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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小村庄,死一般的寂静。不足百人的山贼叫骂声不断,马蹄踏得土地发出沉重的声音。为首的山贼年纪很轻,一道刀疤自左耳后划到嘴角,狰狞又骇人但是不影响他的俊俏。
“妈的,今儿个这村子怎地这么安静?那些王八羔子都哪儿去了?”他啐了一口唾沫,扬声骂道。
“老大,只怕是躲起来了。”他一旁的矮小男人插嘴道。
“妈的,给我翻,踢开门把他们都给我揪出来!”男子对身边的人喝道,翻身上了马,“揪出来全带到老子面前来!”
“老大…老大…”一个小丁奔到男子面前,气喘不止,“有个不知好歹的小子打伤了我们的弟兄!”
“谁?谁他妈胆子这么大?敢动老子的人?”男子怒气,用力夹了一下马腹往前奔去。
拐了一条小巷,他便看见赫连徵坐在自己兄弟背上,神态悠哉又傲慢。而赫连徵身后站着的水玥芯仍是一脸冷霜,美丽又动人。
“哪里来的小子?敢动老子的人?”男子大喝道。
赫连徵这才缓缓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得灿烂:“哪里来的土匪?竟敢扰了本大爷的好梦?”赫连徵说着,长长打了个呵欠。
“你!”男子纵身下了马,抽出背上的大刀就向赫连徵砍去。
“老大。”随后而来的矮个男子见状大呼。不经意看到倚墙而立的水玥芯,倏地一怔,高兴得大呼不止,“老大,这小子的女人长得好标致啊,你快些把那小子揍死然后把他的女人抓回去给我们压寨!”
水玥芯冷哼一声,竟是看也不看那矮个男子。
矮个男子吃瘪,怒起,向着水玥芯扑了过去。
水玥芯轻移莲步,侧了个身十分轻松的躲过了矮个男子。水玥芯这才开了口:“哼,不自量力。”
一句话落,纵身一跃轻轻落在矮个男子身后,食指一点硬是点住了矮个男子的穴道,让这矮个男子无法动弹。
而另一边,那男子刀势凌厉,气势十足,但实际是个没有武功底子的人,只不过数招便被赫连徵打得节节后退,退到死路里无路可逃。
令赫连徵没有想到的是,这男子竟是条不畏死的汉子,见无路可逃干脆扑身上前,大刀被他挥得很乱,没有半点章法的刀法倒让赫连徵退了开来。
见得到一丝生机,男子反身扑向水玥芯。水玥芯见势不妙,甩出长鞭。长鞭灵动,绕上男子的大刀。水玥芯冷笑一声,抽开鞭子硬是将那大刀夺了过来。
男子怒极,双拳出,向着水玥芯下盘打去。水玥芯轻轻一跃,纵身飞上屋檐。水玥芯低首看了一眼手中的刀,向着赫连徵掷去。
赫连徵旋身一跃,稳稳接住了刀,放声大笑:“好小子,不会武功竟也可以跟我拼上数十招,实在不错。”
“废话少说,还我刀来!”男子似狼一般,跃向赫连徵。
“何苦再逗他?你明知他不是你的对手。”水玥芯摇首叹息,跃身下了屋檐。足下一点轻轻跃上男子的肩头。接住水玥芯翻身跃下男子肩头,手法极快的在男子肩上点了两下。
男子不能再动,爬倒在地。闻讯而来的其他山贼见到自己的老大被打败,急得围了上来,将男子团团围住,然后用又惧又怒的眼神瞅着水玥芯和赫连徵。
“没想到你们的老大如此受欢迎。”赫连徵叹道,不禁对地上的男子刮目相看。
“王八羔子,不准你们靠近,不准你们伤害老大。”其中一人开口骂道,“放开我们二当家的!”
二当家的?水玥芯疑惑,看向身后不远处的矮个男子。只见那被点了穴道的矮个男子咬着牙愤愤的看着自己,那眼神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我们可以放了他们,只不过需要你们老大的允诺。”赫连徵嬉笑道,双手抱胸在前,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瞅着地上的人。
“老大…”一人低下身子,问道,“那小子看样子是想和你谈谈!”
“妈的,叫那小子放开我!”地上的男子叫骂道,“放开我,我们在干三百回合!”
