是想跟他破镜重圆。

　　“琪琪，我跟她早就结束，所以她回来跟我没有关系，如果你在担心这个的话。”他像是洞察我的心思，望着我说道。

　　“我不可能完全不担心，”我轻叹，“刚才在家里听何阿姨谈起她，现在又听你说你们是因为分隔两地而分手，我们接下来不也要谈一段远距离的恋爱？我怎么能不担心？”

　　“这不一样，你不是她。你对我而言也不一样。”

　　我看不出有什么区别，又听到他问：“你不想公开，是不是对未来没信心？”

　　“也不全是，”我诚实地答，“你知道，我之前结束了一段费劲的单恋，我爱了他很多年，可……”我又看他一眼， “你别误会，我现在并没想着他。当我发现我想你的时候多过他，就知道……可是，我也会害怕，我们之间来得太快了，我想我需要时间适应，你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知道这并不公平，但我……”

　　“好，我给你时间，”他没等我说完便说，“没关系，我可以等你慢慢适应我们的关系再公开。”

　　“峻彦，谢谢你！”我说完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你应该埋怨我的，应该怪我自私。看在你这么好的份上，好吧，我就暂时不问你其他女朋友的事了。”

　　“真是谢谢你的大恩大德啊。” 他揶揄道。

　　“不用客气。”我抬头迎视他，却正好迎上他的吻。

　　吻了许久，他终于放开我：“我必须要走了，再不走他们会以为我出了什么事。”

　　“对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我这才想起来，兴奋地说，“我爸妈过两天要去古巴玩两周，我彻底自由了！”

　　“嗯，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他低笑着说。

　　在爸妈出游的前一晚，我陪妈妈坐在客厅里，她依旧在看那档热门的相亲节目，突然感慨道：“这么一个男的都有四五个女孩子争抢，可想而知林峻彦那样的会有多抢手。”

　　我正在看报纸，听到她的话，低头瞥了眼藏在袖子里的钻表，含笑问：“妈妈，你觉得他很好？”

　　“那当然，外表、人品、学历都是一流的。我本来还希望你跟他能成，可惜啊……”

　　“可惜什么？”我不禁问，心想真是一点都不可惜呢。

　　“昨天听何曼娟讲，原来峻彦他们家还有点红色背景，他爸爸是红二代，早年一家住在北京的，后来才搬到申城去。”

　　“什么是红色背景？还有，什么是红二代？”我好奇地问。

　　“就是……哎，跟你说你也不能完全明白！”妈妈摆摆手， “他爷爷早年参加过几场重要的战争，后来又当过军委的高级干部，他父亲也在军队待过，爷爷退了一家人才搬离北京。听说他们家的家教一直很严，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教养出这样优秀的孩子。”

　　我没发表意见，想起林峻彦跟我说过的他的过去，可见每个人都不是生来就完美的。

　　“听说他爷爷一直反对他再回英国，就是怕他找个外国老婆回来，”妈妈又说道，“他们这样的家庭啊，最看重的是女孩子的品德，林峻彦深受他爷爷影响，找女朋友肯定会找贤良淑德的那种。像你这样在国外长大的孩子，追求独立，追求自我，哪懂什么贤良淑德？所以没戏。”

　　我点点头，那么林峻彦，你到底是看上我哪一点？

　　爸妈走后的第一天，我意外被邀去何阿姨家里吃饭。

　　起因是妈妈临走前想起有两张瑜珈DVD要给何阿姨，托我转交。我在去她家之前先打了电话，正是傍晚时分，何阿姨便热情地邀我顺便过去吃饭，只因她顺口说了句“今天峻彦掌勺呢”，我便一点拒绝的念头都没了。

　　我在房间里光选衣服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才恍然问自己：你这是在干吗？这又不是去拜见父母。

　　最后总算换上既好看又显得不太刻意的衣服出门，但当我看到林峻彦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我的心思又守不住了，唉，我多想上前拥抱他！

　　那晚的餐桌上，菜色丰富而美味，我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谈话。

　　“你回去以后记得去看你姑姑。”

　　“姑姑还没回渥太华？”

　　“她等着你呢，你以为你到温哥华来就逃得过去了？只要你一天没定下来，大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林峻彦在这时看了我一眼，才对何阿姨说：“妈，能不能聊点别的？”

