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为境

　　中都城全部禁军出动封城戒备，百姓们顿时陷入慌乱，胡乱猜测。

　　“都回家，关门闭窗，听到任何异动，千万别慌！”

　　“军爷，上林苑发生何事了？为何赶咱们回家？”

　　“若想保住脑袋，管住嘴少问。”

　　乔不知扶刀望着上林苑的方向，似是一股朦胧幻境。

　　不知道入了谁的境，华凌祁甚至不清楚有没有入境。

　　她再次睁开双眼，辨物不清，但感觉依旧身处上林苑，不过，没有人，没有死尸，没有战斗，万籁阒寂，死气沉沉。

　　突然，地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面具人的手臂似枯枝焦木破土而出，她的咒文锁幻化为刀，闪出一道金色流光，完全爬出地面的面具人呲着牙戒备地围着她观望。

　　华凌祁的腿上被抓伤，疼痛分神之际，面具人瞬时如浪潮般接踵而至，不断围扑过来。

　　耳中嗡鸣，视线朦胧时，隐约又看到了那些具装甲骑。

　　金戈铁马，虎啸狼奔。

　　面具人接近她的刹那，她被人猛扑到一侧，一只手掌随即覆盖双眼。

　　她趴在地上，拨开那只手掌，对上齐琡的琉璃异瞳，待她再次回首，只见铁骑踏过之地，宛若踩死密密匝匝的黑色蝼蚁，面具人四散乱逃。

　　齐琡扶起华凌祁，说：“主子，快走。”

　　两人脚下生风，边跑边杀境里长出的面具人。

　　不远处的林间火光四溅，华凌祁辨认须臾，对齐琡说：“去洛水河。”

　　境里能闹出这般大火势的也就骆煜安敢。

　　远远地就看到洛水河面上火光冲天，阳离和南风挥刀斩杀从河里爬出来的支离破碎皮影。

　　骆煜安掌心的流火未散，见到华凌祁，说：“往日送到洛水河的恶鬼，今天都想凑一凑热闹。”

　　“现在的局面有人刻意而为，”华凌祁说，“中都城里怎么会出现魂将？”

　　骆煜安的流火打到河面，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这才是太主真正的目的。”

　　华凌祁：“为了引出魂将？”

　　“魂将生前大多善战，成为傀尸前皆自愿守卫疆土，才为魂将。”骆煜安说，“不若只能是一具寻常傀尸，但方才所见的魂将，俨然就是一支强悍且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既然出现在中都，守得便是这一方平安，无论谁为这座皇城的主人，魂将忠诚的是这一座城。”

　　“你曾说过魂将是为镇守墓穴的......”华凌祁，“皇陵？”

　　这些魂将为中都城而存在，但不适于城内，藏身在皇陵？

　　“当年惠帝派人入侵烨支族，是否，”华凌祁说，“是否，已有这样的打算。”

　　洛水河面渐渐平息，骆煜安说：“那要先弄清楚，魂将是谁召唤出来的。”

　　阳离收了刀，说：“此次不知拖了多少人入境。”

　　骆煜安：“自然是，越多越好。”

　　华凌祁赞同道：“死士入境，比境外好打。”

　　南风疑惑道：“那些魂将怎么办？咱们，打吗？”

　　九云襄那八位打起来差点丧命，何况一支军队的魂将。

　　骆煜安：“找到召唤魂将的人，出了境，他们不能再留在中都。”

　　华凌祁说：“我们试试与他们近身搏斗，找找有没有银丝......”

　　“不行，”骆煜安拒绝道，“这些魂将像是为消除死士而来，但他们所到之处，不分死士还是寻常人，全部攻击，他们犹如一人作战，就像......”

　　“北地铁骑。”华凌祁低声道，“初代重骑兵。”

　　初代重骑兵机动性没有如今北地铁骑的好，北地地域辽阔，骑兵和马匹厚重的铠甲远程作战时更显弊端，后来重骑兵被悍羯的狼冲击的狼狈不堪，华昀同几位将军熬了几个通宵制图，将武装全部改装，虽比悍羯本地饲养的战马稍差，但实用性确实提高不少。

　　正说着，许久不见的归海聿凃撑着那把伞柄上缠着银质蟒蛇的黑伞出现。

　　骆煜安歪头看着归海聿凃：“玩大了，竟惊动冥界。”

　　归海聿凃依然着单薄的紫衫，不过眼睛上不是白绫，而是蒙着一层黑绸。

　　华凌祁盯着那层黑绸默不作声。

　　“小生已将无关人等送到结界里。”归海聿凃避开她的目光，说，“待境破，消除记忆便可。”

　　华凌祁蹙眉说：“眼下不着急找境主，死士接受命令，不完成任务不会停手，我更担心死士入境有变。”

　　南风心有余悸，说：“难道不是魂将更危险吗？那些骑兵虽看不到容貌，但就那一位站在我面前，我的双腿不受控制地打颤。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阴兵借道......”

