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景公寓

　　胡语梦努力鼓励张伟道：“没关系，只是一次尝试嘛，至少你现在有很赞的新形象啦！要是我是你的同学，在学校里遇到你，肯定会回头多看几眼的！”

　　“真的吗？”张伟勉强打起精神笑了笑。

　　普通人的长相，用心收拾打扮一下，算是有六分，其实已经很顺眼了。

　　前提是，需要先被人看见。

　　胡语梦下午还有个面试，再说两个人都心情不佳，草草告别，各自回家。

　　又是一次高压面试，HR似乎对胡语梦的抗压能力不太满意，这次连“回去等消息吧”的安慰话都没说。

　　胡语梦筋疲力尽地回到公寓，又一次在电梯口遇到了乌飞。

　　准确的说，乌飞在电梯里，而她在电梯外急刹车，把等下一趟的避嫌打算展现得很明显。

　　乌飞按住开门键，目光直直看向她，显然是在等她。

　　胡语梦愣了愣。

　　他们隔着大开的电梯门僵持了几秒，胡语梦就在内心剧烈博弈了几秒。
　　最终选择朝他点了下头示意，然后闷头走进了轿厢。

　　错身而过的瞬间，胡语梦飞快伸手按下楼层按键，然后以最快速度退回离他最远的对角线处。
　　电脑包防备地举在身前。

　　虽然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乌飞低眸瞥她一眼，“嗤”了声，松开开门按键。

　　电梯门徐徐关闭，将两个人隔绝在狭窄的空间中。

　　乌飞先发制人：“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胡语梦愕然抬头，只能看见瘦削的背，充满了随意的颓唐感，一动不动，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似乎每一次乌飞主动跟她说话，她都很惊讶。

　　她缩在电脑包后，憋了半天，憋出来的却是一句：“乌神，我曾经很仰慕你。”

　　乌飞半侧回头看她一眼，眼神里的意外是真实的。
　　可惜只短短一秒，就恢复了那副丧出天际的表情，“哦，那我该说声谢谢？”

　　胡语梦深吸了一口气，举着壮胆的电脑包往前乌龟挪步，“你在这件怪事里，至少不是主谋，对不对？”

　　乌飞似是而非地“唔”了声，像是根本没在听。
　　将便利店袋子换了一只手拎，抬手随意往后捋了把略长的发，立体感极强的侧颜在拨动中转瞬即逝。

　　胡语梦大着胆子再往前挪了一小步，“从你写过的书啊，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正义的、心怀善念的人，所以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

　　对啊！这是她喜欢了很久的男神，他的每一本作品都被她翻来覆去阅读，虽说作品三观不能等同于作者三观，但胡语梦始终坚信，一个内心阴暗的作者无法写出那样积极的文字。

　　“乌神，不管你在这件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哪怕是你仅仅作为一个旁观者，选择独善其身，我都可以理解。”

　　乌飞心不在焉地微微侧头，分给她一线眼神。

　　胡语梦咬着下唇，像是剖白，也像是给自己打气，“只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虽然到现在我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我至少会尝试争取一次。”

　　上小学的时候，有个成语胡语梦学了好多次都写不对，叫“蚍蜉撼树”。
　　乌飞现在看她的目光就如同在看那只蚍蜉。

　　胡语梦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几年前，为了买到乌飞的签名本，她和小慧曾经逃课去市中心的书店，就晚了两分钟而已，签名本就被热情的书迷哄抢完。

　　看着空旷的展台，小慧当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其实胡语梦也很难过，但为了安慰痛哭的小慧，拽着书包带忍着没掉泪。

　　胡语梦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竟然发现餐桌上静静躺着一本签名本。
　　胡蝶笑着说，知道市中心的书店人会很多，所以特地坐公交去郊区的书店，买到了一本。

　　当时胡蝶带着围裙，笑眯眯的，“是那个书店店员给自己留的，我拜托了她很久，说我女儿很喜欢这个作者，店员才勉强割爱让给我。喏，高兴了吧？”

　　那一刻的惊喜和快乐，在胡语梦的记忆里停留了很多很多年。

　　乌飞这个笔名，以及笔名后的某个人，留给过胡语梦太多美好的回忆，尽管都出于她单方面的喜爱，但对她来说，都是极为珍贵的。

　　有了多一层的偶像光环加持，胡语梦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撼之后，莫名其妙地固执认为，他应该不是一个会跟任何黑恶势力同流合污的烂人。

　　可是直到电梯行驶到六层，乌飞依然没有回答她。

　　胡语梦失望地抱着包，拖沓着脚步迈出轿厢，往家门口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往电梯门关闭前的缝隙里喊了声：“乌神！”

　　“你在写新书了吗？”

　　乌飞静静看着她，“嗯。”

