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人间月

　　女主视角
　　名为怀真者，心可未必怀真。

　　名字是父母取的，我也没办法改变。

　　我叫段怀真，大燕嘉禾年间最有钱有权的男人的女儿，之一。

　　母亲向来偏爱修佛教，故而不争不抢，除了生了一个我，几乎都是清心寡欲。

　　庶母那个女人有点小气，有时候还有点坏，为爹爹生了一儿一女之后便开始恃宠而骄。

　　但她着实是爱惨了我爹，毕竟我爹有钱有权有颜，稳妥妥的一个行走的醋瓶。

　　我爹呢，酷爱朝政，对于风花雪月一事，无非就是浅浅地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呢，接纳那么一两个小妾。

　　结果后来全被庶母赶走了，因而他只有一妻一妾。

　　庶母的心头宝，她的好儿子，段怀守，也就是我哥哥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哥哥和我的关系竟然如此之好！

　　哥哥什么都好，哪哪儿都是我们大燕国好男儿排行榜前三，就是不太听庶母的话，谁让那个女人老是莫名其妙搬弄是非？

　　其实庶母对我吧，不算太坏，也不算很好。

　　总归呢，她是一个别扭体。

　　段怀守倒是对我言听计从的。

　　就假如我被隔壁陆相的儿子调戏了，哥哥一定会撸起袖子表演一个什么叫做倒拔垂杨柳，然后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哥哥后来成为了大燕国的大将军，估计也是从这个时候就有了当大将军的风范了。

　　看样子还得感谢那个从小到大和我们斗到大的陆相的傻儿子了。

　　我那庶妹妹段怀月从小就嫉妒我的美貌，于是打算从才能这方面下手来超越我。

　　我是谁呀，我才不会让她的奸计得逞呢！

　　于是我学什么，她便也学什么；她学什么，我便也跟着她学什么！

　　不过很可惜的是，无论她怎么努力，她每次也只能干巴巴的望着夫子夸我，露出一副羡慕无奈又嫉妒的表情。

　　她怎么就这么倔呢？干一些自己喜欢的事不就好了，总是这样折磨自己。

　　她这个人吧，其实也不是很坏，很多年后，她与陆相家的傻儿子成亲了。

　　父亲段逸耳根子太软了，说啥是啥，你要什么他给什么，前提是他要喜欢你这个人。

　　于是在这几年里，我养成了一种浪费奢侈的性子。

　　那时候他还挺喜欢我这个女儿，后来我有点不讲理了，再加上段怀月太会拍马屁了，他就有点瞧不上了我了，觉得我没什么大出息。

　　总是母亲每天在我耳边呢喃着什么“阿弥陀佛”“般若波罗蜜”，好像是想要教会我良善悲悯。

　　唔……不太懂。

　　九岁那一年，也就是嘉禾十六年年间，冬至。

　　母亲把惯坏了的我带入了白龙寺，纵使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

　　不过父亲框骗我说，只要我乖乖的跟着娘走，他日后便带我入宫去游乐。

　　入宫哎！谁不想去那天堂里面见见仙女？

　　到那个时候，我便可以穿着我向来最爱的红襦裙，受着他人仰慕的眼光，在王公贵族面前展示一段，可真是能够满足我内心的虚荣心呢。

　　于是我随着母亲向东拜拜向西拜拜，听着那老和尚一句一句念经，讲着众生平等，众生皆苦的大道理。

　　这些话在我眼里，不过是与那些老夫子们的“之乎者也”无异。

　　我差点就睡着了。

　　于是我趁机赶紧溜了出去，不过很快就被母亲逮回来了。

　　听完了念经，我们出了大门。

　　那边有个小巷子，一眼中的望到底的那种，白雪皑皑，全部覆盖在路上。

　　我看见一个穿着并不富裕甚至还有些衣衫褴褛的小男童站在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乞丐面前。

　　像我这种锦衣玉食的孩子，很少见过这种场面，我的脑海中突然回忆起刚才老和尚的那一句，众生皆苦。

　　我有点犹豫，当看见那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把口袋中唯一的一枚铜钱给了那个瘦骨嶙峋的乞丐时，我还是走上前了。

　　我给了他们我剩的不太多的私房钱，他们一个劲的朝着我道谢，我有些羞恼。

　　我说，“只有这么多了，对不住了。”

　　那个衣衫褴褛的小男童似乎有些惊讶，他结结巴巴回答道，“不…不可以接受的，娘亲说过……”

