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语

　　2012年8月20日，傍晚七点。

　　曹富国正在厨房洗碗，客厅里传来妻子的喊声：“老曹，有你的电话！”

　　曹富国哎了声，匆匆擦干手，走出厨房。妻子拿着手机迎上来，把手机递给他。

　　“刘主任的电话。”

　　他点点头，拿着手机进了厨房。

　　过了阵子，曹富国走出厨房，坐在妻子旁边，把切好的一盘水果摆在桌子上，问道：

　　“电视剧开播了没？”

　　“没呢，还差三分钟才八点，你来得刚刚好。”妻子用牙签插起一牙苹果，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

　　曹富国夫妻两口子，每晚都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等着看中央一台的黄金八点档电视剧。

　　“哎，老曹。”妻子想起刚刚的来电，“刘主任找你什么事儿啊？”

　　曹富国也吃了一牙苹果，“就给我通知一声，明天班里要来个转学生，让我好好安排，多照顾人家。”

　　妻子纳罕道：“刘学宪这么紧张那孩子？”

　　不就转来一个学生，连年级主任都这么关注。

　　曹富国有些头疼，“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刘学宪知道，曹富国最不想收的学生就是这群公子哥富小姐。一个个脾气比天大，神气得鼻孔朝天走路。所以这才来专门叮嘱他。

　　“老曹，我明白你的想法。”

　　“可这次来的孩子是晴川市一中的学生，学习成绩优异，年纪排名稳定在全级前五十名。”

　　“而且我见过她。人文静，脾气也乖，学习成绩也好，是个好苗子。绝对不是那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

　　一番劝导，曹富国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口，答应了下来。同意让她明天到二年二十七班报道。

　　—

　　同一时间，温穗正在家里和周里通话。就在刚才，周里打电话叫她出门参加聚会。

　　周里是温穗的发小。

　　她和温穗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

　　两人从小就是好姐妹，从幼儿园就黏在一起玩。直到高中，温穗家里搬到了隔壁市，连着学籍也转走了，两人这才分开。

　　现如今她又从晴川市搬回丹枫市，周里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打电话喊她出门叙旧。

　　“什么聚会？”，温穗有些犹豫。

　　“我一个朋友的生日会。她过生日喜欢人多，让我叫点人撑撑场子。”

　　“你刚来这里，我想着带你多认识，混个脸熟。”

　　“今晚都是学校里的同学，你和他们交朋友，在学校里遇到了也能有个打招呼的。”

　　温穗听出周里是真心想帮她尽快适应新环境。她没有推辞，答应半小时后在中心区汇合。

　　临出门时，温穗突然想起要给人家寿星带点礼物，于是又跑回卧室，从柜子里翻出前不久刚买的新包，还没打开包装，一直被品牌的礼袋装着。

　　温穗拿出手机，拨通周里的电话。

　　“喂？周里，你那朋友是女生吧？”

　　周里朋友广，万一到时候对方是个男生，那她这包包送得可就尴尬了。

　　“哎呀，我忘了给你说了？她是女生。你快点吧，大家都到了。”，不等温穗再说两句，周里就挂断了电话。

　　周里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风风火火，所有事都恨不得两三秒处理。

　　拿上礼物，温穗随手背上一个斜挎包，捏着手机出门了。

　　—

　　坐在车上，老张通过后视镜看低头发消息的温穗，没忍住问了句：

　　“小姐这是要和朋友出去玩吗？”

　　温穗抬头笑了笑，“对。周里叫我参加一个同学的生日会。”

　　“我会看着时间，不会玩太晚。让我妈别担心。”

　　被戳破目的的老张尴尬地咳嗽一声，不再说话。

　　乔女士专门叮嘱老张，让他每日都把小姐的行程向她汇报，没想到温穗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听周里说，她那朋友在酒吧定了个卡座，看情况是想在酒吧过生日。

