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格拉的信徒

　　晚水为汐。
　　白汐出生在月圆的夜，太阴宫泻下一片月辉，得名为汐。

　　白汐的父亲好不容易考上外交部门，在族里面当着小官，母亲是学堂教历史的老师，白汐从小生活在一个有｜｜爱｜｜的家庭。反观白梦，差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哥哥隶属洛格拉，几乎不会回家，家里只有姑姑在，白梦出事之后姑姑为了替她讨公道被同胞活生生打死，没有兔子替她说一句话。

　　“姑姑无恙。”白栖和温凉说，“城主放心。”

　　温凉点点头：“你不是兔族？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白栖点点头：“是的。我出自山君神尊族落。”

　　这就让温凉有点惊讶了：“师父？”

　　白栖面不改色稳稳地点点头，温凉嘴角抽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梦其实和我说过。”白汐怯怯地站在温凉面前继续说。

　　“说过什么？”

　　“白梦说她出洞那天在洞外面救了一只狼，她说狼受了伤，被她藏在人间，她很害怕，问我万一被发现了她是不是会被抓起来。”

　　“后来呢？”

　　“后来她几乎隔两天就会出洞一次，有时候是请假，有时候是我替她看着门，她还和我说那段时间的假真好请，主任都没有难为过她……而我，我还以为是我妈妈和主任打过招呼……”

　　“你把这件事和你妈妈说了？”温凉问。

　　白汐摇摇头：“没有，我猜的，因为只有妈妈能在学堂说上话。”

　　“那你说你可以作证，你是知道点什么嘛？”

　　“我……”白汐前面说的还算顺畅，到这里犹豫了，她看向底下，看向她父母的方向，在目光交汇后像打了一针强心剂一样转回来，“姑娘，白梦被抓之后我去看过她两次，有一次我看到长老……长老在白梦胳膊上按压……白梦很痛苦，她看到我了，示意我走开。”
　　“还有一次，我我我偷偷跑出门去牢里想给白梦送点吃的，可是白梦不在，我用了追踪术……”

　　“等等。”温凉打断逐渐激动的白汐，“你会追踪术？据我所知这样的术法要成年才能修习。”

　　白汐猛然抬头：“老师说我可以学。”

　　“你的老师是？”

　　白汐把目光投向白楠，白楠解释说：“她说的应该是前些年外聘的一位老师，好像是西边来的，他自称是飞鸟族之类但到底是哪一家不清楚，他拿着一个盖有好几个族落族章的册子，说他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教了一阵就走了。”

　　温凉若有所思，没多问，让白汐继续说。

　　经由这个小插曲，白汐冷静下来：“我知道平日里长老经常叫白梦去他房里，我也知道长老是白梦的看门人，所以追踪到长老家附近的时候我没有太惊讶，我以为是长老救了白梦，以为那次按压也是就她的一部分，可当我怀着希望靠近的那间房的时候……”
　　白汐忽然肩膀耸起，后背弓起，瑟缩着蹲在地上，那应该是一段痛苦的回忆，温凉抬起右手在白汐头顶轻轻抚摸着，又揩去她如细线般不断的泪。
　　“阿初，我想自己看。”

　　阿初收到命令，蝴蝶再次飞舞，白浪的境中画再次抽离。
　　片刻后阿初觉得他的蝴蝶脏了，甚至有种整个蝶族都被他弄脏了的感觉。
　　他以温凉都差点没有捕捉到的速度收回蝴蝶，轻轻安慰之后好好收起来。
　　他厌恶眼前这个不配有物种的玩意儿。
　　而阿弑只能深深的同情，并一起厌恶。
　　恨不得碎尸万段。
　　同时分心去看温凉是不是还好。

　　安静极了。
　　好似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白汐撕裂嗓眼的哭声。
　　每一只兔子都瞠目结舌，见鬼一样。

　　归月拦阻不及时，随着一声“绞杀”出口，白浪自腰以下碎了个稀烂。
　　阿初被弹开几步。

　　画面还在继续着，那是震耳欲聋的无声，通过一帧帧白梦痛苦的表情准确无误地砸在每一只兔子心上。

　　“我想杀了你。”温凉用寒冰淬过的声音说，“我恨我师从洛格拉，竟想不到怎样才能让你死的痛苦，或者生不如死。”她笑了，语气陡转，居然能听出半分温柔来，“不对不对，我还是太蠢了，你体内不是有现成的东西嘛？啊？”

　　她的眼神赐给白浪下半身被绞断之后进一步的恐惧，他求饶着，疼着，在圈起来的血泊里挣扎着。

　　“不就是醉淇的蛊嘛，”温凉淡淡道，“良，破疾！”
　　那分明是治病的神术，但用在白浪身上则有了反向的效果。
　　五成“破疾”与成型的蛊虫在白浪体内彼此来回撕扯，就像一根细线一样，搅动着所有器官。
　　温凉朦胧了眼。

