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猫妖是忠犬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耿清玙便出门了。

　　六点多快七点的时间，这个点的琼鸣村已经非常热闹。熬了一夜的青蛙和公鸡换班，村子里此起彼伏响起公鸡的打鸣声。家家户户的厨房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也有骑着摩托载着满满一车青菜的村民赶去集市卖菜。

　　耿清玙走在村子里的小路上，朝濯枝山走去。

　　山里的空气非常清新，还带着一点湿润的气息，耿清玙深呼吸一口空气，感觉心中的郁结都舒缓不少。

　　这是他熟悉的地方，这里带给他的安全感，是任何地方都比不了的，但他这次回来是另有目的，现在的情况还不允许他安安心心回来待着不走。

　　恢复记忆的耿清玙很顺利地就来到了悬崖边，映儿早早在那等着他，看见他出现，抖动着树枝发出“沙沙”响声来迎接他。

　　耿清玙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说道：“出来吧，我听不到你的声音。”

　　映儿安静了好一会儿，然后树干发出一道红色的光芒，一个可爱的少女从树干蹦了出来。

　　少女穿着粉色古装，衣服上的流苏装饰随着走动而摇摆，看上去十分灵动，她的头上梳垂挂髻，别着一枝杜鹃花。她长相可爱，眼睛是圆润的桃花眼，睫毛纤长，眼尾到脸蛋一圈红晕，看起来嫩生生的，像朵刚开出来的小花骨朵儿。

　　“主人，主人！”映儿和栾实昨晚见到他一样，跑过来扑进他怀里，耿清玙平时要更疼她一些，所以她比栾实还要过分，抱着耿清玙蹭进他怀里，像只小猫似的撒娇。

　　耿清玙被她抱着手臂抬不起手，只能安抚着轻轻拍她的后背说道：“都是大姑娘了，还这么和我撒娇。”

　　“不做大姑娘，就做主人的小姑娘，就算是老姑娘，映儿也要和主人撒娇的。”

　　耿清玙笑着任她撒娇，等她玩够撒手了才说话。

　　映儿问道：“主人这次回来不走了吗？”

　　耿清玙摇头说：“还是要走的。”看映儿失落的表情，他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等事情处理完我就回来，到时候就不走了。”

　　“真的吗？主人。”映儿先是一脸惊喜，然后又低下头说，“您要回天界的。”她低着头，手背在身后，用脚尖蹭着地面，嘴巴嘟起，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耿清玙看着她许久，这回没说什么。

　　对于回不回天界这件事，因为宫逾明的原因，他变得犹豫起来。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帮宫逾明夺回神位，如果宫逾明能回天界，他就见不到他了吧。

　　耿清玙想着心事有些发呆，一旁的映儿问了什么话他都没听清楚。

　　他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宫逾明夺回神位，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耿清玙回过神，又问映儿刚才问他什么，映儿说道：“我说，主人您这次回来是要做什么事吗？”

　　耿清玙点点头，他缓缓走向悬崖，站在悬崖边看着后山的风景说道：“我回来拿玉铃。”

　　“玉铃……”映儿跟在他身后想了一下，然后瞪大眼睛说，“玉铃！您是指镇山的那一枚吗？为……为什么呀。”

　　耿清玙转身看她，有些好笑地说：“不是很明显吗？我需要灵力。”

　　“不行不行，不行的主人，那是最后一枚玉铃了，没有了濯枝山怎么办，您怎么办！”映儿着急地拉着他的手劝道。

　　耿清玙当然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枚玉铃。他是从濯枝山的玉石中化形而来，他化形后，原来的玉石碎成三块，一块他用来当做法器，一块他当年炼成雨剑送给了宫逾明，最后一块他镇压在濯枝山内，保护濯枝山屹立不倒，天平地安。

　　现在他需要灵力，他思来想去最后只能想到这枚玉铃，只有它还保留他原始的灵气，不用受天命禁锢，给他带来法力。

　　“没事，我心里有数，事情结束我就放回来。”耿清玙一脸轻松地宽慰道。

　　“可是……”映儿还是很担心，有些犹豫。

　　耿清玙拍拍映儿的肩膀说道：“放心，不会有事。”说着他蹲下身，手掌附在地面上。

　　“清玙！”

　　他刚要念动咒法，远处便传来宫逾明的声音。耿清玙手一抖，抬头看去，宫逾明的身影出现在杜鹃树下正朝他走过来。

　　耿清玙还没什么反应，映儿先叫起来，“啊！主人主人！映儿被人看见了！映儿被人看见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往他身后躲，耿清玙站起身，映儿一只手揪着他的衣服一只手捂着眼睛，把脸埋进他的后背，一副很怕被人看见的样子。