　　我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脸上，发现他眉目清秀。

　　这样的孩子以后估计是会成才的吧？

　　我不等他说完，塞了个银子给了他们。

　　于是我戏文里的女侠那样，转身潇洒离开。

　　他站在原地傻愣愣地望着我离去。

　　我分明还记得我转身离去的时候，无意间扫过他耳后的那颗红色小痣。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的这一行为帮助他人改变了命运。

　　我也并不知道我的那点私房钱是别人努力好久才挣来的铜钱。

　　让我震惊的是，那么穷的一个孩子竟也愿意慷慨解囊地去帮助一个跟他差不多的人。

　　上天给了他悲悯的心，却没有给他悲悯的能力。

　　我有所触动，忽然想起来我这样暴发户般的日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日子呢？

　　虽然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但是我可以从自我开始改变。

　　回到家以后，我开始痛定思痛，痛改前非！

　　父亲和哥哥一度以为我中了邪。

　　哥哥还笑话我说，看样子是佛祖显灵了，让原来那个奢侈的妖魔离开了。

　　几年后，哥哥去参了军。

　　大燕国女子十八岁的时候才能成亲，当然也有很早就成亲了的。

　　哥哥出征前和我说过，“你好好地等着哥哥回来，哥哥回来以后你也该成人了，那时候哥哥必然为你寻一个仙人般的如意郎君。”

　　我点点头，望着他一起绝尘的身影。

　　再后来，母亲因病去世。

　　哥哥也没有回来。

　　庶母被提升成了当家主母。

　　她见我在家日日无事，动不动就和她的女儿拌嘴，而且宫中又开始选秀了。

　　她干脆和父亲说了这件事，父亲认为我年岁到了，而且这多好呀，光宗耀祖的！

　　其实庶母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入宫，按理说我还在守孝期，就该是她的女儿入宫的，可是她恳求
　　父亲让皇上给段府一个期限，等我过了守孝期，便立刻安排入宫。

　　两年后，哥哥依旧没有回来，爹爹也认为那主意极好，于是我便入了宫。

　　小时候我多想入宫，长大后便有了许多的身不由己。

　　那个地方太束缚人了，一点自由都没有。

　　更何况不是我想入宫的。

　　皇帝已经有了那么多妃子，还会缺我一个吗？

　　我不开心！不开心！

　　皇帝他都已经有了那么多妃子和孩子了。

　　我只是祈祷哥哥早点回来，带上他的赫赫战功，为我求个情。

　　于是我每日在宫中安静的很，期盼别人千万别发现我，千万别把我当做眼中钉！期盼皇帝别注意到我！

　　我时不时的就坐在亭子旁边发呆，看看美丽的景色。

　　装作呆滞的样子，对，就这样。

　　让别的妃子放松警惕。

　　可是我最近发现一个有趣的人，就是一个小公公。

　　这个小公公每次见到我都要行大礼，行完礼之后去浇浇花，干点别的活。

　　他长得可算端正了，看样子胆子也不大，也没什么心机。

　　可以陪我解解闷。

　　我这个人向来随和，还好宫中从小到大和我一块长大的情同姐妹的碧叶桐绿陪着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近日他又来凉亭这边打转，我打算去逗逗他。

　　这个小太监的胆子果然小，我不过才夸了一句，说他长得好看，他竟然脸都红了。

　　哈哈哈！甚至连耳根子都红了。

　　于是我便闲来无事，没话找话了。

　　问了他一些很基本的宫中的问题之后，我无意的看了他一眼，竟然在他耳后发现了那一颗红色小痣。

　　那颗小痣与很多年前在白龙寺门口的男童耳后的小痣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我的心脏忽然停止了跳动：他？他竟然入了宫，成了小公公？

　　我有些伤感，但是又不是很确定。

　　于是我便问了他一些私人的问题和往事，他的话一一向我证实了，果然是他。

　　命运是如此造化弄人。

　　像他这样贫苦的人家的孩子只要一个差错，命运就会这么改变了吗？

　　由于对他有陈年往事的滤镜，所以我对他的态度好很多，我的心也软了很多。

　　我也告诉了他关于我的事情，可是却没有和他说起白龙寺的那一段。

　　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如果记得的话，这或许是一场悲剧。

　　我也让他在我的面前无需什么规矩，他一一答应了下来。

　　之后我又拉着他，碧叶和桐绿在一块聊家常。

　　入宫两个月后，我本来以为安安稳稳的，我只要不兴风作浪，别人就不会注意到我。

　　结果终究还是我想的太过于单纯了些。

　　那个皇帝终于想起了我，按照宫内雨露均沾的规矩，那天晚上他便宣我侍寝。

　　这可把我吓坏了，他居然还点了迷香。

　　他虽然仅仅而立之年，面容姣好，但我实在不喜欢一个三心二意的男子，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朝我凑了上来，我的手竟然不受控制的挥了上去。