“你叫什么名字?”水玥芯突然问道。
“你不配知道老子的名字!”男子怒,啐了一口唾沫,接着骂道,“你背后偷袭,根本不是什么狠角色。”
“哦?怪我背后偷袭?”水玥芯冷笑,“我倒要看看正面你又能与我对上几招?”说完,水玥芯扬鞭在男子背上狠狠摔了一下。
男子呼痛,跳了起来:“妈的,你这个女人,真是!”
“如何?可是要与我单挑?”水玥芯笑道,完全没有瞧见身边的赫连徵露出了吃醋的神情。
“来就来,怕你啊!”男子说罢,夺过手下的刀子冲了上来。
水玥芯不慌不忙,用先前那一招——鞭子再度绕上刀子。男子倒也不是笨蛋,第一次吃亏了,第二次也学聪明了。他握紧刀柄,在水玥芯准备抽鞭的那一瞬间背过身去,奋力的将刀子往前砍去。
见男子欲夺便,水玥芯瞬势往前一跃,身姿异动,长鞭似蛇一般绕上男子的脖子。冰凉的触感使得男子一颤,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缠上,再度动弹不得。
“哎,你又输了。”水玥芯摇摇头,十分干脆的放开了男子。
“你这女人,是妖女吗?”男子骂道,再看水玥芯那张美得不似真人的脸时忍不住红了脸。
赫连徵瞧出端倪,十分不悦的走近水玥芯,一把揽住水玥芯的肩头。水玥芯不解的看了赫连徵一眼,想了想冷笑了,不过并没有推开赫连徵。赫连徵暗暗松了一口气,带笑看住男子:“你要是答应我们不再侵犯这个村庄,我就收你为徒,教你武功。”
“哼!谁稀罕你教?”男子显然是不服赫连徵,眼睛不住瞟向水玥芯,“她教还差不多。”
“放狗屁!”赫连徵本就不是翩翩君子,骂起人来自然不会查到哪儿去,“本大爷愿意教你你就该知足了,指望我未来老婆教你?你做梦吧?”
水玥芯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赫连徵,又看向那男子,开口道:“你底子倒是很好,人又聪明,不妨跟他学学,日后定有所成。”
见水玥芯在为自己讲话,赫连徵喜上眉梢,得意洋洋的看着男子:“怎么样?我也不要你叫我师父,你答应我不来找这村子的麻烦就好了。”
“想得倒好。”男子呸了一声,皱起了飞扬的眉,“不打劫村舍,我手下的弟兄靠什么吃饭啊?”
“你可以打劫官道上的人,那些可都是有钱人。”赫连徵不以为然的摆摆手,说道。
“我不要命了?有钱人请的都是厉害的保镖!打得过他们我何必跑到这里来?又累又没有多少好处。”男子实话实说。
“有我教你武功还怕打不过那些废物?”赫连徵大言不惭,“你手底下的弟兄们都可以学!”
男子眼睛一亮:“当真?”
“当然是真的!”赫连徵点点头。
“那好,那我就拜你为师。”说罢,男子拜倒在地,大唤道,“底子殷天禄拜见师父,未来师母。小的们,拜师。”
没有想到此人如此爽快,赫连徵一怔,随后放声大笑:“好!好!不过师父就不要叫了,把我叫老了,叫大哥好了。”
水玥芯冷哼一声,也忍不住笑了。她和赫连徵一样,对这个叫殷天禄的人很有好感,均觉得这小子日后必成大器。
“大哥,不妨跟我们上山去,同弟兄们大喝一场?”殷天禄跳了起来,嬉皮笑脸道。他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纵然是经过刚刚那一番打斗也依然精神十足。
“好!你在外面等等我,我们要进去与恩人道别。”赫连徵说道,拉着水玥芯往江家走去。
“好,大哥去吧,小弟们在这里等着。”殷天禄笑嘻嘻的挥了挥手。
见赫连徵和水玥芯平安归来,江水一家又惊又喜。
“大叔大婶,以后这帮山贼都不会来打扰你们了。”赫连徵笑道。
“当真?你们把他们赶走了?”江水惊奇。
“不是,是跟他们拜了把子。”水玥芯拂拂发丝,笑了,“我们要去当山贼了。”
江水更是惊讶得睁大了双眼:“怎么会?你…你们怎么?”
