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用最土的方式穿越了

作者:太懒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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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被这场面惊到的不只贺展眉,大臣们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今日散朝后,三公九卿齐齐聚到逢恩台,是要汇报一下这个月各个州县的要紧政事。另一方面,皇都时疫最近也有了变化,故而京兆府尹、太医院、御药房都来了人,要商议下一步对策。
      自陛下十七岁登基以来,这种规模的政事议会一月一次,到场的要么是两朝老臣,打陛下少年时就辅政的;要么是陛下亲自培植起来的得力干将。在座的既是重臣,又是心腹。三品以下官员除非陛下点名,否则是不用参加的。
      可今天汇报到京都时疫之事,陛下竟允准一个后妃旁听,真是闻所未闻。

      大胡子丞相严缜和御史大夫周若轻曾在时疫初发时与贺展眉有过接触,这位夫人对时疫确实有自己的一番心得。
      但单凭这点心得,就让她参与逢恩台朝会,是不是有些欠妥,她一介后妃也就罢了,还是个和亲来的后妃。
      两人对视一眼,十数年共事让两人早有默契,回头还是得跟陛下说说,直言劝谏的事儿还是得他们俩干。

      贺展眉环顾一圈,虽然懵圈,但还是朝禹靖央行了礼。
      禹靖央点点头:“坐。”
      贺展眉见白药师身边还有张椅子,正巧这群大臣里她跟白药师算是最熟悉,便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
      可刚一坐下,贺展眉就见白了翁看着自己,满脸“你在干什么……”,内侍长官陈巳也在给自己使眼色,她又看了看,才发现陛下身侧后方远些还有一张椅子。
      她一方面是后妃,一方面又不是大臣,旁听就要有旁听的姿态,显然坐在那张离陛下近一些,又离群臣远一些的椅子更为合适。

      贺展眉此刻深深明白了什么叫如坐针毡,刚要起身请罪,就听禹靖央开了口:“京兆尹,说罢,京中时疫现下如何了。”
      贺展眉就在此处安心坐了下来。
      一身红色朝服的年轻大臣站了起来,俯首说道:“回禀陛下,遵陛下旨意,分发太医院及御药房膏方,时疫新增人数近几日明显下降,最初起病的城南近三日以来新增时疫的病患也都在十人左右,估计不久之后便不会再有百姓患病。”
      大臣们闻言都很高兴,纷纷私语“好啊,天佑我天朔啊……”
      “不过……”京兆尹叶慈面露难色,大臣们闻言也重新安静下来:“回陛下,目前陆续有百姓从隔离处病愈回家,但病愈者中,有六成出现胸闷气短之症,不能从事日常耕作。微臣着人微服打听,说是往常在地里六七个时辰的男丁,现在耕种一两个时辰便不能直立站着,须蹲坐休息。百姓们全靠自家一亩三分地为生,这番时疫过后,家中劳力折损,地里杂草丛生,如何再谋生计。故而京中最近,常有百姓聚众闹事,说太医的药方有问题,说……”
      “说什么?”禹靖央对百姓的心声已然有所猜测,但他还是想听一听。
      叶慈壮起胆子,又行一礼:“说宫里的贵人,只知派兵威压,一味封锁,生怕时疫传到宫里去,实际上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死活。”
      禹靖央有些头疼,用手捏捏自己的眉心。
      大臣们也一脸凝重。

      贺展眉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这些日子关注着宫内时疫的动向,百姓们可真是冤枉这些所谓的达官贵人了。
      从时疫开始,禹靖央如何一条又一条下达政令,这帮朝臣又是如何一条又一条迅速执行,她都看在眼里。
      逢恩台的蜡烛,就像烧不到尾一样,彻夜彻夜的亮着。

      而且宫里的时疫未必不如宫外严峻,太医院、御药房的各位臣工,据说已经二十天没回过家,新药方一出来,都得自己先喝上一副,确定无甚不妥才敢分发下去;浣洗处至今都封着,前天她担心赵淑媛,去她宫里看了看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从小到大没干过家务活的小姑娘,自己在院子里骂骂咧咧洗衣服;好好一个初夏,御花园的花让烈酒熏得枯的枯,败的败;内侍宫婢们听闻家里人得时疫了,都不能出宫照顾,只能忙完了差事,在墙角偷偷抹眼泪。
      哎……人就是这样的,有了苦楚,就只能看到自己的苦楚。