　　堂堂九五之尊，竟然被我这般羞辱。

　　皇帝很生气，我也被震麻了的手弄懵了。

　　行吧，我自愿入冷宫！

　　听闻我的老父亲也被皇帝陛下因为此事而下了绊子。

　　冷宫虽然又冷又乱又穷，但是我可不害怕。

　　我卖掉了许多身外之物，比如钗子，金银珠宝等物，去换了必需品。

　　日子照样这么过着。

　　直到有一天，这个小太监忽然问我那日为什么拒绝了皇帝陛下，惹他生气。

　　我看着他的面孔，中有一种想和他说话的念头和冲动。

　　仿佛让他的耳根子变红便是我所有的乐趣了。

　　有一日我在练字，夸了他一句，他又开始脸红了。

　　唉，这个傻孩子。

　　我拉他坐在座位上，给他在脸上画了个乌龟。

　　一笔又一笔。

　　他长得是真的挺好看的，脸上细小的绒毛还能在日光下显现出来。

　　我皮肤都不见得有这么好，我有一点点小嫉妒。

　　我一直面带微笑，只觉得好玩。

　　可是小太监却跑了，可把我愧疚死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可能觉得我的乌龟画的太丑了吧，又或许是觉得乌龟是羞辱人的。

　　我也没有恶意，但是这件事始终是我做的不对。

　　于是没过多久，我们又和好了。

　　他胆子也真是大，仗着我对他们好，还敢和我发脾气了！

　　他怎么能对我闹脾气呢？

　　不过，算了算了，碧叶和桐绿从小到大和我闹惯了，都是我的人，我宠着就是了。

　　我把他拉过来，牵住他的手，让他写字写自个的名字。

　　他的手比我大一轮，但是也挺温暖的。

　　我站在他的身后，又看见了他耳根子泛红的模样，他耳朵后面的那颗小痣也变得更加妩媚起来。

　　对！妩媚！

　　我心脏忽然一跳，我怎么有这种心思了？

　　我立马松开了手，他忽然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眼睛里还透露着自卑。

　　他这是又自卑了？

　　没过多久，我的哥哥终于回来了。

　　我的哥哥是真的对我好，战功赫赫的他不求别人，只求陛下放我在宫中游荡，还我自由。

　　陛下应该懂是什么意思，就是别动我，让我快活点，别强迫我。

　　皇后让我跳舞？行！

　　大家都痴痴的望着我，或者羡慕或者嫉妒。

　　我远远的看见那个小太监脸上似乎有点不太开心。

　　哦豁，难不成他也嫉妒我？

　　跳完舞之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实在闲的无聊，便拉着大家一起去吃烧烤。

　　在此期间，我不断地说一些有意思的话逗逗他，他果然很有趣。

　　段怀真你可承认吧，你对人家有意思了！

　　我给小太监教书识字讲大道理，希望他的才能不被埋没。

　　虽然身份不允许他成才。

　　索性的是他学的也快。

　　他突然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难不成他也喜欢我吗？

　　我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是期盼是小心翼翼，也有着零散的爱意。

　　等等？爱意！这，这也太快了吧？

　　我心一跳，走向他，一时激动就想抱抱他，抵住他的额头。

　　他往后退一步，估计是害羞与自卑的作用。

　　难不成，我理解错了，那个不是爱意？他不喜欢我吧。

　　可是他给我的回复中充满了卑微。

　　我总不能现在就说我喜欢他吧，因为……因为我也害怕。

　　那就慢慢来吧。

　　我住到了小暑宫殿里，环境很好，却让我感觉有些不适。

　　我向我的心腹碧叶和桐绿含沙摄影的说出了我喜欢上一个人吧啦吧啦的。

　　机智如桐绿，她很快就知道是谁了。

　　碧叶有些惶恐，“怀真姐姐，你当真喜欢上一个小……”

　　“嘘！你不觉得他很可爱吗？和我刚好互补。”