“嘿嘿,大叔大婶放心吧,我们看起来哪里像大奸大恶的人?”赫连徵哈哈大笑,在江水肩上用力拍了拍,“不过我们也该告辞了。”
“你们…”江水张了张嘴,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只得叹了口气。
“大叔大婶,我们日后回来看你们的。”水玥芯语气温和的说道。
“不要!”江椿一把搂住赫连徵,噘着嘴不悦道。
林氏叹了一口气拉开了女儿:“我也知道你们不属于这里,迟早要走的。你们是好人,我相信。记得日后得空来看我们便是。”
“是,我们记住了。”赫连徵正色,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日后定会前来拜访。
“那你们去吧,多多小心,平安是福啊。”林氏不忘叮嘱几句。
“记住了!”赫连徵展颜一笑,一手拽着水玥芯,一手挥了挥。两人就这么走了。
因为慕容晚霜的逝去,北堂清越不得不放弃了自己对君浅言的承诺。他原本想要绛白送君浅言去墓王山庄,不过君浅言的回答却让他感动又感伤。
君浅言说:“我并不急着去墓王山庄,慕容姑娘因我而死,所以我也有责任送她回去。”
于是他们一道向着慕容世家出发了。一路上北堂清越都很安静,但是并没有君浅言所想的那么忧伤。她以为北堂清越是欲哭无泪,悲伤得连泪水都流不出来,所以她比北堂清越还有安静。一个忧伤难过的时候说再多的话都是无用的,倒不如陪着他一起沉默忧伤。君浅言正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不言不语。
“君姑娘,你实在不必自责。”北堂清越难得的开了口,想要安慰君浅言。
“没想到我竟要一个比我还难过的人来安慰。”君浅言苦笑。她并不难过啊,她只是觉得惋惜,惋惜有情人不能相携一生,这样的惋惜在第一次遇上这两人时就有了。
北堂清越一怔,倒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北堂公子…我想你应该很爱慕容姑娘吧。”君浅言问道,语气哀凉。
北堂倏地一惊,想到慕容晚霜死前说的话,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爱她,但是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爱。”
这回到轮到君浅言讶异了。她原本以为是的事情竟然是非,这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接受。君浅言毫不掩饰的喊出口:“怎么会?”
“我自己也不明白。”北堂清越苦笑,“若不是晚霜提醒我,我或许一辈子也发现不了。也许…我会因此错失了真正爱的人。”
“真正爱的人?你爱的竟然是别人。”君浅言语气惆怅,有说不出的惋惜,“你怎么会爱的是其他的人,而不是慕容姑娘?我不懂…我不懂…”
“是啊,我也不明白…我竟然爱上了别的人。”北堂清越静静的凝视着君浅言,看着君浅言满面的疑惑,心中悲苦不已——我爱上了别人,但那人并不爱我。
“我以为你们相爱,所以才将长龄白瑜借给你们,为的就是想要你们能够在一起久一些,没想到…没想到…”君浅言有些恼,但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再恼怒些什么。
“君姑娘…我北堂清越原本是个无心的人。纵使对身边的人好,但也好似并不关心他们。”北堂清越悠悠说道,眼神中有着数不尽的苦恼与困惑,“就算眼见晚霜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觉得心痛,我只觉得难过。晚霜告诉我,我在那个我爱上的女子身上找到了我的心,她能让我觉得我活着…我看着她竟然真的会心痛…竟然真的会心痛…”北堂清越说完,长长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马车外雪花飞舞,雪花翩然落下,一层一层覆盖这充满忧伤的世界。君浅言看着车窗外飘下的雪花,困惑、迷茫、不解。只听沉默半晌的她,忧伤的开口:“没想到北堂公子同我是一样的人。”
北堂清越不解的看着君浅言,等待着君浅言接着说下去。
“你看我,水玥芯失去消息这么久了,我可有如何着急?”君浅言苦笑不已,“她同我一起长大,相识相交数十载,我竟好似完全不关心一样。你说,这是为何?你说你没有心?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有时候真相剖开来看,这个位置是否真的有颗心在跳动…”
北堂清越一窒,抿着嘴静静的看着君浅言,那眼神欲诉还休,复杂至极。而君浅言侧首欣赏着飘散的雪花,再度莫名悠然起来。
马车内再度恢复沉默。车内慕容晚霜冰冷的身躯早已无法言语,另外的两个似乎一直都想没有心的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这不是安静而是一直近乎于死气的寂静。
“君姑娘,我…我爱上的人是你,你相信吗?”北堂清越似乎挣扎了许久才说了出来一样,带着紧张、苦涩以及深深的不安。
君浅言怔怔看着北堂清越,放声大笑,笑中有着无奈、忧伤以及释然:“如果我说我对你好像动情了,你相信吗?”
