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太素

　　那个被莲照阴阳的“领头”掏了半天，才掏出一方清砚。没沾墨的砚台剔透，旁边雕着几朵顶精细的莲花。在光线通透的地方还闪着光，很有韵味的一方砚台。
　　即使她这个不懂行道的人都觉得这不是凡物。

　　纪珩眼睛一亮，拉着吴放来看：“这不是师父最喜欢的那方歙砚嘛！听说在它里面研磨的墨汁溅在纸上就能动呢！”

　　可以画物成真的砚台？那可真算个宝贝了。
　　莲照笑的眼睛眯起来，接过砚台在手里掂量掂量。

　　不过要她说，这个藏谢礼的人确实看不长远了些。想想他们师尊都愿意把自己最喜欢的宝贝当谢礼送人了，那吴放在他心里的地位还是不低的，翻身指日可待啊。

　　没白救没白救，她看着这群人也顺眼了许多，当然除了自封领头那位。

　　吴放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看到师父给的谢礼才安心了些，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把早就备好的说辞说与莲照：“莲照前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的救命大恩吴某没齿难忘，此生愿为前辈驱使绝无怨言！”

　　掌上的是一把剑胚，品质中上，他一名跌到凝神境的小修士用着绝对绰绰有余。就连旁边初霁都微微一动，看了眼莲照。

　　“这么一把剑，即使到了玉涅后期也都能用呢。”莲照微微笑着看着吴放。
　　吴放不为所动，早有准备地说：“这是师父新给我的剑胚，前辈若不嫌弃……”
　　“嫌弃，”莲照立马打断，“我可不会用剑，你师父对你寄予厚望，别顺了他人的歹意，寒了你师父和我的心就好。”

　　吴放默然。纪珩忙把他拉下去，防止他在众人面前失态。
　　吴师兄很久没有痛快说几句话了。心里的自责应该快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了吧，今天回去要好好和他谈谈心，不能让莲照前辈担心！纪珩在心里握着拳头信誓旦旦地想。

　　莲照新得了件宝物心情还算不错，也没再为难那个不知好歹的傻子，打算回去研究研究这块歙砚，早早轰走了纪珩一行人。

　　不过没能轰得走初霁。
　　她抚额看着一脸好奇凑过来的初霁，把砚台摆在了屋内的梳妆台上。

　　没办法，本来是有个书桌的，被心魔也改造成梳妆台了，她当初吵着一定要有一个自己的梳妆台来着。
　　可是现在站在这台前的，是初霁和自己。

　　初霁忍不住摸了一把精致雕刻的荷叶，暗搓搓提议：“快试试呀。”

　　莲照回过神，看着面前和心魔一样心急的初霁，笑着往里倾了些普通墨水。
　　初霁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稍稍站直了些，庄重的目光投向里面瞬间铺平的墨水。

　　好像……跟莲照师妹在一起还挺让人放松的？
　　莲照师妹真的很善解人意很温柔啊！初霁在脑海里形成了这样的错误觉悟。

　　她取了一管花白兔毫细细沾上墨，落在纸上时不知画什么，脑海里留下的东西只剩……
　　初霁目瞪口呆地看着莲照活生生把吴放那柄剑胚画了出来。
　　合着你那句“嫌弃”根本不作数啊！

　　莲照有些尴尬，只打着马虎眼含糊道：“这点墨成真的说法一点不错、一点不错。”说罢还哈哈干笑几声。
　　初霁也干笑几声，然后表示可以理解，接过兔毫又往画上添了几笔，剑胚脱去外衣，一柄宝剑横空出世。

　　希望吴放那把剑磨成了不是这副模样……
　　不过从初霁那学来的几招剑法说不定可以拿它练练。莲照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
　　初霁好好见识了一番，知道莲照待会有事便先走了。

　　屋里就剩莲照一个人对着这柄宝剑。
　　好了，远山门两份谢礼她都收到了。
　　感谢远山门。感谢吴放。

　　为了纪念他们，莲照给这些墨取名远山墨。
　　视线又转到手中的新剑，初霁画工还真不错，几笔间还顺带勾了几朵青莲，一把剑瞬间秀气了不少。
　　莲照缓缓挽了个剑花，动作缓慢又郑重，丝毫没有新手的心急和浮躁，好歹是自中途练起的另一类武器。
　　一遍一遍重复着最简单的挥剑，她的思绪不免又绕回到初学扇的懵懂。

　　*****

　　那时年岁尚幼，师父随手捞了把小扇子，让她跟上动作。可是师父那随心的性子，大大咧咧不太能照顾到于此道一张白纸的她。教了半晌，师父被后山新来了只雪兔的消息吸引去了，扔下她自顾自去玩去了。

　　若要论玩心，师父的比她一个小孩子的还要旺盛些。

　　小莲照不甘心自己在师父心中的地位还比不过一个妖兽，便悄悄跟上去。
　　又在森林里迷了路，最后也没能等到师父来寻她，小莲照瘪着嘴硬生生闯出一条道，绕了不知道多远，分明是往后山去了结果最后竟从正门处回了家。

　　师父以前就是不管她的。
　　如果师父现在还在这里，应该也是不会管的。

　　她也不是没有听小心魔的话闹过几次脾气，可是师父被她拽着时不是发着呆就是又被别的什么新奇玩意吸引走了。
　　可是师父是很厉害的。她小小的心里就盛满了对师父的崇拜，虽说师父出门闯天下的时候嫌她是个油瓶拖人并没有带过她，但偶尔听人提起时都说绛罗是个大魔头。

　　大魔头，那她莲照如今算不算也是个大魔头呢。

　　莲照回过神来，看见自己挥出的最普通的招式，自嘲一笑，大魔头怎么会在练这些。
　　师父当时就已经是返虚大能，胡作非为些也没人敢发声。只不过后来师父有一天满身是血的倒在院门口嘴里喊着她的名字，她跌跌撞撞跑向师父，师父涂满蔻丹的手指尖颤抖着，琉璃扇子掉在她手里，师父嘴角却含着笑意，安慰她说没事。

　　小莲照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师父皱起的眉心，师父说这是大能修士寿数已尽，将要自然殒落。
　　她看着师父依然年轻的脸庞，却信了这一番话。
　　即使到如今，她也是相信师父的。

　　因为师父当时的眼神真的很开心，是那种即使逮了一千只一万只雪兔圈在院里都换不来的开心。
　　就好像在无声中告诉她不要多管。
　　那是她见师父的最后一面。

　　后来师父的尸首被红着眼跑来的师弟抱走。
　　连承着空名头的师父也没有了，她彻底成了没人管的小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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