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史(女尊)——注释篇

作者:大坑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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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记池塘芳草(二)


      ——之 少夫无实徒具名

      初秋悄悄抬头看去。暖炕临着雕花大格子窗,那室外曙光透过厚密的棉窗纸,投射在红木炕几上,便只是模糊的灰白,映着欧阳氏的手指,与背光处的晦暗相衬,勾勒出细致的曲线。那手上的翡翠扳指,碧汪汪如一泓幽泉。却见那手指一松,杯盖“啪”一声落在茶盏上。初秋微微一瑟,见杯盖细颤着,发出“嗡嗡”低鸣,欧阳氏的手忽然从炕枕下抽出一方白绢,向初秋面上掷来。那白绢裹着轻轻的暖风,在半空里飘浮着展开,竟足有数尺长,仿佛遥远天际里一缕柔云,拂着初秋的脸庞飘落下来。初秋怔怔望着欧阳氏,欧阳氏目光如电,森冷的像是直盯入人心底:“我孔府容不下不贞的男人!”

      初秋不由惶然惊惧,木然低下头,见细密的白绢蜿蜒于地,似曾熟悉。心中朦胧闪过许多念头——洞房、长夜、喜帕、小丙的话、床榻里的白绢……(谁将白绢给了老夫人?)却千头万绪凌乱如麻,不知从何理清。绢子雪白得几乎刺眼,初秋伸手摸索着,执起白绢一端,那绢子质地轻柔,握在手里仿若无物,此刻却似有千斤重,教人的手微微发抖,竟拿捏不住。欧阳氏冰冷的声音忽远忽近:“秦王腻了的玩意儿,就别想在我孔府充千金。旁的我不说,你只记清楚,你生不是孔家的人,死也入不了孔家的坟。”

      秦王腻了的玩意儿,腻了的玩意儿……初秋恍恍惚惚听着,只觉那一句一句,忽尔消失,忽然又呼啸着如寒风灌耳,将身子从里面呼啦啦的撕裂开,他俯身贴在地砖上,那曙光将窗格的影子,一格一格映在脸上,仿佛冰冷的狱栏。

      暮秋里曙光难得灿烂,照着三径堂外的菊园。篱笆栏里,一片片菊海已凋零了大半,金黄的菊瓣洒了遍地,在秋风里轻飘飘打旋,拂落得满衣袖花瓣雨。靴子踩在厚厚的花瓣堆里,簌簌微声。董念真忙收回脚,却为时已晚,踩残了好几片菊瓣,让他不由一阵心疼。却着急顾不得许多,匆匆踏入菊园里,四处望去,却哪有人影?忍不住唤一声:“表妹!”花海茫茫,只不知是人已远去,还是从未来过,教人又急又恼,只道:“你再不出来,我要走了——”一句未了,已然顿住。原来,隐藏在心底十年的回忆,也可以这样脱口而出。听风里细微的花声,(不是花声是人声。对照“靴子踩在厚厚的花瓣堆里,簌簌微声”。)董念真倚上浅浅疏篱,望金菊漫天舞,不由低吟:“看天上,多少浮云,江南好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却听身后有人道:“书几字,能尽殷勤,江天日暮,何时重与细论文。”董念真猛然回头,(装偶然。)肩后与他隔篱相对的,不是孔权书是谁?便见孔权书微笑道:“我在大堂上等表哥,表哥怎么来这儿了?”

      董念真后退一步,目光微错:“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要私下里讲。”孔权书笑道:“怕爹恼。当字画的事,娘同意了。不过顾长康的《凫雁图》要留着,有用处。(政治线索。)”董念真道:“我待会儿将字画分三等,先将中、下等的拿去给方掌柜。”正说着,见孔权书指向他肩头,却是一菊瓣落在董念真发丝间。董念真忙抬手拂一拂,便觉那花瓣轻盈盈从指间滑落,却再想不起方才说到哪里。听孔权书道:“别去找方掌柜,等她来找你。”风吹着大片残菊,沙沙轻响,一丛一束,摩挲在指间膝旁,微微发痒。见孔权书有意要走,董念真低声道:“叔爹不喜欢表妹与杜士衡走得太近。”孔权书只道:“我知道利害。”

