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用最土的方式穿越了

　　使臣已入天朔都城的消息也传到了慕容槐序耳朵里。
　　他此番回京主要是为了去廷尉府登记，办理履职手续，另外就是三年未归家，到底是得回去看看。

　　可归家之后他便很是烦闷。
　　慕容家是武将之家，有开国之功，慕容槐序头顶上是世袭的护国侯的爵位，侯府的长辈定然有些傲气在身上。
　　慕容槐序一到了家里，祖母先是摸着他的脸哭天抹泪了一场，哭着哭着就又说到了他们这一辈儿郎的婚事。
　　先是欣慰道陛下终于开窍了，皇嗣有望。接着又是可惜，高宸这小子一表人才，怎么就一心念着公主，高家这是要绝后了。了翁也不小了，怎么能一心扑在医道上，耽误了终身可怎么好。
　　可最后话头还是落在莺时身上，老夫人是很不喜欢莺时的。
　　论门楣白家一门子大夫，怎么和侯府相比；论才能这丫头也是个不走正道的，放着好好的医理不学去学什么制毒，跟她哥哥差了十万八千里；论相貌更是同槐序相去甚远，她如珠如宝玉树临风的孙儿怎么就被先帝指给了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丫头。
　　最后的最后，老夫人图穷匕见，试探问道：“槐序啊，陛下是个讲理的，你若是不愿，谁也不能逼了你去，要不，让你父亲去殿上请罪，将这婚事退了？”

　　侯爷和侯夫人为人都还算中正，从未指摘过莺时什么，但儿子已是而立之年，迟迟不婚，说不着急是假的。
　　两个孩子这么多年都没成，显然也就成不了了，于是老夫人提出退婚一事，夫妇两个也没反对，只竖起耳朵想听听儿子的意思。

　　可慕容槐序只顾低头吃母亲亲手做的菜，对此并不表态，看不出什么端倪。
　　祖母见他这幅样子觉得这婚事肯定是要退了，于是又提一句：“我妹妹，你姨祖母的小孙女，叫韶梦的，生得俊俏，知书达理，她小时候你还见过她，还给过她糖吃，她对你一直念念不忘。要不明日我让她们来府上坐坐？”
　　慕容槐序还是吃着饭，只不咸不淡问了一句：“都将近十年没见了，她对我念念不忘？”
　　祖母听槐序这一问，觉得有戏，说得更起劲了：“那可不。你这小表妹自小时候来府上见过你一回，这许多年来都一直念着你。她家虽然也有爵位，但比咱们低了两等。为了配得上你，自己苦练琴棋书画不说，还督促自己两个弟弟读书考学，这不，她大弟弟就是今年春试的第九名，是正经举子，前途无量。”
　　“她不知道我同白家有婚约？”
　　“她知道啊。她还说，不求你一心一意，侯府都是护家卫国的英雄，娥皇女英齐人之福，侯府男儿当得起。她能做平妻就好，不求别的。”
　　“平妻？”慕容槐序冷笑一声，接着就将手里的茶盏摔了个稀碎。

　　这把侯府长辈们吓了一跳。
　　“臭小子，不愿意就不愿意，摔摔打打给谁看？！”侯爷心中不悦。

　　“祖母，父亲，母亲，我问你们。我如今年过三十，浪荡江湖，花名在外。白家可有人说过咱们侯府一个‘不’字。”
　　老夫人和侯爷都不说话，只有侯夫人嗫喏一句：“没……没有。”
　　老夫人闻言有些不服气：“他们那样的门第，怎敢说侯府的不是。”

　　“护国侯府是有开国之功。可白家先祖也是救过天朔皇帝性命的。人家若人前人后编排我，侯府又能拿他们如何？人家没有，不是人家不能，是人家不愿。可咱们堂堂侯府，便就是这样回报人家的吗？”
　　“但你迟迟不婚，不正是因为不喜这桩婚事？”侯爷问道。
　　慕容槐序叹一口气：“不瞒父亲，儿子确实打小就不喜这桩婚事。但那是因为儿子生性不羁，喜欢自由，不想早早成婚。而且这桩婚事是先帝的意愿，儿子不喜欢被人安排。但这不喜，和莺时没有关系。即便当年先帝把九天仙女指给儿子，儿子也是如今这样的光景。因着儿子任性，莺时也被生生拖了这些年，此时退婚，您让京城权贵如何看她，她日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

　　“你这孩子，也没说非让你退婚。你若心里对白家小娘子过意不去，婚礼如常便是了。”老夫人退了一步：“祖母只是想，这桩婚事不是咱们侯府可心的，接受已属勉强，但总得有个懂你心意的人在你身边，祖母才放心啊，韶梦那丫头，就很……”
　　“她做梦！”慕容槐序斥道：“她明知孙儿同白家有娘胎里的婚约，且是先帝御赐的，开口就要做平妻，要和皇家指定的侯府夫人平起平坐。她好大的胆子啊，这不是将先帝和陛下的心意放在脚底下踩？侯府若真依她的意思，单凭这一条，陛下想要怎么磋磨侯府都不为过。”

