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色

　　冬日里难得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窗帘，舒舒柔柔地洒在少年白皙的脸颊上。少年正在熟睡，呼吸平静而舒畅。

　　可能是阳光略有些刺眼了，少年蹙了蹙眉，略微向右翻了个身。

　　这一翻就翻出了事故……

　　“操……”

　　慕大少爷很明显对这样的起床方式甚感不爽，不太美好的一天从一个坏透了的早晨开始。

　　少爷坐在地板上，迷糊着眼揉着自己被摔的额头，摸索着坐回了床上。柔软的床上此时一片狼藉，衣服被子乱成一团，到处飞着充电线耳机散热器之类的。

　　不过大少爷并不关心，因为好像整个房间还能容下人的地方就只有这个床了吧……

　　慕之燃找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了手机，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已经是日上三竿，快接近正午十二点的时间了。

　　少年扭了扭自己僵硬的脖子，昨晚怎么睡得来着……？

　　反正夸下要带好兄弟征战一整晚的海口是没达成的，最后没把好兄弟放倒，到是把自己弄的神魂颠倒的，恍恍惚惚地就睡着了。

　　少爷蜷着腿刷了会儿微博，此时关于白咒的微博热搜已经降下去了，怕是有心人花钱买下来的，只剩下SPG的夺冠的消息了。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谁还关心冠军啊，慕之燃打开了白咒的微博主页，正是昨夜那三个大字。评论点赞转发都破了百万，可见其火爆程度。
　　“对不起……？”慕之燃有点想笑，“连解释都不想解释了吗？”

　　慕之燃并没有在此停留太久，三个字也没什好看，大少爷也不想看评论区那群“网络圣人”的唧唧歪歪。反手转到了JXG战队的官方微博，这里的东西就多了，长篇大论的。没有卖白咒已经算是很仁慈了，也避开了重要雷点白咒今后和战队的情况，只发出了一张白咒的罚款单。

　　整整一百万，这个数字对于普通电竞选手来说至少也是一年的工资了。不过白咒给没给这就不知道了，毕竟是战队内部的罚款，究竟是真罚还是做做样子又有谁知道呢？

　　但慕之燃还是很细心地看完了整张罚款单的全部内容，最后目光落在了签名那一栏：

　　墨言舟

　　是白咒的真名，字签的有些潦草，带着主人的狂野和骄傲，一头永不会低头的野兽。

　　“啧”，大少爷关了手机又在床上躺下了，打算睡个回笼觉。可刚躺下一会儿，强烈的胃痛又将困倦的少年强行打发起来了。

　　胃痛其实算是慕之燃的老毛病了，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并不代表可以随意糟践，他向来不爱准时按点吃饭，大多时候都是因为实在饿的不行才随便凑活两口。吃的东西也都杂七杂八，多是些所谓的“垃圾食品”，就这样毫无规律的生活习惯，他不得病谁得病？

　　慕之燃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将近18个小时没给肚子里进货了，这位脾气不太好的“大爷”当然要折腾一番以表示自己的愤怒。大少爷只好起身娴熟的给自己泡了碗面，两位脾气都不太好的“大爷”当然不可能有什么温柔的处理结果。

　　泡面无非就是千篇一律寡淡的味道，不过对于天生就可能就味觉不太灵敏的慕之燃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他是实在不能理解当今社会对各种美食的研究，要是有什么黑科技可以让人不吃饭也活下来，慕之燃绝对第一个报名。
　　慕之燃又就着泡面汤吞了药，蹙着眉等着药起效果。不过可能是胃大爷对此次“泡面加胃药”套餐深感不满意，硬是等到慕大少爷疼得起了层薄汗才消停。

　　这下慕之燃是彻底清醒了，一大早上的就叫人这么不顺心也是没谁了。

　　慕之燃叹了口气，又开始了网瘾少年荒废的一天。

　　高分段的巅峰赛要晚上六点才开启，白天只能打排位。虽然是月末，但慕之燃并不慌着守榜——每个月单英雄的国服榜都会刷新一次，现在到了月末很多想拿定榜国标的在打排位的表现分。

　　慕之燃想拿的国标早就有了，现在再拼死拼活的跟那群恶狼抢国标实在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再者说他东方镜和月神两个英雄都战力都稳得很，没必要当什么肝帝。

　　“这思想怎么越来越颓废呢？”慕之燃想，“大好青春就没了斗志……”

　　随便开了几局手感都不太理想，两胜两负，俗称打了个寂寞。最后一局还遇见个混子队友，也不知道怎么打上来的，整局就跟个人机一样，简直让人心力憔悴，慕之燃也是憋了好大一股劲才忍住没开麦“教他做人”。