　　宫逾明朝耿清玙跑来的步伐逐渐放缓，因为映儿的反应，他在距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

　　耿清玙的情绪被映儿带偏，他把手伸到后面安抚映儿，有些好笑又无奈地安慰道：“没事的，你看一眼他是谁，他是宫季哲，你见过的。”

　　映儿听他的话，悄悄露出一边眼睛看过去。

　　宫逾明对她微笑道：“你好。”

　　映儿发现真的是认识的人她才放松下来，但是她还是没从耿清玙背后出来，又躲了回去，把头埋进耿清玙的后背。

　　耿清玙安抚她一会儿，对她说：“好了，你先回去吧。”

　　映儿点头，很快变成红色的光点飞回杜鹃树旁，最后消失在里面。

　　悬崖边只剩下耿清玙和宫逾明两人，宫逾明看着他，两人对视一会儿耿清玙又低下头。

　　“清玙……”宫逾明靠近他。

　　耿清玙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宫逾明一步跨过来拉住他的手说：“清玙，为什么你回来不和我说一声。”

　　耿清玙皱眉动了一下手腕，发现他抓得很紧，最后说道：“不说你不是也知道我在哪里吗？”

　　“你说过你不会走。”宫逾明注视着他说道。

　　耿清玙抬眼看他，被宫逾明的眼神烫到似的又撇开目光看向一边，“我没走。”

　　“你不说一声就跑回来，还说没走。”

　　“我去哪关你什么事！”

　　耿清玙心烦意乱，话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愧疚起来。他被这种愧疚折磨得苦不堪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宫逾明，最后他甩开宫逾明的手转身面向悬崖不再看他。

　　“我……江应龙都告诉我了，你们去地府的事。”宫逾明声音沙哑艰涩，“我背着你做的那些事，没告诉你，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也是担心你所以才不希望你离开，你没有神力，在外面很危险，而且孟魇是不是找到你了？都怪我，是我没保护好你。”

　　耿清玙握紧拳头听宫逾明说道歉的话，心里却已疼到窒息。

　　为什么是你来道歉，道歉的应该是我啊！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你是不是傻！”耿清玙转身看向宫逾明，“你……”

　　他红着眼眶说不出话，皱着眉头喉咙滚动，过一会儿才哽咽道：“你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那可是命格！”

　　宫逾明看着他，眼眶也有些发热，他慢慢走近，抬起手小心地把耿清玙拥入怀中说道：“清玙，对不起，别哭，对不起……”

　　他一声声地说着对不起，不知道对不起什么，但就是觉得让耿清玙这样难过是他的错。

　　“你闭嘴！你对不起什么，是我对不起你。”耿清玙将额头靠在他肩上，一滴眼泪滴落，落在宫逾明左胸的衣服上。

　　宫逾明紧紧抱着他，把头埋进他的肩窝说道：“这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你别生气……也别离开我。”

　　耿清玙被他说得心里颤了一下，他身体一僵愣了一瞬，最后抬起手推开他，没想到宫逾明抱他抱得很紧，耿清玙根本推不开。

　　“松手。”

　　“不松。”

　　“你疯了吗？赶紧松手。”耿清玙有些慌张地说道。

　　“就是疯了，我早疯了！”宫逾明抱紧他，将他摁进怀里，狠戾地说，“我可以用我生命的全部时间找你，所以你别想离开我。”

　　“你……”耿清玙被他抱得喘不了气，同时也被他的话震慑到呐呐地说道，“我有什么值得你这样付出时间和生命。”

　　“你值得。”宫逾明说道，他呼吸着耿清玙身上的气息，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别吓到耿清玙。

　　“知道我为什么用‘宫逾明’这个名字吗？因为你给了我两次生命，一次是我第一次上濯枝山，你在这里救下我，第二次是我投胎到妖界，你的玉铃让我能像人一样重新活下去。我活不下去的时候，都是因为有你，给了我生的希望，这个名字是你起的，所以我想用你给我的名字活下去。”

　　宫逾明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叹息着说道：“清玙，没有你我怎么活啊。”

　　耿清玙因为他的话而感到震惊，久久没有出声。

　　这些难道就值得让他花费一千年的时间，甚至让恶鬼偷走他的命格，沦为畜生吗？这值得吗？

　　“我……这些都不值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你连命格都失去了。”

