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忽如一夜春梦来(完结)

　　大夫灰溜溜走了。
　　蓝曦臣又捏捏他的手指，“我没事的。”
　　“那怎样才算有事！”江澄忽然火大，“谁让你自作主张为我挡毒！我是你什么人需得你以命相护？”
　　蓝曦臣安静片刻，温声道：“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江澄不做声，蓝曦臣能猜到他是什么表情。
　　“金凌如何了？”
　　“好得很。”
　　江澄心里犯愁，蓝曦臣这样，是把他送回蓝家还是留在莲花坞比较好。
　　蓝家人见多识广，一定对这种毒有所耳闻，再加上蓝家老二一直在寻找神医扁秋的消息，思来想去，都比将人带回莲花坞合适。
　　只是该怎么跟蓝家人解释这一切……
　　第一次瞎眼的蓝曦臣有点无所适从，毫无方向感可言，吃饭时，他在桌上摸了半天也没摸到筷子。
　　直到手被一只微凉的手掌捉住，有筷子放在手心。
　　“多谢。”
　　然后就懵逼了……
　　菜在哪儿……
　　他听到江澄轻叹一声，随后手腕被捉住，筷子被抽走。
　　“我来吧。”
　　蓝曦臣没有拒绝，心内一阵欢喜。
　　“有劳晚吟了。”
　　江澄小时候喂过金凌吃饭，现在换成了大孩子倒也没什么不习惯。
　　点的都是些清淡好消化的东西，江澄一边喂他，一边同他商量。
　　“明日我便送你回云深不知处，你的毒不能拖，让蓝家、江家和金家同时寻找神医扁秋。”
　　蓝曦臣伸手阻道：“此事暂且不要让家里知道。”
　　“为什么？”江澄不解。
　　蓝曦臣笑了笑，“我不想让叔父担心，叔父近来身体不好，再受不得打击。”
　　沉默半晌，江澄道：“我明白了。”
　　蓝曦臣被安置在江家别院，海棠便成了照顾蓝曦臣的最佳人选。
　　得知蓝曦臣中毒，海棠急得团团转，蓝曦臣安慰了几句，小丫头才不舍地离开。
　　江澄几乎请来了云梦所有的大夫，都对蓝曦臣的毒束手无策，直言除非找到神医扁秋。
　　“庸医！”海棠骂道：“连个毒都解不了！”
　　“海棠。”蓝曦臣安抚道：“此非寻常毒药，解不了也正常。”
　　要问蓝曦臣怕不怕，他是怕的，他臆想过许多死法，多是轰轰烈烈、慷慨就义，此等被折磨而死，却是从未想过。
　　闭关那段时日，他抑郁痛苦，多次想自我了结，可又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
　　如今，他割舍不下的东西，又多了一个江澄。
　　他想努力，即便最终不能打动江澄，能以朋友的身份呆在他身边几年、十几年或者几十年，或许自己也并非长情之人，过些时候便不爱了……
　　如今若是死了，将会给活着的人，留下多少痛苦。
　　不光是家人，连同江澄……
　　他那般不愿欠情的一个人，自己因他而死，怕是会自责难过一生。
　　即便想让他念着自己，也绝非以这样的方式。
　　蓝曦臣不愿让蓝启仁知道此事，蓝忘机作为弟弟，应当知道兄长的情况。
　　江澄让金凌给那个叫蓝思追的少年去了信，但有蓝家老二的消息，及时告知其前来。
　　找不到扁秋，也找不到解药，三个人便在房中讨论起那个绿袍之事。
　　那大夫说，神医扁秋有个同门师弟毒尊仇云，擅长毒药，而玄虹便是他的得意之作。
　　此人，便很有可能是那位毒尊仇云，或是那位毒尊仇云的传人。
　　“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吸食活人鲜血，我见他獠牙有半寸长，发色发青，唇色青紫，瞳色赤红，当是入了邪道。”金凌道。
　　这位应当就是近来盛传的那位邪魔，说是邪魔，更像是修了邪功之人。
　　江澄仔细回忆当时细节：“他像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招式凌厉，力道不足，否则当日一掌我必会筋脉具断，陈尸当场。”
　　蓝曦臣颇以为然，“当是如此，因为受伤，所以需要新鲜血液疗伤，他似乎很挑血液，并非随意下手。”
　　“死的大都是青壮年。”
　　“他应当是在寻找一种特殊的血液，据我所知，在气味敏感的人眼中，血液大概能分为很多种，除却这些常规血液，还有异血，这类血液的人，生来体温会热于常人……”
　　“与你类似？”
　　蓝曦臣点点头，“或许吧。”
　　中毒第三天，蓝曦臣听觉的已经开始退化了，与他说话，需要凑得很近。
　　“我想出去走走。”蓝曦臣说。
　　江澄朝他伸出了手，才想起他看不到，便主动牵起他的手，引导着往屋外走。
　　“今日阳光甚好。”蓝曦臣说。
　　“是。”江澄道：“入夏了。”
　　入耳之声不太真切，依稀听到入夏二字。
　　“此处花草树木香气浓郁，想必蝉儿也该蜕化完全、笑闹枝头了吧。”
　　已经有两三蝉鸣了，远远的，蓝曦臣听不到。
　　江澄一时心酸，再过几日，他便真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蓝曦臣踢到一块凸起的卵石一个趔趄。