　　选定的酒吧是市中心最受欢迎的网红酒吧，名叫四喜。

　　“名字还蛮喜庆的。”，温穗看着周里发过来的酒吧名，随口说道。

　　车子直接开到了周里说的酒吧门口，一群人看着一辆通体漆黑的商务车停在不远处，好奇多看了一眼。

　　“哎周里，你快看看这车。”，其中一个女生撞了撞周里的胳膊。

　　周里正在和温穗发消息，突然被点名，她茫然抬头看向女生说的那辆车。

　　“怎么了？这车蛮帅的。”

　　那女生回她：“哎呀不是，我是让你估一下这车多少钱，我感觉这车可贵了。”

　　周里家境殷实，平时用的东西都是名牌货，她本人又酷爱汽车，国内国外市场上叫得上名字的品牌，她都认识。

　　一个男生插嘴道：“得了吧程似锦，就你那不懂车的眼光，看什么车都觉得贵。”

　　周国众人都哄笑着，程似锦羞恼地锤了男生一拳。

　　“这车是德鸿今年春初新上市的商务车，标价一百多万。”，周里认真地打量着面前的车。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那咱们可要看看是哪家的大小姐来这儿玩，万一攀上高枝，直接能少奋斗三十年啊！”

　　“有可能是大少爷也说不定啊！”

　　话音刚落，车门被打开。一条细直的腿迈出车门，一个身形颀长的女生从车上下来。

　　她侧着身在车内拿东西，长发挡住了她的脸。

　　“哼，我的眼光怎么啦？我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啊。”

　　程似锦一边扬眉吐气地回怼刚刚的男生，一边盯着女生的背影看。

　　周里刚收到温穗的消息说是到了，她抬头张望，看见那辆百万商务车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惊喜地喊出声：

　　“温穗！”

　　温穗刚拿到装着礼物的手提礼袋，忽然听见有人在叫她。

　　转身回头，温穗看见周里站在人群里冲她招手。

　　她对周里微笑着招手，大步朝她们走去。

　　程似锦看着温穗一步步走来，穿衣打扮出众，却给人一种温和的气质。她落落大方地站在周里身边，丝毫没有面对陌生人的怯意。

　　“这就是有钱人的孩子吗？”，程似锦心想。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廉价的衣服，一股自卑感涌上心头，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里、你说的朗友，不会就是这个漂亮姐姐吧？”，一个女声突然响起。

　　温穗看向那个女生，入眼的是一张乖巧可爱的脸。

　　周里拉住温穗的手，“什么姐姐妹妹的，她和咱们一个级，同龄人。”

　　“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发小，温穗。”

　　周里拉过刚刚说话的女生，对温穗介绍道：

　　“这是我朋友，沈晚。”

　　温穗看向沈晚，微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温穗。”

　　沈晚回握住她的手，笑着说：

　　“我是沈晚，欢迎你来参加我的生日会。”，笑起来两颗虎牙格外注目。

　　温穗将头发别到耳后，送出手提礼袋，“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随意准备了，不要嫌弃。”

　　沈晚谢过温穗，接过手提礼袋，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招呼着大家进酒吧里坐。

　　温穗跟着周里一起进了酒吧。

　　程似锦和刚才怼她的男生走在一起，小声议论温穗：“这女生叫温穗啊？名字挺好听的。”

　　那男生点点头：“人长得也漂亮，身材也好。

　　程似锦补充道：“家里还有钱。别忘了周里刚刚可说了，那车一百万呢。”

　　人之间的差距可真大。”

　　“可不是嘛？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罗马。”

　　就在两人八卦的时候，一个男生悠悠走过：“别聊了，人还在呢。”

　　程似锦抬头看向前方温穗的背影，讪讪地笑笑，没敢再聊。

　　—

　　一进酒吧，嘈杂喧闹的音浪声和各种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温穗下意识皱起了眉。

　　她不喜欢这种环境。

　　如果说实在要去酒吧，她更偏向于安静的清吧。

　　“穗穗，那车是你们家的？”，沈晚包了个七人卡座，周里和温穗坐在边上。

　　“算是吧，我爸买给我的。”

　　音乐声音很大，温穗要么和周里咬耳朵，要么就得扯着嗓子吼着说话。

　　温穗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第一种好。扯着嗓子喊一晚上，那她的嗓子就得废掉了。

　　周里用胳膊肘撞了撞温穗：“可以啊穗穗，小日子过得蛮滋润嘛，叔叔阿姨可真疼你。”