　　“我觉得很值。而且……”

　　耿清玙等很久都没听到“而且”后面的话，他问道：“而且什么？”

　　宫逾明松开他，双手搭在他肩上看着他。耿清玙觉得宫逾明看起来有些紧张，搞得他心里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不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我喜欢你。”宫逾明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耿清玙心脏砰砰直跳，感觉自己的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宫逾明喜欢他，宫逾明喜欢他！耿清玙瞪大双眼注视着宫逾明，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耿清玙脑子闪过很多混乱的画面，他想到栾实昨晚说的，因为喜欢他，所以不想和他分开。他想到宫逾明和他说的，他有喜欢的人。

　　是啊，宫逾明有喜欢的人，那他算什么？

　　他有喜欢的人，所以他的喜欢是和栾实一样的。

　　耿清玙这么想着就想通了，但想通的他却并不觉得好受多少，心像针扎似的疼。他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扯出一个微笑说道：“是……是吗？我也不讨厌你。”

　　宫逾明皱眉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回答很不满。耿清玙感觉自己心更痛了，不想让宫逾明看到他的情绪，他抬手拉下宫逾明的手。

　　但宫逾明并没有松开，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说：“清玙，我喜欢你，我说的喜欢，是这种喜欢。”说完他朝耿清玙贴了过来。

　　耿清玙只觉得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最后嘴唇被什么触碰到，很软很热，他的呼吸里全都是宫逾明的气味。

　　等意识到是什么，耿清玙愣在原地，心跳都停了一瞬，然后是比刚才更快更剧烈的跳动。耿清玙觉得自己像被扑来的海浪淹没，将他和宫逾明与这个世界隔绝开来，他的全部感官只剩下嘴唇的触感，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忽忽不知飞向何处。

　　过了一会儿，宫逾明起身看向他，有些紧张地说：“清玙……”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因为耿清玙亲上他的嘴唇，没停留很久，只是贴了一下就撤开了。

　　“清玙……”宫逾明震惊地看着他，过了很久又开心地笑了出来。

　　宫逾明痴笑着抱着耿清玙，不断叫着他的名字，耿清玙被他抱着，下巴靠在他肩上，嘴角勾起一个笑。

　　“清玙，清玙……”宫逾明推开一点距离看着他，最后轻声说道：“我能……再亲亲你吗？”

　　耿清玙笑着看他，自己先亲上他的嘴唇，他并不懂得什么技巧，只知道贴上去，然后就不动了。宫逾明被他的主动刺激得身体都抖了一下，然后是有些克制又有些激动地含住他的下唇，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吻了很久，涎水相交，呼吸都是对方的味道。直到耿清玙听到沙沙的响声，他突然回过神来，一把将宫逾明推开。

　　没有防备的宫逾明被他推开，还一脸意犹未尽地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映儿还在！他居然忘了！都是因为宫逾明！

　　耿清玙有些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闭……闭嘴！”

　　宫逾明不懂他怎么突然生气了，仔细想想，他回头看向身后的杜鹃树又全都明白了。

　　宫逾明好笑地走上前，不顾耿清玙的挣扎，把他圈进怀里说：“我的错我的错，别气了。”说着还偷偷亲了两口耿清玙的脸颊，在他生气之前又哄道，“没看见，我挡着呢。”

　　耿清玙实在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他自己也感觉很尴尬，最后生气地背过身去。

　　宫逾明又贴过来，从后面抱着他哄好了很久，最后没办法，宫逾明只好转移注意说道：“清玙，你回濯枝山做什么？我刚才看见你好像在做什么事情。”

　　耿清玙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宫逾明这件事，但想到自己恢复神力后他也会知道的，所以还是说了出来。

　　“我回来拿玉铃。”

　　“玉铃？你还有玉铃？”

　　耿清玙点头，转身看着他说：“我是玉石所化，我化成人形以后，原来的玉石碎成三块，有一块我为了保护濯枝山，镇压在了山里。这枚玉铃石未经炼化，保留了我最纯粹的灵力，也不受天命束缚，能让我恢复法力。”

　　听他这么说宫逾明却没有为他能恢复法力而感到开心，反而皱着眉头说：“按你这么说，没有这枚玉铃石镇压，濯枝山会不会受到危险？”

　　耿清玙迟疑了一下，然后摇头说道：“影响不大，等事情结束我再放回来就好了。”