　　“是701吗？”胡语梦急切追问道，语带恳求，“拜托你，只要告诉我下一个是不是701就好。”

　　他动作停驻片刻，仍旧不语。

　　胡语梦呆站着，看着电梯门的一线缝隙在眼前无望地闭拢。

　　*

　　和乌飞的这次见面，虽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信息，但胡语梦因此产生了空前的紧迫感。

　　胡语梦不能算是一个第六感强烈的人，可是一种莫名的预感告诉她，乌飞的出现是一场无声的提醒——
　　快要来不及了。

　　胡语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但没有办法，在包里摸门卡，摸了几次都没找到，还不小心把手机掉落在地上。

　　赶紧俯身捡起来，抚掉表面的灰尘。
　　还好没摔坏。

　　屏幕上正好亮起一个新消息提醒，是小慧转发给她的一个搞笑短视频：“哈哈哈语梦你快看这个，好土啊我快笑死了哈哈哈。”

　　胡语梦错手点开。
　　一个搞笑小剧场，演员就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路人，显然也没有导演灯光化妆之类，全靠自己上阵，演自己编的沙雕剧情。
　　道具粗糙、剧情尬得飞起，竟然粉丝奇多，无数弹幕密密麻麻刷过去，吵得眼睛发疼。

　　在短视频app里随便一搜，有很多这样的账号，热门度都很高。

　　胡语梦眼前突然一亮，突发奇想，直接转头上楼，冲到701门口哐哐敲门。

　　开了门，不等张伟开口，胡语梦先兴奋地问：“其实你只是想被别人看到对不对？”

　　张伟被她吓了一跳，“嗯……对的。”

　　“换句话说，不管以任何方式，只要被看见，你都不会介意？”

　　张伟不太理解她的意思，但顺着她的话想了想，点头，“对，只要能被看见就好了。”

　　“那我们一起丢人吧！”

　　张伟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就是拍一些土味搞笑视频，现在互联网那么发达，只要豁得出去，一定会有人看到的。”
　　胡语梦承认，她大概已经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当然了，这种事是要尊重你的意愿，我的想法是……反正黑红也是红嘛。”

　　“而且，说不定你就红了呢？谐星现在也很抢手的，万一能进娱乐圈，搞不好还能跟你的女神搭档诶！”胡语梦不遗余力地努力劝说。

　　张伟当然看得出来，胡语梦是真心想帮他。
　　他不是习惯拒绝的人格，同时也被她的热情感染，缓缓露出一个笑，小声肯定道：“好，我愿意试一试。”

　　胡语梦激动得快跳起来，“好，我陪你一起！”

　　两个人一拍即合，看了好多小视频，琢磨了最热的题材，为了着重突出张伟的搞笑效果，一致决定让他反串扮演，模仿经典电视剧里的后宫娘娘。
　　俩人去了趟小商品批发市场，搞了一堆粗制滥造的服装和道具，光看道具就充满了喜剧效果。

　　一切准备就绪，两个人对着互相乱弄出来的造型哈哈大笑。

　　到了正式录视频的环节，张伟本来想在楼下的室内花园拍一拍就算了。胡语梦觉得反正是希望越多人看到越好，干脆提议去外面的街心花园拍。

　　正值傍晚，温度适宜，街心花园里有很多人在跑步、遛狗、溜小孩。

　　张伟从来没有站在镁光灯中心的体验，一时很想逃避，“语梦……”

　　胡语梦强行压下心底的难堪，用自拍杆临时做的三脚架架好手机，回头为彼此打气：“加油！”

　　说起来，就算把他们两个人加起来，演戏经验也仅限于张伟在戏剧社搬器材时的耳濡目染。不过反正是土味搞笑视频，就瞎演、随便发挥。
　　夸张的表演方式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其中很多人举着手机录像。

　　看到有很多人边看边哈哈笑，胡语梦觉得他们可能成功了。

　　一连拍了好多条，因为笑场还浪费了很多素材。

　　回公寓的路上，胡语梦迫不及待拿出手机，在社交网站上的实时里搜路人拍的视频。

　　确实有不少人发，可是刷着刷着，胡语梦心里凉了半截。

　　一连点进去了好几个视频，晃动的镜头里都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张伟从拍摄时就被排除出了镜头。

　　身边的张伟也伸长脖子看着，骤然的沉默，让刚刚才涨起来一点的存在感瞬间低沉得无影无踪。

　　“没关系！”胡语梦努力乐观，“我们自己也拍了视频啊，把我们自己拍的放上网就好了！”

　　“……嗯。”

　　回到胡语梦家，胡语梦在电脑上传视频，很快便显示上传成功。

　　胡语梦实时关注着数据，“有了有了！点击在涨！”

