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相

　　自那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不知不觉的在两人之间改变。

　　白清偶尔也会见到真正的李三公子。这种感觉很奇妙，昨天夜里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和你在床第亲热、耳鬓厮磨，而然今日这个你却要同他讲礼数地寒暄客套。

　　其实两人很好分，即便有时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眸色，一个故作风雅，一个风骚天成，只消往那一站，举手投足之间白清便分得出哪一个发乎于情，哪一个止乎于礼。

　　白清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骤然投入一块石头来，搅乱了他一潭死水。这潭死水极深，石子入了便再难取出来。

　　白清有时亦想过让青蛇恢复他原本面貌，又不想打破刚建立起的习惯，并嫌银发过于扎眼，也便搁置了不说。就这样，已是极好了。

　　青蛇用妖火烤了只烧鸡，撕下鸡腿递给趴在床上的白清，语气颇有些不满：“你都快烂在床上了！下地沾沾地气罢。”

　　白清连皮带肉撕下一块鸡肉，边嚼边含混道：“昨夜弄的狠了，疼。”

　　青蛇似笑非笑，强压下嘴角的弧度：“你就寻借口罢！你就是天生懒进骨子里去了！”

　　白清但笑不言，一只鸡腿只剩下手中白骨。

　　青蛇偏头看着他，突然伸手揩去他嘴角油腻：“说起来……你倒是真的很喜欢那李三罢。你这样懒的人，惊蛰那日却愿意为他翻山越岭地送包裹……”

　　白清噎了一口，咳得泪眼汪汪，一时说不出解释的话来。他只是一时脑热罢了，更何况他原先也不知那路如此难走，李三只说半个时辰的脚程，他足足用了三个时辰却只走完了单程。

　　白清缓上一口气来，想了想，只笑道：“也没有翻山越岭如此夸张罢。”

　　青蛇收回停在他脸上的手，脸色瞬间沉了些，坐到一旁冷笑道：“我给你的吃食你就这么吃下去了，你不晓得妖精是会妖术的么？说不定你方才吃的只是我用一团泥变作的，障眼法只是最低等的妖术罢了。”

　　白清看着青蛇那李三公子的脸，深有体会的点了点头：“唔，的确。”

　　青蛇冷哼：“那你也敢吃？”

　　白清习惯了青蛇的喜怒无常，笑了笑将鸡骨丢到一旁，下巴枕上手肘，懒懒道：“泥土便泥土罢。好歹我瞧见的是一只鸡肘，吃下去也是鸡肘的味道，骗过了自己便好了。人活着，有些事情实在不必斤斤计较。”

　　青蛇脸色瞬间大变，秀眉拧作川字，一瞬之间却又展开。

　　白清趴在床头，未瞧见他脸色变幻，阖着眼笑得甚是随心。

　　青蛇走上前，粗暴地将他翻过身来，一口咬在锁骨上，不似往日温柔，瞬间便见了血：“果然都是肤浅之人……明明知道是假相，哪怕是替身你也毫不在乎……”

　　白清吃痛，青蛇的低语被他的惊呼声盖过，竟是不曾听清。

　　青蛇松了口，依旧不解气，换了一边肩头又咬下去，像是要将他生吞了一般：“你说！你喜不喜欢我！”

　　白清疼出了眼泪，双手用力的推搡着青蛇：“你咬疼我了！”

　　青蛇不松口，坚持地重复着：“你喜不喜欢我？”

　　白清已带哭腔，连连点头：“喜欢……喜欢的。”

　　青蛇这才堪堪松了口，紫眸中冰冷的不带一丝情絮，森然笑道：“喜欢？你看，你喜欢的不过是一副皮囊，不论什么人顶了这幅皮囊你都会喜欢……”

　　白清疼的神经抽搐，捂着脸呜咽着摇头道：“不是，不是的……”

　　青蛇冷笑的看着他：“不是？”手指滑过他的下颌，尖尖的指甲划出一道血痕：“本君先前见你不甚喜欢我，确是不大甘心……这世间又哪有肤浅的凡人能看穿表象声色，大抵都是装腔作势的虚伪罢了！现在看起来，原来是这世间众人挑青菜的捡萝卜的，各自喜好不同……本君那副皮囊不合你胃口，你只是更喜欢李三的模样罢了！”

　　白清心中冰凉，只晓得悲愤欲绝的摇头，痴痴地重复着：“不是，不是……”泪水划过脸畔，打湿了枕巾。

　　青蛇心中一紧，说不清的情绪纷涌而上，竟让他触了雄黄一般猛地收回手。他为自己奇怪的情绪怔了一会儿，从白清身上翻身下来，站在床边冷声道：“你瞧，妖精是最会骗人的……可我喜欢骗人，却不大喜欢被人骗！你最好好自为之！”

　　白清翻过身，心中悲愤欲绝。他将脸埋在枕中，听那人脚步渐行渐远，直至听不清了。凉风抚过伤口，痛不欲生。

　　他终是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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