　　何阿姨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你也知道怕了？我早跟你说过，这事要混是混不过去的！现在他们轮流开始逼你了吧？”

　　他放下筷子，叹道：“上个月，奶奶以为我的秘书是我女朋友，把她叫去谈了一下午的心；再上个月，我去给表舅贺寿，结果他硬塞一个女孩子给我认识；就在我来温哥华之前，爷爷又问我对终身大事有什么看法。”

　　我低头忍不住想笑，可再一想就笑不出来了。秘书被当成女朋友，有可能这个秘书也存着异样的心思，譬如曾经在雷云身边工作的我。还有，以他的年纪，就算他不想，家人也开始催促了，认识女孩子的机会实在不会少啊。

　　“妈，你跟姑姑不是一直有联系吗？麻烦你透过姑姑转告，如果再这样直接间接干涉我的生活，那我就回英国去。”

　　“这种话你自己怎么不去说？回英国去，这不是存心伤你爷爷奶奶的心吗？”

　　他苦笑道：“我小时候不想去英国，你们偏要送我去，我现在想去了，你们又要我留下。”

　　“干脆这样吧，峻彦，你过来温哥华帮我打理生意，平时有空也好回国。”陈叔叔开口说道。

　　“是啊，这些天老陈也跟你说了不少公司的事情，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过来？”

　　“好，我考虑一下。”

　　这下，何阿姨反而怔住，万分惊讶地问：“我没听错吧？”

　　“妈，我只是说考虑，有什么奇怪？”他好笑地问，“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不就想劝我过来吗？”

　　“那好，今天Maggie也在，正好可以做个证。你说过考虑的啊，过段时间可要告诉我考虑的结果，别又跟我打马虎眼！”

　　“没问题。”他说着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些笑意。

　　我也低下头笑。

　　“哦，我跟老陈要来不及了，你们慢慢吃啊。”何阿姨说着起身。

　　我傻眼，才吃了十来分钟，他们居然要先走？

　　“你何阿姨很喜欢听越剧，难得国内的越剧团来演出，所以两个月前就买好票了。”陈叔叔解释道。

　　“是啊，Maggie，你慢慢吃，等下叫峻彦送你回去。”

　　我微微点头。刚才我是步行过来的，就为了等下能让他送。不过，今天这顿饭总觉得吃得怪怪的，只是菜肴太美味，我也懒得多想。

　　他们走后，就剩我们两面对面吃饭。他已吃完，看着我问道：“好吃吗？”

　　我不住点头：“很好吃！全都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他笑着帮我夹菜，唉，有这样的男朋友可真好。

　　吃完饭，我想帮忙收拾，他坚持不让，我只好在客厅里四处游走。他家的房子很新，格局很好，听妈妈说这房子的价值现在起码翻了两番。何阿姨也不愧是中文老师，家里处处透着书卷味，墙上挂着几副字画，画是中国水墨画，很是清雅，字也好看，遗憾的是好多字我都不认识。

　　“你在看什么？”他从身后搂住我问 。

　　“在看何阿姨的字，写得很好看。”我指着墙上裱了框的字说道。

　　他抬头看了眼，便说：“我妈就喜欢这些，我小时候也被她逼着练书法。”

　　“你也会？”我惊讶地问。

　　“会一点。”

　　我心下感叹，人长得帅，厨艺又了得，上次在美国吃的是西餐，今天是中餐，他全部拿手，还会书法，更别说他本身的学历背景、经济条件。妈妈说的对，林峻彦这样的男人应该非常抢手，而这样的他很快将与我分隔两地，叫我怎么不担心？

　　“一个人在想什么？”他轻拍了下我的脸，又拉住我的手问，“跟我上楼还是去你家？”

　　我一怔，心想这才刚吃完饭呢，他这是不是中国人说的饱暖思什么的？

　　“琪琪，除去今天，我们只剩四天时间了。”他望住我说。

　　“好吧好吧，那去我家。”

　　他拉起我一起走到玄关，帮我拿过外套穿上，上车前又先帮我打开车门。唉，最近被他服务惯了，他离开以后想必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适应。