      脚步远去,董念真倚着园内一块大青石坐下,花瓣又轻轻落满肩头袖口,他只懒得去拂。听身后又响起细微的花声,(进一步说明,之前董念诗是诱惑女主,非巧合被女主听到。)董念真低声道:“你真好。”

      初秋微微一愣,才发觉不知何时走出三径堂,进了这园子。漫眼金华灿烂的菊丛里,静美的坐着一人,莲青的背影,那腰身里空落落的,却别有一段风流,便像临风欲折的秋菊,天然就是一副画,教人自惭形秽。初秋动一动唇,不知说什么好,他从来都是王府的下人,麻雀披了凤凰毛,也终究飞不高罢。董念真没有回头,只喃喃如自语:“你真好。表妹看重你,人人都瞧得出。你是有福之人,不似我,待嫁未嫁,便已守寡。娘去爹改嫁,只留我在这里寄人篱下。”

      初秋又一愣,张一张嘴,不知该唤他什么,表哥么?阳光照在菊瓣上,那金色晃得人睁不开眼,只手心里紧紧攥着白绢,攥得掌心滚烫灼热。只听得董念真轻声道:“你长我几岁,就叫我念真罢——孔府虽不及王府钟鸣鼎食,却也是诗礼簪缨之家,你以后行事,总要小心谨慎为好。”初秋依旧不明白,掌心里烫得沁出汗来,只模糊问:“为什么?”董念真微微一笑,有些苦涩:“表妹这般待你。风光月霁,哪知身后多少觊觎?”说罢回头,却起身失声道:“你怎么了,脸这样红?”初秋嘴微微一动,想问,她怎么会待我好,谁会待我好……眼前那片金光忽然漫上来,再瞧不见旁的。

      咸安京城,曲江。

      人说京城十二衢,曲江十里堤。

      初晓时分,江面淡薄的寒烟犹未散去,码头已渐渐喧哗热闹起来,货船游艇鳞次栉比,由江边泊靠或起锚。江心白雾里,半掩着一只私家画舫,打开了窗,里面有人临窗而坐,借江风吹起绣帘,观看来往船只、江天风景。

      下人上过酒菜,反手掩上门,画舫厢里只剩下便衣的两人。杜士衡为孔权书斟满酒,孔权书却只端起酒杯瞧着——那杯子天青成色,剔透小巧,薄如蛋壳,润如肌脂,清酒在杯外壁漾出光影,仿佛晨曦莹露,举起看杯底,刻有“奉华”二字——便笑道:“家财万贯,不如汝瓷一片。士衡,你好大手笔。”(所谓“清流”。)杜士衡一笑:“再尝尝这酒如何?”孔权书端起在鼻端闻一闻:“是——黄酒?”一口饮尽,却微微皱眉,这酒极辛辣,入了喉却润醇不足,还略带苦涩,竟分辩不出,便道:“别是跛脚大夫洗刀的药酒,唬弄我呢。”杜士衡呵呵笑起来:“八年前,都还是孩子心性的时候,一起酿来顽的,后来埋在我家院子里那棵老梅树下,你忘了?”(八年情谊当说辞,杜说客用心良苦。)

      孔权书又自顾自斟了满杯,慢慢呷一口,待冽酒渗遍齿间,闭上眼回味了一会儿:“——那时候滕大姐也在。”“是呀。”杜士衡仿佛叹息:“滕老如今管着内务府,滕姐也能跟着学出些本事,虽只是个八品太乙山行宫苑副,(政治戏。)却也整日事务缠身,连你的大婚礼都不能到场贺喜。”孔权书笑道:“回头逮住她,再灌她不迟。”

