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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切断了。
诶?
手腕,切断了。右手拿着左手。
“真是漂亮的手。”男人如此说着。
“当然了,”炫耀着晃动修长的手指,“这是我的手。”
“不愧是钢琴家的手,送给我吧。”男人说着接过被切下的左手,抚摸着有力的手指,仿佛鉴赏一只精致的艺术品。
“还是需要装回去的。”上官客气的笑笑,向对方伸出手。
男人微微一笑,“你已经不需要它了。”
“喂!”上官不再悠哉,“还给我,你。”
男人的表情突然显得有些寂寞,将那只手如同心爱的宝物一样揽在怀里,按在胸口心脏的位置——
“我也不行吗。”
被猛的推了一下,上官惊恐中失去了知觉。
“……!”
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左手,还好好的长在自己的手腕上——是梦——
“……”惊醒的男人一阵无言,默默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床头的腕表,近十二点,已经这么晚了么,如果不是梦见那个人的话,也许会更晚。
沈陌。
忘不了的。
上官止住叹息,撑起身体将视线转向躺在身边的另一个人——韩宁远睡的很熟,裹在白色被单下的身体随着平缓的呼吸微微起伏着,他能看见他的侧脸,单纯、毫无防备,摘了眼镜的男人也脱掉了一丝锐气,此刻安心的睡在他身旁。
上官并不费力的回忆起了昨晚的事情,他把他带到了学校边最好的酒店,定了房间,如同报复似的发了疯的要他——
就好像,自己在逃避什么东西一样。
他看着目之所及的男人的身体,上面仍然布满了自己肆虐的痕迹——他并不喜欢这样,他喜欢伪装自己并不存在,伪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他不喜欢任何证据似的东西,这也是他没有任何和交往过的情人留下照片的原因——他只要不存在就好了。
韩……宁远。
上官静静的盯着对方毫无反应的侧脸看了一会儿,转身轻手轻脚的披上浴袍进了浴室。
“…………”做了一个漫长的深呼吸,上官将一夜激情之后的空虚感排出身体,违和感强烈的缠绕着他,□□上的满足感和略微的倦怠,精神上蒸腾着如同雾气的稀薄的失落感,就像从高-潮跌落后瞬间的空白,让人有些无所是从。他靠上墙壁,将后背贴上冰凉的瓷砖,抬起头,任花洒喷出的水直接洒在脸上,顺着脖颈流下去,冲刷自己的身体。
罕见的,他觉得自己理不清脑子里不停盘旋的那些思想的回路——一些和情绪有关的纷争在他的头脑里如同幽灵般徘徊着,一个声音接着一个声音,纷乱,但并不嘈杂,他告诉它们,安静,安静,然后试图一个一个的解释,为什么它们会存在,关于自己,关于过去。
关于很多的关于。
首先,他看看自己的手,没错,可能是梦的缘故,左手的活动看起来仍然有些微妙的诡异,仿佛在他睡眠的过程中有人将它拆下来又技术不佳的组装回去——他确信自己的左手腕从未受过伤,果然还是自己因为梦而产生的不好的错觉而已。
沈陌。
在这种和所谓的热恋情人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次日清晨,醒来之前梦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那个人——这件事情让上官心底泛起了一丝苦笑。他不会原谅我的,拿走一只手已经是对我非常仁慈,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他能把我一同带走,何必将我一人留在这个没有他的世界上,这恐怕是他最大的残忍。
他的手被带走了——也许是有道理的,自那个人走了之后,他再也没碰过钢琴。
那个温和如水又倔强如冰的男人,如果在的话,此刻,会是以什么样的表情审视这个看起来有些茫然而毫无目标的男人呢。
甩了甩头发,湿透的额发遮住了眼睛,视线一片朦胧,他一手盖住了双眼。
在黑暗的视野中,他看到了另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桀骜和狂妄——
接下来,是韩宁远。
这一次,真的没有回头路可走。
上官追问自己,究竟是怎么看待韩宁远的?
最初的最初,他警醒自己不要忘了最初的目的——他接近韩宁远的目的是什么,希望得到什么,然后计划如何全身而退。
现在呢,仍然能够全身而退么?