　　温穗笑而不语。

　　周里和她分开将近两年，有些事情周妈妈估计没告诉她。

　　乔许娉和温宇良早就离婚了，两人在争夺抚养权时，法院把温穗判给了乔女士。

　　可乔女士不喜欢温穗。

　　爱她的，只有作为父亲的温宇良。

　　分别那天，温穗在机场等了很久，等温父来送她。

　　可直到登机的时候，温穗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他应该在实验室里。”温穗心想。

　　温父是国家科研院的工作人员，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旦忙起来就忘了时间。

　　从小温穗就是奶奶一手带大的。

　　温穗拿出手机，编辑着短信，准备发送给温父。

　　“爸，我登机了。”

　　“你要是有空.....”，下半段话还没打完，乔女士就拉着箱子走到温穗面前：

　　“温穗，该走了。”

　　她面色平静，公事公办的语气里没有半分亲情的温暖，仿佛和温穗交流只是上司分配给她的一件任务。

　　温穗嗯了声，站起身，跟着乔女士走进机舱。

　　手机关机前，温穗看着屏幕上未编辑完的短信，沉默地按下删除键，将其一个个删去。

　　她合上手机，头靠在机舱上，透过窗户看着飞机跑道。

　　看着不大的飞机窗，温穗觉得很压抑，似乎自己也被框在窗内了。

　　她伸手按上玻璃，想起刚刚的短信。

　　“爸，你要是有空......”

　　能不能来丹枫市看看我。

　　我怕我一个人在那里生活久了，会忘了你。

　　—

　　沈晚一众人刚刚坐下，就有服务生拿着单子走过来，询问她们要喝点什么。

　　考虑到大家都是学生，沈晚给女孩子们点了几杯果酒，给嚷嚷着要让沈晚大出血的男生们点了一箱有些度数的酒。

　　服务生走后，突然有一个人开口：“哎沈晚，你要不要现在打开温穗送的礼物看看？”

　　沈晚愣了一下，看向温穗。

　　“可以开吗？”

　　沈晚知道，周里给温穗通知的时间过迟，可能来不及准备礼物。

　　万一真的只是随便准备，现下如果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只怕会落温穗的面子。

　　温穗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着点头：“可以。”

　　看得出来，周里的这位朋友，很会照顾人，能关注到别人忽略的地方。

　　见温穗同意，沈晚也很好奇礼物是什么，顿时拿出手提礼袋放在桌面上。

　　有识货的人看到袋子上的logo，出声问道：“这是加德纳的吗？”

　　加德纳，国际上有名的女士小香包品牌，价格轻奢，每一个包包都在一千块钱以上。

　　对于每周生活费两百的大部分学生来说，需要省吃俭用好久才能买下一个。

　　温穗点点头，看向沈晚。

　　沈晚这时已经打开包装，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是加德纳这个季度刚出的新包包。

　　“哇，这个包包看起来好好看啊！”，其中几个女生脱口而出。

　　刚刚识货的女生解释道：“那当然啊，这是加德纳的，虽然款式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品。”

　　沈晚很喜欢这个包包的设计款式，转头向温穗再一次道谢。

　　“以后有时间，你记得常来十八班找我和周玩。”

　　话毕，沈晚俏皮地冲温穗眨了眨眼。

　　她们这个年纪的女生之间的友谊很容易建立，比如一个合人心意的礼物。

　　桌上一众人都起哄着：“哇，温穗你也太大气了吧！”

　　“下个月我也过生日，温穗你到时候有空吗？”，其中一个女生兴奋地看向温穗，邀请道。

　　“得了吧祁昕，你就是眼馋沈晚的礼物！”

　　众人大笑起来，转头和左右身边的人嬉笑着聊天。

　　程似锦也扯着嘴干笑了两下，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准备的礼物往身后藏了藏。

　　她的礼物也是一个包包。

　　本来想着待会拿出来送给沈晚，可是现在和温穗送的包包相比，她的看起来又廉价又寒酸。

　　“还是别送了。”，程似锦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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