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04

　　大年三十的下午放半天假，偷得浮生半日闲。看着一扫最近一星期阴雨天气的明媚阳光，打算放弃午睡，去好好逛一个街。刚巧同事说起伊可爱大减价，裤子降到一百以下，于是购物欲蠢蠢欲动，最为打动我心的是一句：可惜款式都比较旧。旧式的最好，我喜欢古董。不过最后还是决定去行花街。花街是广州的俗称，正式的名称应为花市，一年就在岁末开那么不到一星期，临时摊档组成的一条街上卖的不仅是花，还有工艺品、装饰品和玩具。在过年前去行花街是广州人的保留节目，取其来年兜一个大运的意头。

　　想去逛的是最近的一条花街，从单位出来，渡江便是，一点脚力不费。等渡船来用了十分钟，横渡珠江却不用五分钟。十五分钟后，我已经站在海珠区迎春花市的开头。开头就见到了有趣东西，有摊档在卖水晶土，一问价钱，五块，不禁一呆，疑为时光倒流。十年前我就买过这东西，居然十年后还是卖这个价钱。初中时候买到的水晶土包装得没现在这么漂亮，也没有说明书，不过实在是好东西。我买的那包如我腕上戴着的紫水晶一般的深紫色，剔透玲珑，黄豆大一小颗吃饱了水，涨了足有五六倍大。高高瘦瘦的玻璃杯子装满了，插上一枝银边富贵竹，就像水晶块里长出来一棵童话植物。那包土，足足风光了一年，到得后来，颜色褪成了极淡的紫色，本来如果冻般有弹性的质地也变得软软一碰就碎，才不得不倒掉了。现在重见有得卖，我一下子挑了两包，却都不是紫的，一包孔雀蓝，一包湖水绿，暗自想像着泡开混合一起是怎么样的魔幻颜色。档口连着卖一堆堆的植物苗，说可以插在水晶土里水培，却只有两种，说一种叫日本小茜，另一种叫日本小竹，都是从日本进口的，所以价钱不能再便宜。我心里有数，也不跟档主讲价。反正她愿打，我愿挨，就不必追究落下来的板子是什么牌子。每种挑了三棵，要她包好，三棵自己栽，三棵打算送人。凡在屋子里养活物，无论动物还是植物，以单数为宜，是风水学的道理。

　　走了不到十米远，看见有粗壮的“日本小竹”栽在盆子里，要价八块，题名“微型椰子”。不禁失笑，这还有点道理，看这植物的外形和根茎，跟椰子的确有点像，跟椰子同一个科也有可能，扯上竹子，就差个太远。

　　最近喜欢水培植物，贪其干净，看见前面有卖水培风信子的，马上一头栽进去。一眼看中其中一株淡紫色的，不是最漂亮，但特别。风信子也被中国人称为西洋水仙，都是一个球茎，长出来瘦长的叶子，花茎的形状也跟水仙有点像。不过最大的不同在于中国的水仙都是一球多花的，如果只能抽出很少的花来，别说是一枝，就算是两枝，国人也嫌少，非得抽个四五枝，国人称花茎为枪，枪越多越好，越为热闹，身价也越贵。我今年自己在办公室浸的一株水仙，就抽出了九枪来，自养水仙的四、五年来第一次有此成果，喜得我连着一星期都笑嘻嘻地跟人夸我自己的水仙。而这风信子则多以单花茎为主，一枝开上去，花却是密密的一连串，以密度取胜。现在我看中的风信子之所以说它特别，在于它长了两茎，一球两花茎。一枝高一点，已经开始开花了，另一枝藏在叶片里面，半遮半掩，前途无限。这在两大箱风信子中是绝无仅有的，我一眼看到，也算缘分，马上掏钱买下来，开心得忘了讲价。

　　一路走去，花街从解放桥到人民桥，总有个千米距离吧，却一点不觉得长。从这头走到那头，看的都是单边的摊档，一点不着急，因为还得从尾部兜回来，走回起点，才算大功告成。
　　这一边同样有水培风信子，一档比一档便宜，不过再没有一株如我手上的一样，自觉眼光高明，十分满意。

　　行花街，我看的不止是货，还有人。正给几个自恃青春无敌头戴吹气塑胶皇冠手拿吹气大槌做活人广告的年青人吸引了注意力，眼尾里侵入一袭长风衣。迎面看上去，长腿，宽肩，原来是一个气度雍容的老年人，但见他头发花白如银狐色，身段高挑，迈出每步都一般方正，穿最欺负人的长风衣穿得有小马哥的风采，整街人，就数他风度最出色。看了又看，花街广播突然换了调子，无比熟悉，细听――“春光伴你赏，燕子穿绿杨……”，呵，竟是当年在大学排舞台剧时曾录用过的粤语小调，用来当才子佳人的背景音乐。春光明媚的歌声随风而飘，不只歌声，还有隔壁摊档年青人吹来招徕的肥皂泡泡，随风飘来，阳光下梦幻般颜色。以后千万别说肥皂剧煽情，其实，现实中某个时刻比能编出来的更煽情。

　　回程路上有档卖的是猪笼草，我一向对稀奇古怪的事物有浓厚兴趣，对这传说中会捕食小昆虫的植物早已垂涎三尺。但见这档卖的猪笼草株株肥壮，每盆都有四五个大“猪笼”，颜色美丽，十分生猛。档主开价也生猛美丽，280一盆，绝不降价。整条花街，独此一家，难怪档主底气十足。犹豫再三，终于说服自己留个悬念待明年。

　　又走了有百十步，将近回到开头的时候，看见有人摆买陶瓷，一眼看去，一个陶瓷蛋壳非常漂亮。端在手里看了又看，淡黄色的釉面，锯齿状的开口，正好可以用来养植物。惜乎不是透明的，遮盖了水晶土的颜色，不过可以从开口处往里面看，于是又买下来。正好踱步回到起点处，再多买一包淡粉红的水晶土，要给这黄蛋壳一颗温馨的心。至此，刚好行了一个大运，心满意足，功德完满。

　　二00四年一月二十一日，除夕午后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