      “白药师。”禹靖央问道:“对于叶卿所说病愈百姓的遗留之症,你有何看法?”
      白了翁站起来:“回陛下,大抵是心症了。吐泻久了,伤及心脉,故而胸闷气短。”
      贺展眉赞同白了翁的推测,其实就是现代医学所说的心肌损害。
      “有何良策?”禹靖央又问。
      白了翁无奈摇摇头:“臣还要斟酌一番。吐泻之后,脾胃虚弱,时疫之药已然服用良久,再服心症之药,难免再伤肠胃,恶性循环,得不偿失。”
      贺展眉点点头,是药三分毒嘛,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太医院首杨兰芝也赞同白了翁的说法:“此事还是得从长计议,太医院会尽快研制药方,看能否兼顾时疫之症与心脉之损。”
      白了翁看了一眼杨兰芝,翻了个白眼,老子都一时没招,就你?
      这个白眼被贺展眉捕捉到,同行相轻啊。

      大臣们窃窃私语,最终还是丞相严缜站了出来:“陛下,此事恐不能耽搁太久,按京兆尹所说,此番已然关系京城百姓民生大计,如若不尽快解决,怕是要民怨沸腾啊。”
      诸臣纷纷点头,禹靖央也赞同严缜的说法,眉头紧锁。

      贺展眉望着大伙儿愁眉不展的样子,怯生生举了举手。
      禹靖央看她一眼,她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实在有点好笑,可他此刻是真的笑不出来:“夫人有何看法?”

      众人的眼光聚焦到贺展眉身上。
      贺展眉霎时有点紧张,她咽了口唾沫,恭恭敬敬对禹靖央行礼:“陛下,轻型的心症,可以不用药的,好好休息就能好。”
      白了翁和杨兰芝同时看向他,准确地说,是同时拿眼神扎她。
      贺展眉微微一个激灵,继续说道:“道理很简单的。我们运动的时候,需要的空气就多。比如跑步,就会气喘,心跳增加,跑得多了急了,还会觉得胸痛,嘴巴里有血腥气,但只要停下来,休息休息就好了,也不会影响下次跑步。大家上吐下泻这么久,有的都虚脱到走不动路,刚刚好一点,就要日晒风吹地种地,身体肯定受不了的。所以现下最要紧的就是休息,能躺着就不要坐着,能坐着就不要站着。而且饮食要注意,不能贪便宜吃猪肥油猪下水什么的,要蔬菜水果瘦肉营养均衡。这样才能好得快。”
      贺展眉这套理论并不是瞎编的,现代医学中,心肌损害的首要治疗,就是休息,其次才是用药,而且维生素C和果糖对营养心肌有很重要的作用,这是从心肌细胞的电生理出发所得的结论。可她没办法用这套理论说服众人,她大学学这玩意儿学了一学期都没怎么整明白,怎么可能用几分钟就跟大伙儿说明白呢?

      “夫人说得未免轻巧,心症哪里是这般好医治的。”果然,杨兰芝有疑虑,大臣们也是。
      可在这时,有两道声音一起问贺展眉:“需要休息多久?”
      一道是禹靖央,一道是白了翁。
      贺展眉回答:“一个月。”

      京兆尹叶慈闻言答道:“夫人,恕微臣直言。夫人此计,哪怕真的可行,百姓们也等不到的。这一个月,谁来挣钱养家?都快活不下去了,大家怎么肯休息?况且万一,大伙儿遵从圣命,真的休息了,农民地不种了,学子书不读了,商人也不做生意了,都拮据度日,但一个月后,心症未愈,又当如何?”
      贺展眉理解大家的顾虑,她这个法子确实有些难为人,但也不是绝对推行不了,归根结底,老百姓的担忧,就在“钱”上。
      贺展眉走近禹靖央两步:“陛下,咱们有钱吗?”

      禹靖央当然知道贺展眉这个问题的意思,大臣们也都知道。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但是时疫以来,隔离处的搭建,药方的配置、分发,民间征用人手的工钱,都是国库所出,这还仅仅是京城。各个州县为防时疫,也都在医馆、驻兵处有所投入,这次朝会,除了时疫,国库支出也是很大一个问题。
      故而哪怕大家都明白,这桩事情的解决关键就是给百姓们补贴钱财,但没有一个人提出来,因为国君有国君的难处,国库存银量如果跌破一定数额,是要威胁国本的。