      小桌上清清疏疏的几个盘子,一样鲜鲫脍细若银丝,佐以香芹,蘸八和齏。孔权书品了一筷,杜士衡只慢慢抿酒,道:“这是今早才捞上的过江鲫,我叫地道的苏宁厨子做了。可惜她月底要赶回老家过年,明年回不回来,却难说。滕大姐怕是没口福了,我俩却有机会再快活几日。”干尽杯中酒,伸手掀开窗帘子,看江水接天阔,叹道:“——词填罢,酒相酬,万里曲江空自流。”

      孔权书默默看着眼前人,青衫潇洒,眉宇间却掩不住郁悒。她横下筷子:“你这个宁王伴读虽是虚衔,却并非等闲,等你明年春闱中了进士,也能跟令尊一样做殿阁大学士,”微笑道,“自有识鸮鸾,你急什么?”杜士衡忍不住回头:“那你呢?”(引入正题。)孔权书笑了:“我怎的?”

      杜士衡仔细看着这人的脸,悠游、随遇而安,这表情让人说不出是喜欢还是讨厌:“从小我们三人里,数你鬼机灵,胆也大,可不知怎的,就是志在向上似乎犹豫得很。”孔权书品了一片野菰:“我爱读闲书,不擅长八股。”杜士衡端酒欲饮,却一看,酒杯已空了,便只往桌上一搁:“是不是千里马,也要待伯乐相过方知吧?昨晚小宁王的意思,(比照前文。)我认为可行,你就先做着宁王的武学陪练,未来之事,我们可以慢慢谋划。”孔权书只道:“我原本是要效法家母,学一学大隐于市的奥妙。”“令尊是大智慧。”杜士衡说得恳切:“用《归去来辞》里‘三径就荒,松菊犹存’做正堂匾额,舍得用官身换己身,激流勇退,实在难得。”却叹一口气:“谁不羡慕那些清散人,只管游山历川,过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把酒东篱,醉卧桃庵。可到头看见功名利禄,一个个却都做了排兵蚁,争血蝇。皆道去有意,林下有几人?我徘徊过,但免不了俗。”她突然抬头,目光如炬,看向孔权书:“你也免不了。”

      孔权书却笑起来:“所以也不知哪头争血苍蝇,见我皮肉结实,就力荐我做小宁王的沙袋,还只说是宁王的意思。”杜士衡也笑了:“我偏把你拉下水,怎样?”重起身替二人斟了酒:“说实话,这场祸难后,我是一边同情你,一边偷乐。在一起这许多年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打心里瞧不起小宁王,嫌她文弱有余,果敢不足。”坐下,与孔权书对面,“可凡事都凭人争取。我今生没的选择,家母是清流领袖,我从会背书起就是宁王伴读。可你,既然也已被认作是清流人,何妨跟我一起共同进退?(拉帮结党。)我不想有朝一日,在朝堂上跟我兵戎相见的人是你。(倒也是真。)”孔权书举杯,揶揄:“我认栽。万一你倒霉了,我给你垫背。”(至此,杜士衡成功完成说客使命。)

      孔府,东院。

      掐穴揉骨,拍背捶胸,终于将人折磨得慢慢转醒,初秋模糊里看去,大红绫帐用双钩束了,委垂在床榻两端,原是又回了洞房——不,应该是孔少的卧房,过了昨夜,便不能再用那个称呼。眼前突然冒出只手来,挥了挥。原来床前站着个男孩子,一张脸红彤彤的,那双杏眼正盯着自己看。这男孩子有些面熟,仔细回想,正是今早院子里引路的那位。

      男孩子见初秋目光终于转清,不由舒一口气,道:“少夫人在菊园子那边晕倒了,怎么都不醒,把董公子急得不行。可巧曹二管家路过,(可巧?是耶非耶?)将你背了回来。董公子已经替你把了脉,(懂医术,此为重点。)说不用请大夫,只是累着了,有点儿发热,不碍事的,喝碗姜汤发散发散,再安安稳稳的歇一觉,什么都好了。”想起董念真,初秋问:“董公子呢?”那声听着温润,却只是气虚。男孩子见他要坐起来,忙按住他双肩:“快别起来。董公子说他不方便总待在少主子这里,已经走了,还说我一个时辰后再唤你,你一准儿醒。果然让他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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