　　江澄急忙抓住他手臂，由于惯性，人直接撞入了怀中。
　　头正好埋在江澄颈侧，蓝曦臣触碰到他柔软的发丝，也闻到他淡淡的、混合着体香的发香，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晚吟的味道真好闻。”
　　江澄正要发作，又听他呢喃，“以后，怕是都闻不到了……”
　　“男人的味道能有什么好闻的。”江澄在他耳畔嘟囔。
　　蓝曦臣却是听清楚了，“叫人安心的味道，闻一下，好似什么烦恼都消失了，我很喜欢。”
　　“……。”江澄耳根蓦地一热，背过身去。
　　此时一阵清风吹来，本就有些松的抹额被清风解下，飘上枝头。
　　蓝曦臣摸了摸额头，啊了一声。
　　江澄转身，“怎么？”这才发现他额头上的布条不见了，抬头一看，正缠绕在旁边的树枝上荡漾呢。
　　“抹额它……好像被风吹走了。”
　　“在树上，没丢。”
　　蓝曦臣松了口气，“还有劳晚吟帮我取下来。”
　　“……。”
　　江澄正犹豫。
　　蓝曦臣知他迟疑什么，“是我拜托晚吟的，晚吟不必在意蓝家规矩。”
　　也是，主母戒都戴上了，还差一条抹额么？便一个腾身替他拿了下来。
　　蓝曦臣握着抹额，笑着请求，“我现在正反都分不清了，还请晚吟帮我系上……”
　　江澄又犹豫了，很快又拿起那条抹额，生疏的系在他额头上。
　　蓝曦臣心里甜得很吞了蜜似的，真好，抹额都系了，这下再也跑不掉了！
　　此后一段时间，便一直是江澄在为他梳头系抹额。
　　毕竟蓝曦臣没有瞎过，江澄在看到他歪歪扭扭凌乱不堪的发型时，血可流头可断发型不能乱的江宗主忍不住了，将人按在凳子上一顿折腾……
　　蓝宗主心里那叫一个美滋滋儿，总觉得瞎了也没什么不好，心上人给自己梳一辈子头什么的，也挺幸福。
　　玄虹之毒，最多能拖半月，眼下三日已去，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神医扁秋还是没有消息。
　　听说岐山地区有个自诩扁秋传人的神医，江澄二话没说带着蓝曦臣御剑赶去。
　　蓝曦臣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与他交流只能在他手心写字。
　　两人御剑并行，江澄抓着蓝曦臣的裂冰进行引导，可惜那个自诩扁秋传人的神医在看到江澄之后，又得知蓝曦臣身上的毒，立刻跪下来求饶。
　　是个江湖骗子，江澄气到拔剑想杀人。
　　蓝曦臣感受到了杀意。
　　“晚吟！”
　　江澄的剑架在那假神医的脖子上。
　　假神医哆哆嗦嗦道：“江宗主饶命，我虽不是神医扁秋的徒弟，却与扁秋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传了我一套治病救人的方子，说他要走了，希望我能用他留下的方子悬壶济世，我那时年幼，问先生何去？先生说去天涯海角，我问先生何时归，先生说当归则归了，只可惜先生留下的方子只能治病，解不了毒。”
　　天涯海角？当归则归？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澄收了剑，那假神医手忙脚乱的抓了几服药给江澄，“这是扁秋先生留下的方子，虽然解不了毒，但能护住内脏心脉，对他或许有用。”
　　从始至终，蓝曦臣一句询问的话都没有，他能闻到江澄身上的药味、也能闻到街对面酒馆飘出来的饭菜香。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蓝曦臣建议。
　　是啊，蓝曦臣很快就要闻不见气味也品不出味道了。
　　江澄在他手上写：-“想吃什么？”
　　“鲜少食辣，岐山人也喜辛辣，挑家地方菜馆尝尝罢。”
　　怕他吃不了辣，江澄又点了几个清淡的食物，原本在大堂喂蓝曦臣吃饭，却被人奇奇怪怪的围观后，只好移步到客房。
　　这边的辣椒微微干辣呛鼻，才吃一口蓝曦臣就呛得咳嗽。
　　江澄把水杯放在他手里，再喂就是清淡小菜了。
　　蓝曦臣食欲不佳，吃了小半碗就说饱了，江澄更是无心饮食。
　　-“你可知天涯海角何意？”
　　“天涯海角？”
　　江澄在他手心敲了一下，表示确认。
　　“天之涯，海之角，无极之地，无人之地，无境之地，心在何处，何处便是海角天涯。”
　　天涯海角，当归则归，扁秋年少成名，行医救人十余载，隐退之时不过而立之年，如今二十年过去，也才将知天命。
　　天命……天命未改，历数有归，天命、当归。
　　江澄有预感，扁秋已经回来了，师弟为恶人间，作为同门，绝不会袖手旁观。
　　“晚吟在想什么？”
　　扁秋既然出世，绝不会不留下任何线索，就如蜀山山中的那株毒藤，是否也是因为感知到主人回归，所以才苏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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