　　唉，这群孩子们。

　　不过很快，在我的“狡辩”之下，呸！在我的说明之下，她们这才笑了起来，表示很支持我的选择。

　　不用说了，就算我啥也不说，让她们消化几天，她们也都是我说什么是什么的。

　　两天后不知道怎么的，我发了高烧。

　　小太监分明忙里忙外的，十分着急。

　　碧叶和桐绿十分有眼力见的，退了下去。

　　那时候的他就像极了一只惊恐的小鹿。

　　没过多久，我又活着了！！

　　于是我又连忙一次又一次的前去打扰他！

　　不对！我只是想和他交个朋友，想帮帮他，和他聊聊天而已。

　　于是我霸王硬上弓，各种手段全部用上，有些时候拿出话本，给他读上几句暧昧的话给他听，单纯地想看看他那害羞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一次他有没有能够明白我的心意。

　　五月初，元新跑过来求了我。

　　开玩笑，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我是一定要管的，虽然前方是未知的危险。

　　为了小太监，我去了皇后的中宫，陛下竟然也在，他估计是个记仇的主，虐了我千千万万遍，那十个板子挨得我可真疼。

　　也不知道那个小太监看到我这副模样，会不会感动的哭了起来。

　　在了解了我的经历之后，我看见他一脸自责的模样，可把我的心痛坏了。

　　我抱了抱他，他长得可真瘦，不过他也比我高许多。

　　我严重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一个真的小太监。

　　事实证明，他是的。

　　他的小妹妹人不坏，就是非常八卦。

　　什么事情都要问问，你知道就好了啊，喂！

　　后来大家一起出了这深宫，她一出宫就嫁了人去了。

　　没成想第二天，小太监竟然也生了病。

　　我当时正在忙着处理后宫的那些小事儿呢，只能先给他送去了补品，还派了几个太医过去。

　　很晚了我才跑到他那边。

　　这小太监果真不肯喝药。

　　我先用水沾湿了毛巾，反反复复，敷在他的额上。

　　见他醒了，我也说话。

　　别人生病的时候，那个嘴唇都是白无力的。

　　可是我却发现他生病的时候嘴唇却愈发红艳。

　　这……这不是怂恿我犯罪吗？

　　于是我犯了错，看到他又一次脸红到脖子，内心十分快乐。

　　我刚要离开他又喊住我，问了一些一看就知道内心不坚定，内心很缺爱的话，他怎么那么在意那个身份呢？

　　我心跳加速，这个人反应好慢。我都这样对他了，自然不一般。

　　可是我还是不敢说喜欢，纵使我一个人练习了许多次。

　　而且外面还有别的太监守在门外，你这不是让我尴尬吗？

　　不过我还说了让他很伤心的话，那几日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了。

　　对了，刘公公，他的恩师加恩父。没多久前也去世了。

　　他一定很心痛吧，我也很难受。

　　碧叶和桐绿真是个八婆。

　　那段时间里我甚至还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了我被嫁给我不喜欢的人，那个王爷还是个家暴男。

　　那天晚上我自尽了，后来元新为了我黑化了，还成为了大燕史上臭名昭著的奸宦。

　　那个梦似真似幻，我一觉醒来发现，还好那只是一场梦。

　　不过按照皇宫的老规矩，大家又要去祭祀了。

　　我没有子嗣，也没有和皇帝有过什么，就可以不用去了，但是必须在皇宫里祷告。

　　谁要在这里当冤大头？

　　于是我趁机下定了决心，决定就在这个时间段攻略他。

　　我就不信他不喜欢我，我就不信我攻略不了他。

　　他若是还迈不出那一步，就让我来。

　　若是真的不喜欢我，那也便罢了……

　　他要是喜欢我，我就娶他回家当小媳妇。

　　等到了白龙寺之后，我告诉了他全部的真相。

　　然后我就趁机向他倾诉衷肠。

　　从那以后，我就有了一个太监小媳妇。

　　他爱我如命，我也希望他多爱自己一点。

　　陛下很早就有了将亡的征兆，一直靠药物吊着那一口气。

　　陛下后来薨了。

　　按照我们大燕的规矩，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最终哥哥还是选择祝福我们。

　　成亲之后，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地秀恩爱了。

　　他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让我喜爱。

　　后来我也练就了厨艺，他再也不用挨饿了。

　　我知道先前我的厨艺不好，他也一直忍着。

　　他身上有我不曾有的善良淳朴和老实专心。

　　爱情不需要分身份地位。

　　门当户对固然重要，但我要的是他这个人，我有能力让他和我一样。

　　往后的每一天，都是我与他甜甜蜜蜜的开始。

　　我们互相爱慕着，即使日子很平淡，但有了彼此，我觉得，并不寡淡。

　　他曾经说我是他的月亮，他又何曾不是我的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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