北堂清越被深深震撼。这个和自已一样许久都不知爱为何物的人,开口对自己说这样的话,是真还是假?他该高兴?抑或是难过?
“北堂公子,纵使我真的爱上你了我们也无法在一起吧。”君浅言抱膝,静静的看着北堂清越,柔和的笑容在小脸上扩散。这笑是嘲笑,绝非开怀的笑容。
“君姑娘…”北堂清越喟然长叹,“你说得没错啊,纵使如此我们也没法在一起。”
君浅言继续微微笑着,在感情上她似乎有些理智过来头了。动心?是啊,她的确对眼前这个男子动心了,但是纵是如此那又如何?她不敢放开胸怀去爱,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她不是水玥芯,她太怯懦了。
大雪纷飞,这个世界再度一片圣洁的雪白。马车疾驰,向着车中那个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女子出生的地方驶去。车内她爱的男子,和那男子爱的女子相对无言,沉默,冗长的沉默;悲伤,不解的悲伤;困惑,无尽的困惑…
到达慕容家已是三日之后。北堂清越抱着慕容晚霜冰冷的身体下了马车。慕容晚霜的家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一看到苍白的慕容晚霜,不可抑止的哭着扑了上来。
“越儿…霜儿她怎么会?”北堂清越的奶奶老泪纵横,步履蹒跚的走到北堂清越面前,握住了孙儿的手。
“奶奶,是孙儿没能好好保护晚霜…是孙儿的错。”北堂清越安慰道。随即,转身向慕容家的长辈鞠躬道歉,“是清越没有好好保护晚霜…”
“生死有命,怨不得你,孩子怨不得你啊。”慕容晚霜的爹流泪不止。
“老爷,我看我们还是早些让霜儿入土为安吧。”慕容夫人拉着夫君的手,哭着说道。
“是,是,我们要让霜儿入土为安。”慕容老爷点点头,抱着自己女儿的身子往里走去。
君浅言从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走近北堂清越:“北堂公子,既然慕容姑娘已经送到,我也应该走了。”
北堂清越一怔,思索了片刻也找不到挽留的词句来。
“越儿,这位是?”北堂老夫人用一种十分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君浅言。君浅言被瞧得不舒服,不待北堂清越开口,自己先开了口:“老夫人,小女子不过是一个江湖的无名小辈罢了。有幸结识北堂公子和慕容姑娘,十分惋惜慕容姑娘的逝世,所以诚心送慕容姑娘归家来的。”
如此伶牙俐齿的姑娘让北堂老夫人十分不悦,但大户人家到底是大户人家,就算心中如何不满也断不会表现:“既然如此,就留下来吧。留下来送霜儿最后一程。”
“老夫人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一来小女子年纪尚轻,见到如此伤悲之事必定心中凄苦难以抑制,到时候扰了慕容姑娘的葬礼着实失礼。二来,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实在不便再耽搁了。就烦劳北堂公子代我送慕容姑娘吧。”长者在前,就算君浅言如何不愿意多言,也不得不多说几句了。这世上最难讨好的便是这大户人家的长辈,既然无法讨好,倒不如早些脱身离去。
“既然如此,那老身便不勉强了。”北堂老夫人一双精气十足的双目已将君浅言打量了个遍,心中对这聪慧的女子实在没有多少好感。
“那么…绛白送送君姑娘吧。”北堂清越无奈,只得深深的看了君浅言一眼。君浅言装作没有看到,盈盈施了一礼,转身就要离去。
刚走到马车前,突觉胸口针扎一般的疼痛。君浅言咬着唇,忍耐着爬上了马车。只觉胸口的疼得似要炸开,眼前一花,瞬时车内天旋地转一般。这情形君浅言也并非遇上一次两次了,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双手自袖中逃出一个乳白色瓶子,倒出十余颗细小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片刻之后,马车已经开始晃动,紧闭双目的君浅言睁开了双眼。她再度深吸一口气,不料这口气还没有提上,一口血便喷了出来,接着眼前一黑,到了下去。在倒下去的这一秒,她突然苦笑了——老天,我是否再也醒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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