　　看耿清玙自己都不确定的样子，宫逾明果断拒绝道：“不行，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不算冒险。之所以把这块玉铃镇压在山里，是希望我不在的时候这块玉铃能替我守护这里，现在我就在人界，濯枝山有什么情况我都能回来，不会有什么意外。”

　　宫逾明还是不太支持的模样，表情严肃不懂在想什么。

　　耿清玙继续说：“而且没有灵力，我什么都不能做，你还要担心我的安危，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没有灵力，被人摁着打都不能还手，实在憋屈。耿清玙想想就生气，但这句话他没有说。

　　他看向宫逾明，看他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耿清玙心意已决，他挣脱宫逾明的怀抱，往他身后走了几步说：“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同意我也要这么做。”

　　宫逾明无奈转身说道：“不是不同意，只是担心你，我不想你有什么危险。”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我是在想，你说有三块玉石，那还有一块在哪里？”

　　耿清玙回头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在你身上。”

　　宫逾明被他说得一愣，“我身上？妖丹吗？”

　　耿清玙摇头蹲下身说：“雨剑是我另一块玉石炼化的。”

　　宫逾明呆在原地，耿清玙看他发呆，不理他，低下头把手附在地面。突然，宫逾明走过来蹲在他身后抱着他，他拿脸蹭蹭他的后背轻声说道：“你这样让我怎会不愿意舍命去爱你。”

　　耿清玙被他这句话说得心中一动，他抬起手握住宫逾明的手，过了一会儿，他又有些害羞地拍拍宫逾明的手说：“好了，快起来，我要拿玉铃了。”

　　“你真的决定了吗？只剩这一枚了。”宫逾明还是有些犹豫地问他。

　　耿清玙示意他起来，说道：“哪那么多废话，快去一边站着。”

　　宫逾明只好起身，走到离他三步远的距离，如果出什么意外也方便他随时保护耿清玙。

　　见宫逾明站好，耿清玙闭眼将所有意念投入到心中开始默念咒语。

　　随着咒语吟诵，山上的地面开始抖动，树林里的鸟扑腾飞起，山上的动物发出鸣叫，地面抖动越来越剧烈，宫逾明施法才能站稳。他看着对面的山体出现一道裂缝，不断有碎石落到悬崖下面，远处的瀑布流得更加湍急。

　　又经过一次猛烈的地动山摇，耿清玙睁开双眼，一枚闪着青色光芒的玉石穿过土地浮现在耿清玙面前。

　　耿清玙抬起手，玉石迸发出强光蜕变成玉铃的模样，玉铃呈圆形镂空造型，青碧色。它在耿清玙手上停留一会儿，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玉铃再次迸发出青色强光将耿清玙包围，等强光散尽，玉铃消失在耿清玙手中，而耿清玙身上环绕着淡青色的灵气。

　　宫逾明缓缓走上前询问道：“清玙，感觉怎么样？”

　　耿清玙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他抬手双指并拢指向对面山上裂开的细缝，指尖一道白光闪过，对面的山体恢复如初，不见半点破损。

　　宫逾明喉咙滚动，被耿清玙这副模样惊艳，也感受到耿清玙的实力已经恢复如初甚至更甚从前。

　　宫逾明悄悄靠近耿清玙，拉起他的手说：“真好，不仅恢复了灵力，而且感觉更加厉害了。”

　　耿清玙随他拉着手，心里也很高兴但他面上不显，说道：“还好，有些生疏。”

　　说完耿清玙又朝杜鹃树走去，宫逾明跟着他，不舍得放手。

　　“映儿，我恢复法力了。”

　　“我看到了，主人，您在外面要小心呀！”

　　“我知道，你放心。”

　　映儿沉默了一下，树叶沙沙作响，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主人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刚才好像看见……”

　　耿清玙被她问得身体僵了一瞬，他看一眼身边的宫逾明，最后忍着羞涩，眼神坚定地握紧宫逾明的手说：“他是我想永远在一起的人。”

　　宫逾明被耿清玙这句话震得愣了很久，他回过神和耿清玙十指紧扣，对映儿承诺道：“我会保护好他，你放心。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他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说完他低下头看着耿清玙，两人笑着对视，他们在杜鹃树下牵着手，对彼此许下永远。

　　又在山上待了一会儿，两人和映儿告别。离开前，宫逾明听到一声温婉动听的声音对他说道：

　　“谢谢你。”

　　宫逾明抬头看向杜鹃树，知道是映儿在对他说话，他笑着对映儿传音。

　　“谢谢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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