“……”用力甩了甩湿透的黑发,男人用指尖压上了嘴唇,“陆彦明……”
他是为了什么做的这些事情?如果是陆彦明,一定会说他这是引火烧身——这个人他碰不起,韩宁远不是他上官能碰的,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
不可能了么?
脑子罕见的一团乱麻,上官决定放弃理顺它们。继续安静的淋水。
将浴袍的腰带松垮的打了个结,男人向镜中模糊的影像做了个轻慢的表情,走出了浴室。
“醒了?”
蜷在被单中的男人似乎被速溶咖啡的味道扰了清梦,微微皱眉撑起上身寻找香气的来源。
“……嗯……”茫然的呻吟随即被一声抽气打断,“嘶——”,男人随即仰面摔回床上,“……妈的,疼死了!”
上官放下咖啡,走了过来,“今天上午的课程没有出问题,晚上的会议临时取消了,你明天也没有需要交的作业,日常工作我已经以你的名义发过了指示,我叫了午餐在桌上,”似乎并不在意床上的人对于这番话消化了多少,接着摸了摸对方乱翘着的黑发,“那里,已经清理过了,不过还是洗个澡比较好。”
韩宁远稍显迟钝的神经突然跳突了一下,正要对男人没神经的发言给予身体上的报复,却被腰间一阵疼痛扯得扭曲了表情——“我自己去。”
说着,韩宁远试图撑起身体准备下床——
“喂!你大爷,放我下来!”
上官淡笑着看着被自己打横抱起的情人,“我暂时还不想看到你脚软的样子,安静的不要动。”
“……老子自己能走!”
“谁知道呢。”
断断续续的水声。
“学校的事情,都安排完了?”略微烦躁的叹了口气。
“嗯。”男人为浴缸中的情人冲着身上的泡沫。
“就是说,今天已经没事了?”不想看对方一脸淡然的表情,他闭上眼睛,找了个舒适的角度将自己泡在水里。
“差不多,我一会儿要先回去和刘叙商量工作。”男人放下花洒,淡淡的说。
“……”似乎是默认了对方的话语,韩宁远不再做声。
“……”
沉默在并不十分宽敞的空间内弥漫,如同有些闷热的水汽。
似乎,没有什么预期的飞跃性进展,二人的相处方式依旧伴随着挑衅、强硬以及微妙的暧昧——上官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作为之前一夜激情之后的象征性的表示。
但是,太多的想法在大脑中互相挤压,膨胀,他无法确定自己想表达的是什么——太过复杂的预期,但结果却出乎意料的简单。
“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韩宁远懒洋洋的睁开眼睛,眼睫上粘着朦胧的水雾,不知道为什么,那不屑的视线让上官晗夜感到一阵惊艳——“我要出去了。”
男人笑笑,扯过毛巾盖在男人头上转身走了出去。
疼么?身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还是……
上官自嘲的笑了笑,对着韩宁远,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台词一句都说不出口——天知道这是怎么了,只是单纯的没遇到过这样的情人,和对手。
这么想着,他看着韩宁远打着哈欠走出了浴室,颈子上还挂着晶莹的水滴,虽然步子并不那么协调,但看上去已经适应了身体的不适感。
“我吃过午饭了,你也把你那份吃了吧,”上官开始系衬衫的扣子,随口说道,“我下午四点之后有空,到时候联系你。”
韩宁远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坐在床上开始翻自己的牛仔裤,“你打算先走?”
“嗯,刚才看到刘叙的信息,似乎很急。”男人打好领带,平静但迅速的回复。
但是,似乎他们都觉得,并不是这个原因。
“给。”猛然抛过来的东西——一个黑色的,U盘。
男人猛的接住,挑眉。
“昨天我剩下的工作,今天要交给你的,帮我做了,”说着,韩宁远开始换衣服,“电脑还有电吧。”
“……”上官表情未变,静静的看着快速换好衣服的韩宁远。
“一起走。”不容反驳的语气。
在一成不变的面具下,上官皱了皱眉,他不想惹这个麻烦——和韩宁远一起走出酒店,这个时候。
不想解释,犹豫之间,韩宁远已经换好了衣服。
工作也只是借口。
“我先去退房,大厅等你。”拎起电脑,上官直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出房间。
不知为何,男人觉得背后的空气有一丝僵硬。
“晗夜?”被一个似乎熟悉的声音呼唤了名字,上官签字的手不经意的颤了一下,“果然是你,好久不见了。”
回过头来,上官的心瞬间沉进冰窟。
叶诚钧。
“叶总,好久不见。”摆出一个微笑,不知道能有几分游刃有余。
“又这么见外,”叶诚钧的微笑明朗又亲切,但眼底的惊讶上官还是看的清明,“晗夜,这是在这儿?”