　　慕之燃深吸口气压住了肝火，又回月神的国服榜上望了望，虽然某位少爷并不想当所谓的“分奴”，但是自己好歹算是名准职业选手，要是连个拿的出手的国标都没有，那还是挺丢脸的啊……

　　正所谓面子最大嘛。

　　慕之燃的ID已经很久都没换了，“落晨”这个名字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但慕之燃就觉得挺舒服。简单明了，当时取的时候是一时兴起，现在倒是习惯了不想再换了。总有那么一两件事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现在这个名字也随着主人有了名声，也算是半个人尽皆知。

　　至于头像就没什么讲究了，慕大少爷什么款的都用过，现在顶在头上的是一只蠢呆蠢呆的小恐龙，张着嘴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此时正挂在月神的国服榜第三的位置，拉开了榜四整整两百多分，看来并没有什么危险。

　　榜二是一名挺有名气的主播，和慕之燃相差不过十几分。至于榜一……

　　毫无疑问的是白咒，甩开了榜二又是一百来分。虽然说职业选手打巅峰赛时间少，通常很难在国服榜上看到职业，但这肯定不包括白咒。自从他在去年冬冠露头后，月神这个英雄的国服榜一他就没掉过。偶尔有些主播超了白咒一小会儿都会发视频庆祝，不过这一小会儿的时限一般不会超过一天。

　　慕之燃也没有登过顶，但这更多是出于一种尊重，有好几次其实他都是可以越过这所谓的“天堑”的。但他觉得白咒就应该是处于这个位置，只要白咒的实力不下滑，就算能偶尔超过，也不能说明你真的战胜了白咒，最多像是一种后人的挑衅，从根本上就不是一个层面。

　　在慕之燃心中，白咒无疑是处于神一样位置的人。虽然特别的傻逼中二，可是在他心中已经把白咒举得太高了。

　　因为举得太高，所以摔得太疼。

　　慕之燃这时候才觉得自己难受的紧，看着白咒的头像心里竟然有些茫然。那头像是拍的是日出，只不过太阳还没起，仅仅只是泛点鱼肚白，在天地交界处画出一条白线。下面还有些楼房的倩影，应该是老城区拍的，到处是交缠的电线，房子也破破烂烂，一座座挨的死紧。白昼未起，黑夜将熄。

　　图片带着些说不明的伤感，看的慕之燃心里直泛酸。本来以为自己只是生气，气一晚上或许就消了。但是这很明显是自欺欺人，慕之燃知道，自己只是习惯了把伤口都藏得好好的，藏着藏着连自己都快忘了。

　　十八岁的少年谁又没有一两个信仰？这些真挚的弥足可贵，都会在今后的某时某刻让人回忆，这些朦朦胧胧的狂热，在今后被人称作青春。

　　少年有些说不出这是什么感受，即便他能在学校里谈笑风生，是校草，是学霸，是每天在风口浪尖的人物，是常年占据校园贴吧的主角。可是又有什么用呢，每天都有人上赶着讨好，可又有谁是真心交这个朋友？即便又像潘磊一样真心相待的，但慕之燃依旧惶恐，藏在心底的那团黑雾是如此肮脏。久而久之，他才明白，是自己拿不出真心了。

　　他可以每天在学校里撒野，中二。他可以让全校都羡慕自己，他是全学校公认的完美人设。可人设终究是人设，天知道他回家后面对空旷的房子时有多孤独，有多么消沉，多么冰冷。

　　有时候慕之燃也想，能不能弱小一次，不当公认的男神，当一个粘人的孩子，能撒娇，能被人照顾。

　　但幻想和现实之间往往差着十万八千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条条框框何尝不是画地为牢。既然被人仰慕是一种能力，那么孤独就应该是代价了吧。

　　慕之燃知道，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

　　他也曾在无边的孤独中迷失，当年的少年在游戏中肆意地发泄，他要把自己所有的肮脏都抖出来给人看看。他能在游戏中无所顾忌的骂人，能不留情面地虐杀。在游戏中他再也不是那个令自己唾弃的伪君子，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当小人。

　　慕之燃当年的射手是残暴的输出机器，他的思路打法都是野蛮的。只要有一点优势，他就会掠夺对方的经济，压榨对手的发育空间。可在怎么样他也仅仅是射手，高额的输出代表了超低的血量，他的打法无疑是刀尖舔血。即便享受着，也往往割掉自己的血肉。