　　沙发上坐成一朵蘑菇的张伟重新打起精神，将头凑过来，“真的吗？”

　　“我们有评论了耶！”胡语梦滚动鼠标往下拉。

　　评论区确实很热闹。
　　“哈哈哈哈这是在干嘛啊！”
　　“2333虽然很土，但又有点好笑是怎么回事？”
　　“土归土，这个女生长得还挺好看的。”
　　“楼上+1，有点可爱，是我喜欢的元气萌妹。”
　　“哎？各位，是我眼花了吗？这不是抽中幻景公寓的那个幸运妹妹吗？”
　　“特地回头看了一眼，真的是！！！”
　　“锦鲤妹妹这是要当网红的节奏吗？”
　　……

　　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一些对胡语梦的恶评，不堪入目的内容很快被网站审核删除。

　　评论无论好坏，至少证明存在关注度。

　　只是没有一条评论是关于张伟的。

　　又，失败了。
　　已经豁出去了，还是失败了。

　　“怎么会这样……”胡语梦无神地放开鼠标，跌坐在地上。

　　“没关系，我有心理预期的。”张伟露出一丝发涩的苦笑。

　　习惯于尘埃中蒙灰的人，忽然有一天有人走过来，接近他、告诉他：“你有可能变得更好，你想要的有可能会实现。”
　　他信了，当他满怀期望地等待一个可能，却跌得更重更痛。

　　屋内长久的沉默，让胡语梦一时都忘记他的存在。

　　“语梦，说出来可能会让你笑话，我昨天晚上……”张伟突然笑出了一声超乎寻常的笑声，“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胡语梦瞬间汗毛直竖，像被雷劈一样惊恐回头看向他，“张伟？！”

　　张伟显然已经听不见她说话了，整个人都沉浸在对完美梦境的回忆和享受里，本就习惯压低的声音变得更加悬浮，“梦里的我像是重新度过了一个完整的人生，我是一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最早是做广告模特出道，被经纪人看中出了唱片，然后开始演戏。全世界都知道我，有很多很多人都喜欢我。”

　　“对，还有我的女神，在梦里，她成了我的女朋友，我们还一起拍了一部电影……”

　　胡语梦像是被人扼住了心脏，说不出自己这一刻的感觉。
　　震惊、恐惧，和无能为力的浓重绝望。

　　述说完美梦境时，张伟的表情跟张秀丽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眯起的眼睛望着虚空的方向，嘴角诡异的翘起，整张脸充满了迷幻的渴望。

　　“张伟！”
　　胡语梦用尽力气大喊一声。

　　美梦被猝然打断，张伟呆滞看着她，满脸无法抽离的错愕。

　　胡语梦握紧拳头，又急又无力地捶了下桌面。

　　是大脑太乱了吗？她真的想不到办法了。

　　胡语梦迟迟深吸了一口气，严肃对上张伟的眼睛：“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虽然可能听上去非常莫名其妙。”

　　张伟还没完全从对完美梦境的回味中脱离出来，表情一半迷蒙一半正常，“好，你说。”

　　胡语梦将她对幻景世界的了解，以及在601所有人身上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作为佐证，她给张伟看了乌飞的新书《完美太太》，还有她在笔记本里记录的点点滴滴。
　　她还带着张伟去对面空空如也的601实地转了一圈。

　　半空发霉的汤锅、地上干涸的泡泡污渍……所有人类存在过又消失的印记，让张伟的反应和胡语梦第一次经历时一样惊讶。

　　胡语梦不知道要怎样描述更能让他容易相信一些，“我知道整件事听上去很离奇，但是……拜托你尝试相信一下，好吗？”

　　“所以……”张伟不可思议地吞了口唾沫，觉得大脑有点转不过来了，“你才一直那么努力地想要帮我。”

　　“嗯……我不想再看到悲剧重演。”胡语梦颓然坦诚，尽量积极地开导他，“现实世界可能很不尽如人意，但我们至少还有努力的机会，不要放弃，放弃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你还有我啊！我是你的朋友，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张伟尚在信与不信之间反复游移，他正经历着希望再一次破灭的打击，还有满心对完美梦境的回味，思绪乱得不能再乱，只能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个根本不能算是笑的笑容，“……嗯，我试试吧。”

　　*

　　当天夜半时分，睡得本就不安稳的胡语梦蓦然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迷迷糊糊抬手摸到床头柜上，找到手机，来电人显示是“张伟”。

　　突如其来的不祥预感，胡语梦噌一下坐起来，立即接通，“喂？张伟？”

　　“语梦，是我。”张伟的声音带着些微空洞的回声，像来自某个缥缈远方的仿生电子音。

　　“张伟？你在家吗？我现在上来找你！”胡语梦唰一下掀开被子，外衣都来不及套就提腿往门外跑。

　　张伟的声音愈发变得断断续续，包裹着“滋啦滋啦”的细微电流声，“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真的……能够结交到你这个朋友，我真的……很开心……”