　　慕容槐序说到这里，侯爷后背出了一席冷汗。
　　因着这桩婚事耽搁已久，陛下从未催促，他们便觉得白家小娘子在君上心里也不是什么要紧角色。他们之前只从门第出身考虑莺时和韶梦二女，却忘了，白家虽不曾在朝野有何卓越建树，但这婚事却是御笔亲赐的，是皇家要抬举白氏一门。
　　天子一诺，重于泰山，岂容他人挑衅……

　　“但韶梦，到底是心里有你啊……”老夫人还是不死心：“实在不行，你让她给你做个妾？”
　　“祖母，幼时一面，谈何倾心？”慕容槐序觉得累得很：“祖母执掌侯府中匮多年，也是有见识的。韶梦和莺时，究竟是谁贪图侯府的门第，又是谁在算计侯府的荣辱，祖母擦亮眼睛，未必看不真切。孙儿累了，诸位长辈慢用。”

　　慕容槐序拂袖而去，老夫人也没了胃口：“这白家姑娘，就是来催我这条老命的。”
　　“母亲！”侯爷此时已经反应过来得失利弊了：“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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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槐序心烦意乱来到芳草居的时候，莺时正在熬药。
　　她听着脚步声，便知来人是谁，抬头看槐序一眼，笑了笑：“你怎么来了？又要去找小眉谱曲子？你且等等，我熬完这几味方子再去给你们作陪。”

　　“不是。”慕容槐序答道：“我来找你。”
　　“找我？”莺时倒是奇了：“找我何事？”
　　“陛下接见荻国使臣之后，我便要回北境履职了，你有何打算？”
　　慕容槐序心跳快了几分，他来之前便已想好了，他想带莺时走，正儿八经培养培养感情，然后完婚，完婚之后，他便一心一意对她，绝不再流连欢场。

　　“我自然是回南境山中。”莺时嘴角依旧弯弯：“我的狸花猫久不见我，是要想我的。”
　　“你要回南境？”慕容槐序没想到她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可是你我……”
　　“你放心。”莺时知道他是在说他们二人的婚事：“我今早已向逢恩台递了奏书，让陛下收回成命，解了你我二人婚约。”

　　慕容槐序闻言先是大惊，继而生了怒气，凑近她：“你怎么能奏书？！”
　　慕容槐序想问的是，她怎么能不问自己的意思就上奏悔婚。
　　可莺时听了，却觉得是另一层意思。

　　她无奈一笑：“我如何不能奏书？于私，我是陛下义结金兰的妹妹。于公，白家一门世代为天朔客卿。我自然有资格上奏。”
　　“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容槐序更着急了：“你……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要退婚？”

　　慕容槐序说的不假，白莺时心悦慕容槐序，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她从小就是他的尾巴，他去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他喜欢什么，她就学习什么。
　　白莺时，就像是为慕容槐序而生的一般。

　　而这一切幻影，在他离开天朔，游历他国的时候，破碎殆尽。
　　他走之后，她所到之处，皆被人指指点点，有些纨绔子弟和贵族娇女心直口快的，还会嘲笑她，说她掏心掏肺倒贴侯府这些年，人家世子宁可离家出走都不愿意娶她。
　　莺时是实打实做过京城笑柄的。
　　这种屈辱和她对他的爱意一样，铭心刻骨。
　　直到她也求学西域，开了眼界，才将心中的痴与怨都放下。

　　慕容槐序见莺时不回答，反而有些出神，更加着急，又问一遍：“为什么？”
　　莺时抬头，直视着他，目光里不再有任何羞怯和躲闪，坦荡从容的令慕容槐序都有些害怕。

　　“槐序。”莺时之前甚至不敢叫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读什么书吗？”
　　“我……”慕容槐序努力回想：“你喜欢吃葡萄，板栗酥，豆腐蹄花汤，还有……”
　　“那是你喜欢的。”莺时笑了笑：“所以我也就喜欢。”

　　慕容槐序内心生出酸涩，原来……竟是这样的吗……
　　“其实我不喜欢男子着红衣，不喜欢男子不束发，不喜欢男子喝酒唱曲。但因为你喜欢，我便觉得这样很好。”
　　“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
　　“槐序，我一直以为，爱一个人，是很难很难的。要摒弃自己的喜好，天性，甚至是尊严。可我近来看了陛下和小眉相处种种，才知道，原来男女相爱，也可以是这般情貌，如何疼惜，如何爱护，都嫌不够。而我爱一个人之所以这般困难，并不是因为男女相思本就如此，而是因为，我所爱之人并不爱我罢了。”
　　“莺时……”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你猜我心境如何？”
　　“我……我不知。”慕容槐序已经快要喘不动气。

　　“我本以为我会撕心裂肺，会痛彻心扉。可没想到，当我意识到你对我毫无情谊可言的时候，不知为何，我竟深深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退婚会少许多麻烦。槐序，被我纠缠许久，你心中定是苦的，虽非是我本意，但我到底应该跟你说声抱歉。”
　　“我！我不要你道歉！我……”槐序袖口里的手握起了拳头，周身也有些颤抖。
　　“槐序，我想爱一个人，终究还是有些难的。希望你他日能遇到良人，也能一尝这当中滋味。至于你我，就此别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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