      见众人不语,贺展眉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也不气馁:“那就众筹呗。”
      “众筹?”又是禹靖央没有听过的词。
      “就是募捐。”贺展眉说道:“让各位大人都捐一点钱出来……”
      诸臣愣了,这么直接管自己要钱的妃子还是头一回见……
      禹靖央无奈:“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啊当然了。”贺展眉知道她确实是直白了一点,立马找补:“后宫也是要出钱的。陛下如若不好意思,我替陛下去要,我跟娘娘们关系很好的。”

      说完这句,贺展眉听到白了翁对她低声说:“你这是让老禹苛待后宫啊。”
      贺展眉低声回道:“他又不喜欢后宫,苛待就苛待呗。”
      禹靖央看着二人,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此时另一位大臣,主理财政的税务司长段春遇叹一口气:“恐怕也是杯水车薪,朝臣几多,百姓又几多?”
      这话也就段春遇敢说,别人说出来都像是舍不得自己那点俸禄,只有掌管大家薪水,又是陛下一手调教的段春遇出来说这话,才有说服力。

      禹靖央沉吟半晌,最终开口:“高宸。抽调城郊部分驻军兵力进城。”
      贺展眉记得这个高宸,上回他也在,好像是个什么太尉,不过,为什么要驻军进城?
      贺展眉的疑问,也是大家的疑问。
      禹靖央继续说道:“让这部分兵力替有心症的百姓耕种田地。按照丰年平均产量计,少了,则由国库出银补齐,多了,则存于京都粮仓,以防灾祸。”
      贺展眉心中一惊,这意思,是变相的……屯田军?
      高宸领命称是。

      “此外,孤及后宫捐钱财补国库,诸臣根据品级俸禄自愿捐银,鼓励京中乡绅出资救急,乡绅捐银最多者,赐爵位。京中百姓,家中有得时疫者,免除两月赋税。”
      诸臣点头,认为此计可行。
      负责此事的段春遇当即领命。

      “最后。”禹靖央起身宣布:“孤要亲往疫区,安抚百姓。”
      听闻此言,诸臣大惊,连忙下跪:“陛下!陛下不可!陛下三思!”
      严缜疾言:“陛下,万万不可!京中时疫虽有削弱,但仍未消除,各地亦有零星时疫病患,层出不穷,陛下乃一国之君,正值盛年,若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天朔谈何未来,望陛下收回成命!”
      禹靖央淡然道:“此番时疫,我天朔所失去的,钱财可补,时间可追,但唯有人心,须诚心弥补。民怨至此,若孤仍高坐宫城瑶台,岂不伤了百姓们的心?”

      “陛下!”周若轻也很着急:“陛下不必担忧,臣与丞相、太尉定当每日巡视京城,了解民意,为百姓解开心结。老臣辅佐两代贤君,至今已经二十七年,京城百姓见证了老臣半生浮沉。任职御史台这些年里,老臣也与百姓们交往甚多。陛下信我,老臣定会给陛下、给百姓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禹靖央不为所动:“孤心意已决,天色已晚,众卿退下吧……”

      大臣们不情不愿撤出逢恩台,只贺展眉和白了翁没走。
      禹靖央看着他俩,用眼神问道,你俩有事?
      白了翁装作不明白,贺展眉则咬了咬牙,提起衣摆,跪到了离禹靖央身前。
      “陛下,眉儿斗胆,问陛下一个问题。”
      “说。”
      “陛下是真的想去疫区探访,还是……”贺展眉紧张得握了握拳头:“还是想让百姓们看到您,赞颂您是个明君、仁君,您想做一番样子?”
      “嚯~好大的胆子啊这位夫人~”白了翁看热闹不嫌事大。
      贺展眉低下头,不敢直视禹靖央。

      禹靖央俯视着眼前的女子,她有时候看上去胆小如鼠,但如小白所说,在生死攸关之际,真是……很有一番胆量。
      他轻声问道:“有什么不同吗?”

      贺展眉连忙磕头,一股脑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如若您只是做做样子,您就别给大伙儿添乱了。大夫们还要照顾病人,大人们还要维持治安、执行您今日所下命令,都已经够忙的了,您这时候去,他们还要时时顾及您的安危,白白增加工作量……”
      周围越发安静,贺展眉的声音越发小。

      许久……
      “如若,孤不是要做样子,而是真的想去看看孤的百姓呢?”
      贺展眉试探地抬头,发现禹靖央并没有生气,他看着她,眼睛里居然有一种赤诚。

      她心中也叹气,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抬头望着他:“那您给我两日时间。我……我来保护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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