　　“温凉。”
　　温凉举起的手停住，然后落下来，垂在身侧，阿初和阿弑向归月投去感激的目光。

　　白栖以神息使温凉平静，归月走过去把她拉回来。
　　梦一样的，温凉平复自己。

　　良久，久到白楠跪下来请罪，久到一众兔子回过神来不敢再发出一丝声响。
　　温凉卸口气：“你怎么敢？”

　　白浪没办法在挣扎的同时回答她，场面一度变得有些难以收场。

　　归月招手让阿初回来站在温凉身边，他扭头问白汐：“这件事你知道吗？从一开始。”

　　白汐沉默一会儿，点点头：“白梦告诉我长老对她不一样。”

　　归月沉稳着性子对跪在地上的白楠说：“学堂有义务让孩子知道这属于侵害，是可以上仲裁处的，不论雄雌。”

　　白楠也顾不上他是温凉朋友还是什么，一个劲地点头。

　　归月下台阶来到白浪跟前，垂眸看着他：“私通判族，自愿祭出自己身体做蛊瓮，侵犯生灵，夺取生灵身体种蛊，以下犯上，城主。”

　　温凉静静听他一句一句说完，归月没有提洛格拉，没有提白浪背叛洛格拉的事，但这些也足够了。

　　“幽冥地府。”引路铃发出刺耳的声响，不多会儿黑白二位便出现在温凉面前：“姑娘。”

　　“交给苍溪。”

　　“是。姑娘，苍溪大人知道您在这儿，知道您在查白梦的事情，他让我们和您说一声，白梦去地府的时候他问过，白梦说不想再回生灵间了，故而苍溪大人把她送往了人间。”

　　温凉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白浪被带走之前温凉说：“本神师从洛格拉，修的是温柔道，拜的是天地尊，但这千百载经世事，见百态，早已和最初的本神有不同，今日你这错犯在雌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行为玷污天地，一罪当三罪，娲皇，令堂，白梦。你的所作所为会撰以黑石，永立陌岭，会抄以文书，传言十方四海。仲裁处会张贴告示，以邸报告知生灵，你的魂魄会堕地狱随白梦为人而百世百代，你会实现你的所求，扬名天下，你的宗族后世会易名更姓，做别家魂。白浪，本神第一次遇这事，处罚若是不合你意，忍着，你没资格异议。”

　　温凉让阿初和阿弑害怕，同时也是畅快。
　　除了白梦的痛苦无法磨灭。

　　“如果白梦愿意，可以留在地府，不是职位空缺嘛。”温凉和黑白二老说。

　　黑无常回话说：“苍溪大人也这么想过，但是鬼王大殿最近几年几乎不出殿门，白梦出事之前就很少见踪影，苍溪大人做不了决定，白梦不能一直留在地府游荡，所以才送进了轮回窟。”

　　“鬼王很忙？”

　　“是。”

　　温凉又是一番思索：“最近轮回窟转生的很多？”

　　白无常点点头：“人间突发疫疾，轮回窟前面的队一直很长。”

　　“疫疾？”

　　“是。”

　　温凉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和苍溪说，白梦我作保，由她自己选，要是想去人间就去，不想去人间就留在地府。”

　　“是。”

　　白浪体内的蛊虫因为温凉的介入扭曲痛苦，似乎是反噬到阿骨图那边，蛊虫一个个自曝，白浪身体瞬间千疮百孔。

　　黑白无常铁锁链勾来魂魄，作别温凉后幽幽远去。

　　白浪肉身则瞬间腐烂。

　　温凉的心情得以平复，白梦的事情以白浪打入地狱作为终结，这张状纸解了。

　　白栖神色不明，平静地看着，白浪的魂魄被勾走之后他和温凉归月告辞，转身走向黑暗。
　　没有兔子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
　　还是救下姑姑那天他站在那间房外却怎么也跨不过的结界？
　　又或者是他冒着降罚文的惩罚离开十方神龛去抢下白梦的魂魄，再托付给苍溪？
　　或许都不是。
　　他只是在想他的小主人终于没有活成云祖的模样，而是山君神尊口中有血有肉的人神之神。
　　他只是个守护灵。
　　这生灵间变与不变，怎么变，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也只是想念他的小主人了。

　　“白汐，你……”

　　白汐父母在阿弑的结界里拍打着，不住喊些什么，可能是被白浪的下场吓到了，他们急需要向温凉解释。

　　温凉让白楠起身，顺手解了阿弑的结界。

　　“城主，姑娘，大人，姑娘，小汐她不知情的，她体内的蛊虫是我们种的，她不知道。”

　　温凉搭上白汐的脉搏，脉搏有力且健康。

　　“她体内，没有蛊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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