　　直到在去年冬冠他看见了白咒。

　　最先开始他只是觉得找到一位知音，和自己一样追求着暴力美学。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白咒远比自己强多了，自己只是发泄，而白咒是绝对的自信。

　　慕之燃最先有些气愤，是被超越的愤慨。后来就是模仿，既然自己技不如人就认真学习，反正早就不想打畏畏缩缩的射手了，干脆转行打野。转眼一年就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模仿变成了崇拜，敌人变成了信仰。

　　不可一世的大少爷尽然在信仰中找到一丝安慰，竟然开始放弃泄愤似的撒野，学着白咒的自信，学着他的运营节奏，做一名好好队长，试着带领队友运营打配合，试着安慰操作失误的队友。

　　连慕之燃自己都说不出来是怎样的信仰才能做到这样润物细无声，将曾经刀尖舔血的射手变成了温柔耐心的打野。

　　他开始在带领全队走向胜利中尝到快乐，在打逆风局的时候会安慰吵架的队友，在被人骂的时候不是想着反击而是屏蔽，再尽全力保证下一次操作不失误……

　　而在不知不觉中，白咒也成了少年在孤独时的慰藉。牢笼关不住向往自由的少年，一点又一点，终是褪去了沉重的枷锁。

　　多么脑残，把一个陌生人当救赎。

　　即便外人看起来无可救药，可慕之燃还是情不自禁。他点开的白咒的主页，一点又一点的翻看每一条信息。慕之燃有白咒的好友，还保留着之前的对话记录。

　　其实最先是白咒找到他加的好友，JXG的战队邀请也是白咒最先口头询问的他。慕之燃当时整个人都是麻的，简直怀疑是不是遇到了骗子。难以置信过后就是极度的欢喜，慕之燃当时都没过脑就答应了。

　　当时实在是兴奋上了头，连这么明显的古怪都没看出来。现在再回头细想，却只剩后知后觉。

　　慕之燃现在真的很想把白咒绑起来，最好是把那脑残的脑袋劈开来看看，究竟是哪根筋出了问题。不仅要打假赛，还要仁慈地给战队再找一个打野替代自己。这算什么？安排处理后事？现在打个假赛还要安慰被坑的战队吗？

　　“简直……无可救药。”

　　慕之燃越是想越是烦，怒气上涌，头都快炸了。当即做出了决定：自己要提前去JXG。便拿起另一部手机打了JXG老板贺城的电话。

　　电话拨了好一会儿才被人接起，另一头传来清脆的女声：“你好，贺老板有事不方便，我是JXG的张可可，请问您找贺经理有什么事吗？”

　　慕之燃以为是对方敷衍自己，又在气头上，便没用什么好语气：“嗯。我是落晨，有事要给你们贺经理说一下，如果他不方便的话你转告他一声，就说我今晚就来报道。”

　　“啊……啊？”电话那头的张可可明显业务不太熟练，被对方这直白的语气吓到了，一时没缓过神。愣了愣才想起的确是有落晨这个人。

　　“哦，你是那个被特招进来的打野吧？你现在就要来？这两天才打完比赛都在休假，马上又要过年了，战队里没什么人。现在战队又出了点事你应该知道，现在你来战队这方不太好接待。”

　　虽然对方回绝的很干脆，但慕之燃的脾气也臭啊，再说自己本来就是奔着“事”去的，怎么可能嫌麻烦，便说：“没事，不用搞什么大阵仗，我就住在云城，离战队基地也不远，不用把我放心上，就当我来睡个觉吧。”

　　慕之燃说的是实话，JXG基地确实离白麓林不远，靠脚走也就十多分钟。

　　另一头的张可可见这位如此决心，也不好打击，敷衍了几句便说把手机给贺老板，眼看是要甩锅。

　　耳边陆陆续续传来男人的争吵声，看来前台小姐姐并没有骗人，贺老板的确有点“不方便”。

　　“你好，是落晨吧。”

　　“嗯”慕之燃轻声答应着。

　　“不好意思啊，可可不太了解人事这方的事，可能不知道你，有些失礼了。”贺老板语气文雅，只是这一客气让慕之燃有些许尴尬。

　　慕之燃只能跟着客气：“没有没有，是我唐突了，本来也是今天临时起意来的，太突然了些。”

　　又是一番商业互夸，互相担责，搞的慕之燃头晕脑胀。看来能说会道真的是商人的本性，不过最后还是谈妥了，晚上七点报道。

　　总之是解决了，慕之燃这才回过头紧张。跟做梦一样的，又是一段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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