“学生会加班,宿舍门禁。”上官顺手把那张还写着韩宁远名字的住房协议推给前台,笑眯眯的看着叶诚钧——
韩宁远,别给我出现。
叶诚钧换上一副理解的表情,拍了拍上官的肩膀,“辛苦你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什么都这么拼命。”
“哪里,”上官淡淡的笑,“叶大哥这是?”
“一个总裁培训班,我来参加典礼,”叶诚钧示意了一下后面站着的几位看上去就是商场打拼的老手,“你这就回去了?我一会儿请你吃个饭吧。”
“不了,我——!”上官一惊,虽然表面已经控制的很好,但还是没来得及压住心底一慌——
“走吧,上官,”韩宁远快步从电梯向他走来,直到看清上官对面的男人,“这是——叶总,幸会幸会。”
叶诚钧的惊讶绝不亚于上官。
“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们,”叶诚钧随即恢复常态,淡然的笑笑,“一起加班?”
韩宁远似乎不以为意,甚至可以说是颇为高兴的笑着回道,“嗯,昨天做到太晚,所以没回去,两个人出来也更方便。”
上官攥着电脑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韩宁远还没干透的发梢,衣领没能盖住的在颈侧那块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痕迹——
韩宁远,你他妈直接杀了我!
猛的,上官突然想起来那天他曾经说过的话——
你和叶诚钧什么关系!
就像你所想的那样。
瞬间,一股无名怒火几乎烧穿了上官晗夜的胸腔,韩宁远,我他妈真应该直接做了你!
愤怒、不安、惊慌,各种情绪如同一个高浓度空气炸弹在上官有限的脑叶中爆炸了,冲击波让他一阵眩晕,努力定了定神,“叶总,您先忙,我们这边还有些急事,先走一步。”
叶诚钧意味深长的看着上官,又将视线瞟了一下身边的韩宁远,随后浅笑着说,“好,你忙去吧,改天联系。”
绝对,绝对,绝对被叶诚钧察觉了!
“走吧,宁远。”上官深深的看了韩宁远一脸得逞的讽刺的表情,实在难以作出一个微笑——就算是场面性的。
要死就死透,他知道该怎么应对叶诚钧——
和陆彦明。
狠狠拉住男人的手腕,他和他向门外的阳光走去。
******
晚餐的气氛实在说不上愉快,对面的男人自始至终保持着一脸嘲讽的表情,虽然那嘲讽是极为浅淡的,但对于上官来讲绝不是什么能够轻易接受的态度。
上官始终没有说话,韩宁远也没有开口。
啜了一下不加糖的咖啡,上官有些不耐烦的看了看手表——从下午离开酒店开始,他和韩宁远就一直一起行动,从办公室到图书馆,二人似乎默契般的进行了一对正常情侣的日常生活,然而没有任何可以称作是情侣的举动。
整整五个小时。
没有交流,没有接触,只是在一起。
无聊。
不过默认对方纠缠下去的自己也真是无聊。
韩宁远一脸心满意足的吃掉自己的通心粉,似笑非笑的看着上官晗夜,那表情既像是炫耀又像示威,上官几乎能从那张欠揍的脸上读出字来——
被捉奸了?
不管你是商业间谍还是什么总裁情人,这一次你都栽在我手里了,上官晗夜!
在心底冷笑了一下。
究竟我们是情人还是对手?
你究竟是爱上我还是要整死我?