　　不知是不是所有的恋人都像我们这样，虽然相聚的时间不多，就算每天每夜在一起，也只有一百个小时不到，何况他还要陪家人，每天分给我的时间就那么几小时，大多也是窝在我家，或者在我的房间里，可仍然觉得很快乐。每天能看到他，能有他的陪伴，不必刻意安排什么活动，不必去想要如何应对，两个人只要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气息与体温，便觉幸福。

　　他总是傍晚来，第一次来的时候，牛奶兴奋得不得了，围着他不停地打转，又直起身子想要讨好，他就顺势逗着牛奶玩，直到发现我叉着腰横眉竖眼地瞪着他们。

　　“我都不知道还有人会跟狗吃醋。”他笑看着我。

　　“也没有人规定就不可以跟狗吃醋！”我愤愤地说，这一人一狗，玩了近二十分钟了，就这么把我晾在一边。

　　他大笑着搂我入怀。

　　第二次来，我正边吃着提拉米苏边看电视，他见了问：“你喜欢提拉米苏？”

　　“嗯，这家做的不好吃，”然后瞥他一眼， “不要告诉我，你连甜点都会做？”

　　他莞尔：“事实上只会做提拉米苏。”

　　我拉住他的手：“我们马上去买材料，我要吃你做的！”

　　我们立刻开车去超市买了一部分原料，剩下所需的东西他在我家厨房顺利找到。

　　原来提拉米苏做起来并不复杂，只是需要的材料很多，而他做得相当熟练，虽然他说已经有好多年不曾做过了。

　　做好以后我尝了一口，味蕾幸福得想尖叫，这比店里卖的好吃太多了！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男人，外在已经如此完美，居然还会做地道的提拉米苏！

　　“怎么样？”他挑眉问。

　　“好吃得让人想一口吞掉，”我一本正经地说，“不光是提拉米苏，还包括你。”

　　他再次被我逗得大笑。

　　“这么好吃的甜点，又做得这么熟练，想必曾经攻克不少芳心？”我笑睨着他。

　　他看我一眼，眼里没有丝毫的得意，却有几分感慨，几分认真，说道：“说实话，真正尝过的人也只有你。”

　　我惊讶，却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谁没有过去呢，于是贴着他诱惑道：“好吧，看在提拉米苏的份上，今晚我任你处置。”

　　“没有提拉米苏，你也是任我处置，”他搂着我说道，得意的神色弥漫眼眸，“难道不是吗？”

　　我经不得激，脱口道：“当然不是！今晚你躺着别动，一切我来。”

　　说完不禁脸红起来。

　　“好。”他笑着应允，眼里的火热相当明显。

　　于是，经由我的主动，这晚过的很激情，很狂野，很失控。原来我可以如此轻易地牵动他的身体，他的情绪，他的心。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比想象中飞快许多倍，临行前一晚，我靠在他怀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感伤地说：“我不想让你走。”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搂紧了我。

　　“不如你把我缩小了放进你的行李箱，安检时被发现就说这是你新买的充气娃娃。”

　　“那怎么行，万一安检人员说：我也喜欢这个充气娃娃，没收！那就惨了。”

　　我被他逗得笑出声来，感伤的气氛扫去不少。

　　“明天，没法去送你了。”我低声说，想起上次跟他在美国机场告别，他目送我的神情让我一直很难忘记。

　　“嗯，没关系。”

　　“你知道吗？”我抬眼看着他，“每次跟你在一起度过的时光都很短暂，又很快乐，很完美，以致于我总以为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琪琪，我们之间不是梦，”他正色道，“我很快会来看你，你也有我所有的联系方式，你随时可以找到我。”

　　“我是可以找到你，但有可能你在开会，你在应酬客户，你在跟朋友聚会，又或者你在参加一场非自愿的相亲。”

　　“我都不知道我让你这么不安，”他看着我，感叹道，“该担心的人应该是我。”

　　“所以，为了终止我们彼此的不安，我有个决定。”我说道，这也是我这几日反复思考的结果，“我决定重新回申城去工作。”

　　他非常意外：“你不是说那里是你的伤心地，永远不打算回去？”

　　“但我现在有了回去的理由，那就是你。”我对他微笑道，“峻彦，我愿意为了你回去，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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