　　“张伟！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马上来了，你等等我！”
　　瞥了眼停留在一楼的电梯楼层，胡语梦急躁地跺了下脚，一扭头钻进消防通道。

　　“语梦……谢谢……你……”

　　意识到他的渐渐远去，胡语梦绝望张口大喊：“张——”

　　话音未落，通话已被掐断，听筒里只剩下一片“嘟嘟嘟嘟”的忙音。

　　她的心脏因为快速跑动而砰砰砰跳动，手脚皮肤却极度冰凉。
　　一步迈三级台阶，喘着粗气冲到七楼。

　　和当初全体消失的601一样，701的门大敞着。
　　来自电子屏幕的荧光洒在地上，竭力营造出了一种人去楼空的衰败感。

　　不详的感觉空前高涨，胡语梦突然像脱了力一样失去奔跑能力，扶着墙面，缓步向敞开的门走过去。

　　屋里没有开灯，黑簇簇的环境里，只有电视机开着，播放着从手机投屏的画面。
　　是他们一起拍的土味视频。

　　她和张伟，肩靠着肩，穿着同样搞笑的戏服，对着镜头摆出相似的搞怪表情。

　　像两个可笑又可怜的小丑。

　　电视开启静音模式，只有滑稽的画面在无声流淌，仿佛在不屑嘲讽。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挽回了……
　　怎么会这样……

　　胡语梦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发软，顺着墙根无力滑倒在地。

　　颤抖的手捂住脸，埋进膝头。

　　胡蝶说得对，对于别人的人生，她能做的实在太少，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刚开始还担心吵到邻居，压抑着低声啜泣，后面实在憋不住了，嚎啕大哭。

　　走廊的声控灯被她哭得忽明忽暗。

　　更加明亮稳定的光忽然洒下来，电梯门打开了。

　　乌飞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略微被压变形的便利店塑料袋，里面沉着一盒泡面和一听啤酒。

　　胡语梦忽然想到了什么，捞起地上的手机，手忙脚乱打开浏览器。

　　果然，十分钟前，乌飞的个人主页定时发布了全本新书——《没有存在感的人》。

　　评论两极分化严重，一半高呼“男神高产”，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一半痛呼“乌飞江郎才尽，悬疑大神已死”，如丧考妣。

　　胡语梦隔着狭长的走廊，远远盯住他，无法抑制的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为什么？！”
　　为什么是张秀丽？为什么是张伟？为什么要让她见证这一切？为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

　　比起情绪剧烈起伏的胡语梦，乌飞显得镇定太多，或者说是漠然更合适些。

　　他平静走到她面前，停下，面无表情，嗓音也毫无起伏：“我想你可能将自己定位成了救世主，你问我，我只能回答你：不要过于高看自己的能力和重要性，你试图强行改变他人人生轨迹的行为本就徒劳无益。你，或者我，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渺小蝼蚁罢了。落潮时，我们得以呼吸；当水漫上来时，我们就淹死，仅此而已。”

　　胡语梦大脑一片混乱，根本听不懂他的禅机，只像抓住求生浮木一样拽住他的裤子，一遍一遍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记得？为什么只有我要承受记得的痛苦？”

　　乌飞沉默片刻，低沉道：“因为你想记得。”

　　胡语梦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说，其他人是因为不想记得，所以就忘记了？仅仅是这样？怎么可能，就几天的时间——”

　　乌飞冷静地用反问打断她：“过去认识的每一个人、做过的每一件事，难道你就从来没有遗忘过？”

　　胡语梦下意识想反驳，刚张了张被咬得通红的嘴唇，突然顿住，哑口无言。

　　“不在意的人或事，自然很快就会忘记。幻景只是加快了遗忘的速度，并没有改变人类骨子里的冷血。”

　　忽明忽暗的走廊灯，让他苍白的脸呈现出一种亦正亦邪的诡异美感。

　　“你或许对现实生活仍然抱持积极乐观的态度，但请不要将自己的个人生活幻想强加到他人身上。对很多人来说，与其继续在现实里痛苦挣扎，不如进入幻景世界尽早解脱。”

　　说这些话的时候，乌飞的眼神游离而沉静地落在她身上。
　　他的眉骨突出、眼窝深邃，让所有漫不经心的眼神都像是覆上了一层绝望的怜悯。

　　“但……”胡语梦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有理有据反驳他，痛苦和慌乱让她只剩下本能的抗拒，“幻景世界是假的啊……”

　　显然，劝说毫无效果。
　　乌飞叹了口气，无奈摇头，再不多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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