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格拉的信徒

　　序

　　[乌鸦审视一切。
　　破败与荒凉的苍夜。]

　　仲春之月，祭玄鸟，燕归巢，雷电闷哼，平分春岁，万物生长。
　　我立在影壁前不出声。

　　东桥依岸，一头是外祖母家，一头是古殿。

　　故事里没有人能从那座桥上走过。
　　而古殿略显破败，和她四周的金碧辉煌没有一丝一毫的一致。
　　大抵是她太老了。

　　我不常回来，或者说我长不回来，上一次站在这绿藤前还是十年前。
　　应当是的。

　　那年我大灾，堂上七哥风尘仆仆赶来与我说起古老书卷里的规矩，什么进大门要先迈左脚，以示尊贵……
　　那天我杀了人，或者说灭了族，七哥回来也不是为了什么规矩，他是来杀我的。
　　那天故事的结局是守了我十年的老管家在我面前如同枯叶一般散落，万物飘零。

　　我的幻术，惊艳绝世，炉火纯青，我灭了一族人。

　　我做事不大考虑后果，好比杀人放火只需要一个恍惚，好比灭门灭族只需要一个念头，师父说我心不定，这和外祖母说的一样。
　　至于这一次，师父说：“去吧，活着回来。”
　　我却是个一心想死的人。

　　2 岁夕
　　我要去找一个地方，那里有一种鸟，名叫少夕。

　　少夕，金翅鸟，金乌之光所诞，闭目心有星河，睁眼眼有天地。
　　少夕历劫之后唤做岁夕，翅尾生暗红。

　　岁夕不化人形，不通人语，不晓人事，终其一生只是跟在主人身边做一个报晓的宠儿。
　　至于它的主人不得而知，所记载与之有关的只有一个叫云无迹的人。

　　云无迹是神，他还有个凡名——落华。
　　落华——半生都活在监狱里的神人。

　　3 落华
　　落华瘐毙是没年头的事。

　　那年生灵大战。
　　落华含冤入狱。
　　息澜湖涨水，淹了一整座小镇。
　　落华在监狱也没能幸免。

　　没人知道他死前什么样。
　　落华出生在乱世，经风历雨在世纪末终了残生。

　　落华的一生算不得好，也算不得落魄，至少消散时候名下有豪宅一处，良田千亩，青山一座，至少身边还有徒弟在，只不过这个徒弟杀红了眼，拆烂了宅，捣毁了田，焚烧了山，顾不上看他眼角滚落的泪。
　　只有无尽深渊底惑人的歌声声声入耳，勾了徒弟的心神去。

　　4 我
　　在无尽深渊底，有人哼唱着一首歌。
　　巫觋之族的传说。

　　我叫温凉，来自人间。
　　有人想让我做个温良之人，说那是扎根于那片土地的人类与生俱来的天性。
　　可惜，我没有，只能叫一叫，缺什么补什么吧。

　　落华是我的祖辈。
　　凉月如落一地的华光。
　　人们都说他真个谪仙子一般的人物。
　　但我不是，我是个“混世魔王”。

　　白玊是我的师父。
　　我拜白玊为师是十七年前，我是个孤儿，是白玊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弃儿。
　　人们又说白玊是落华的转世，他像极了传说中那个谪仙似的人物。

　　我不曾见过落华，更不曾见过九天之上那位神祖宗，我只知道师父是柔似水的，除了给我设局。
　　与鬼域的苍溪一道设下的局。

　　5 局
　　局中人往往迷茫，我又是例外。
　　我先后入过两次局。

　　一次是我出师那年去一个叫九娅里的地方做任务。
　　九娅里是一座小镇，镇上有座旧庙，旧时供奉神龛。
　　庙前百步的地方有个石磨，尘土铺了满满一层，但不见任何粮食谷物。
　　石磨下住着一个老头，只有几个逃学的孩子见过他。

　　他是土地，没了香火的土地。
　　在他的故事里，曾经的九娅里是神明最为眷顾的地方之一，供奉传说中的神龛。
　　不过，后来神走了，神龛也不见了。

　　二次是我归来那日于生灵前露面。
　　生灵咒我骂我刺我杀我分而食我，我只是站在那儿笑，瞧瞧，多可悲的生灵啊！

　　噫吁嚱，终是神明落日，残霞不霁，再无信徒。

　　心软的神啊，最忌讳是此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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