　　阳离敲了下他的脑袋，说：“魂将不属于人间，也不属于阴间，阴兵不一定敢跟魂将借道。”

　　“来呀，小爷弄不死你！”

　　远处一阵激烈地打斗和嘶吼声。

　　南风断然道：“是姜绰。”

　　骆煜安揽过华凌祁的腰，转身朝着姜绰的方向飞奔。

　　姜绰的衣衫破了，脸上划几道血痕，面具人把他围堵在中间，他身后还躺着一人，已昏迷不醒。

　　骆煜安等人实战颇丰，专攻面具，碎掉的面具里丝丝银线消失殆尽，姜绰憋足的气才松懈，他垮下肩，抱住南风，夹着哭腔：“小爷我以为得死在这了！”

　　华凌祁看清地上的人，急忙蹲在身唤他：“延尉大人，小裴大人。”

　　姜绰朝自己的脸扇了两下，稍作清醒：“延尉被这些东西险些撕碎，我来的时候他，他背后咬，咬烂了。”

　　华凌祁查看裴旻易的伤势，不甚扯到他的伤口，他痛苦转醒，脸色惨白，无声笑道：“阿祁，几年前，我似是做过一场这般凶险的梦，皇陵前的司马道，还有身披花红的石翁仲，梦里有侯爷，还有幼时的你，我见到了皇后，你的阿姐......”

　　七年前，西南案，华家支离破碎，她连华凛阴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那场境，是阿姐未了的执念，一场与心爱人的成亲之礼。

　　华凌祁喉间苦涩：“你与阿姐......”

　　裴旻易撑着身子坐起：“莫要胡乱猜测，若非要以一种身份，那便是与你一样，唤我兄长。”

　　“煜安！”尚颜湫高声喊道，连跑带喘到骆煜安身边，扶着双膝，在自己脖子上虚抹了一下，“死士，死士体内的，蛊，完蛋了，不过......”

　　骆煜安接话：“不过在境里重新变作了面具人。”

　　尚颜湫刚要点头表示同意，身后传来虫蚁似的攀爬声，他直起脊背：“哟，还跟来了。”

　　姜绰汗毛直立，捏着南风的手臂：“小爷我想吐怎么回事？”

　　阳离摁扣两人的后颈，手臂挥甩：“一会儿再吐。”

　　姜绰和南风弯着腰，同时抬头，一具面具人被阳离拦腰斩断，片刻后又重新长到一起。

　　“哇！”姜绰捂着胸口吐了。

　　南风的刀瞬间扎到面具人脸上，待面具人消散，他拔起地上的刀，对姜绰语重心长道：“雏儿，老霍不再，风哥保护你。”
　　华凌祁把裴旻易交给齐琡，叮嘱道：“保护小裴大人。”

　　“别动。”归海聿凃站在华凌祁前面，他转动黑伞，伞骨上生出薄刃，细雨般撒向攻击的面具人。

　　骆煜安随后打出流火，灼烧一片。

　　姜绰堵着嘴，含糊不清道：“谁他娘的再喊小爷吃烤肉，小爷剁了他......”

　　击碎的面具人随着燎原的星火缓慢升腾散尽。

　　“二姑娘！”

　　雕砌的岩石之上，萧莞衣衫褴褛，头发凌乱，她提着刀，身上血迹斑斑：“你果然好本事！”

　　死士越少，她的筹码不断削减。

　　“被逼无奈。”华凌祁矮身施礼，“我也没想到太主能玩得这般大。”

　　萧莞不在意她的揶揄，仰面大笑：“你不是想翻文字狱案吗？本宫要你毁掉那些不人不鬼的铁骑，本宫便给你证据翻案。”

　　华凌祁眯着眼：“这便是太主要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拒绝的那件事？我不知太主说的什么证据，如何信你？”

　　“当年固敛声上奏的折子，真迹。还有，”萧莞望着手中的刀，“禄喜的口供。你翻文字狱案还能顺道，让人再查查西南通敌案，怎么样？”

　　华凌祁神情黯然。

　　骆煜安扬声问道：“想来太主知道是谁将那些铁骑召来的。”

　　“自然，”萧莞媚眼含笑，红唇微扬，看着华凌祁说，“是把二姑娘放在心尖上的，太皇太后。”

　　他们一直提防赵嬍衣，不曾想姜锦妩手中的棋子这般厉害。

　　“东西就在太主府书房的暗室，我相信你的人有本事自己拿到。”萧莞转身离开，“别忘了答应本宫的事，否则，本宫宁可毁了它。”

　　阳离说：“变成面具人的死士不足为患，魂将的弱点就是那道银丝，最大的问题是，我们难以近身。”

　　骆煜安看着心事重重的华凌祁：“阿祁，太主的话不可信。”

　　尚颜湫摇着扇子附和：“女人狡诈，全是谎话。”

　　“我并未把所有的筹码放在太主身上。”华凌祁安慰道，“尚不清楚，是不是太皇太后操纵的魂将，但他们与死士一样，都......不该存在于世。”

　　其实他们与死士，不一样。

　　他们虽已为没有意识的魂将，但依然是忠字埋心的铁骑。

　　北地铁骑。

　　“只要魂将与马分开，便能近身搏斗，”华凌祁垂眸，“我知道如何让他们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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