上官推了一下眼镜,暗讨。
恐怕,此刻,双方心里的想法只会罕见的一致。
韩宁远似乎欣赏够了上官罕见的,那有些不快但又难以发作的表情,开始优雅的品尝自己剩下的半杯红酒——他在等,他知道自己的暧昧发言惹火了上官,同时也的确给对方增加了不知什么程度的麻烦,不知什么程度,但也绝对是麻烦。
他从未想过上官接近自己的理由是什么,如果真的有什么功利性质在里面,那么他只能耸耸肩说抱歉,你什么也得不到——至少,从我这里。但是,韩宁远自信,自己二十年来跟在父亲身边,多少人物场面不是白见的,他知道这个男人和曾经试图接近自己的人不一样。身为韩家的独子,自懂事以来不知道被多少次教育过,什么样的人是对己有利,什么样的人是对己所图,所以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一次看走眼过。
上官晗夜也一样——这个男人并不需要自己的帮助,以他的能力,如果他想,没有什么是他无法得到的。
但也正是这一点,让韩宁远始终有所忌讳,因为他讨厌看不透的东西。
上官就像一个黑洞,能吸引所有物质,但同时,被吸引的东西往往不知下场如何。
韩宁远清楚,上官绝不像他看上去那么简单,毕竟,是思瑞集团一号人物身边的人——能让叶诚钧那个层次的人物都礼遇有加,恐怕陆彦明对他也是——
“走了。”
上官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声音打断了韩宁远沉浸在红酒中,漫无边际的思考,但是他只是抬眼依旧似笑非笑的看着作势站起身的男人,继续漫不经心的喝着酒。
“……”
上官却也感觉有趣的勾起嘴角笑了,“你慢慢喝,我先走一步,记得买单。”
说罢,起身离开座位。
“——!”被男人猛然拉住,上官停住了身形,回头有些无奈的看着对方。
“我喝醉了。”韩宁远一手拉着站住的男人,一手悠然的晃着手中的高脚杯。
“那你醒了再走。”上官继续笑。
“呐,昨天晚上也是这样吧,嗯?”韩宁远笑的暧昧,似乎红酒起了作用,他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绯红。
“……”上官冷笑一下,“你愿意在这里丢人你随意,别拖上我。”
“我就是在勾引你,你能怎样?”韩宁远仰头喝干了杯子里玫瑰红的液体,游刃有余的笑开始变的有些失控,魅惑,“被叶诚钧看见了,麻烦了吧,哈哈——你能怎么应付,嗯?无所不能的上官晗夜,我的现任情人?”
上官定定的看着不知道在发什么疯的男人,他没醉,韩宁远的酒量他还是知道的,这是典型的借酒发疯——
无聊。
“韩宁远,”上官微微一笑,随即猛然扯住了韩宁远的领带,嘴角带着他特有的刻薄又阴冷的微笑,他淡淡的说,“不用你勾引我,我想的话随时随地都能上了你,我不怕丢人,但你不一样,你是市长的公子,是尚城的少当家的,别太把自己不当人了。”
见韩宁远没有回应,上官继续说,“还有,叶诚钧,我和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顿了顿,男人继续说,“如果你还知道我们是情人的话。”
“……呵,”被提起衣服的男人笑了,笑声如同水闸泻出的一般一点点变大,“……呵呵……呵哈哈哈……”
“……”上官猛的松开对方,任男人落向沙发。
“……哈哈哈……”喘了一口气,似乎被什么有趣的事笑到喘不过气了,韩宁远似乎无比开心的看着表情有些严肃的情人,“能看到你这个表情,值了,绝对值了。”
男人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韩宁远。
被耍了么。
“有意思,你和叶诚钧和思瑞什么关系都无所谓,和我无关,你以为我在乎么,”韩宁远站了起来,上官似乎重新发现,原来他们几乎一样高,“我只是想告诉他们,上官晗夜这个人是我的而已,还有——”
被韩宁远猛的抚上脸颊,上官下意识抬手一挡却被当做意料之中的抓住手腕,“你和我,我们都是人,虽然你曾经说过我们都不是人了但起码,这个时候,我还能相信你,不是么——”上官不知该作何反应的看着对方的脸,上面的表情他读不懂,那不是他能读懂的表情,过于复杂,又过于充满感情——“你太特别了。”
无法回应,男人就那样盯着讲话的人,终于,沉默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还真是谢谢你。”上官浅笑一声,随即拉开对方的手,吻了上去。
不知是谁先推开对方,低语中只听清一句。
“晚上……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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