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投共指南

　　莎士比亚曾经说过，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说，或者不说，这也是个问题。
　　纠结了半天他决定四个人在一块见一下面，把实话和盘托出。
　　还是周末。
　　还是在那家“文艺复兴”咖啡馆。
　　他让英英去萧萧班上通知的她。
　　兜兜转转，四个人还是坐到了一起。
　　四个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想谁该当第一个开口的人，又要怎么解释。
　　最后还是陈阳第一个开口。
　　他从上次在这里的偶遇开始讲起，把整件事情向萧萧解释了一遍。事情讲完，他满怀歉意地望着萧萧，开口道：“对不起啊萧萧，没经过你同意就把你的情况告诉了别人。”
　　“我也要向英英道歉，我不该把你也扯进来。”钱棠也觉得很过意不去。
　　“是我应该道歉……我不该先斩后奏，吓到你了……”英英转过头，伸出手握住萧萧的手，诚恳地说道。
　　“不不，请不要这么说。”萧萧受宠若惊，手被英英握着，心里也备感温暧，她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曲折，更没想到他们三个会争相道起歉来……
　　她眼眶有些湿润。
　　自从爸爸去世，妈妈病倒以来，她可谓是看遍了世态炎凉，宗族欺压，债主逼债，原本和父亲交好的人也纷纷闭门不见，她是一个要强的人，又怕母亲伤心，只好把所有心事都藏在心底。
　　从没想到萍水相逢的三个人会对自己如此倾囊相助。她回握住英英的手，笑着说道，“我对你们只有感激之情。怎么会怪你们呢？要说道歉也应该是我道歉，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好了好了，我们大家就不要互相道歉了，要我说，该道歉的是这吃人的世道！”钱棠一锤定音，给这个“乌龙”下了总结。
　　“对对对，难得今天出来，我们去附近的大戏院看戏吧，就当庆祝我们四个人的相识！”英英提议道。
　　“好啊，我前几天看到报纸上说大戏院要演一出新剧呢。”
　　“萧萧觉得呢？”
　　萧萧看众人兴致勃勃，也不想拂了大家的意，便答应道：“那就走吧。”
　　四个人兴高采烈去了剧院。
　　萧萧记得那天戏院很热闹，戏还没开演，票就卖光了。
　　四个人也不好白走一趟，就在门口等着看有没有人转票的。
　　这种活一般理所当然是交给嘴皮子伶俐的陈阳来干的。
　　剩下的三个人闲着没事就在那里聊天。
　　“这是什么戏啊？”
　　“是一出讲富家女出嫁的时候仗义相助偶遇的贫家女的故事……”英英话说到一半，忽然自觉失言，忙闭上嘴，不敢看萧萧。
　　“要不我们不看这出了吧……”她扯扯钱棠的袖子，钱棠闻言打圆场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戏了，这出戏是改编自清代焦循《剧说》里的一个小故事。是一出善有善报，山水有相逢的戏。讲的是，”他接着英英没说完的继续说道，“富家女在出嫁的时候偶遇同日出嫁的贫家女，以装有嫁妆的锦囊相赠，后富家女家中遭变，机缘巧合之下再遇已经飞黄腾达的贫家女，贫家女知恩图报，二人最终义结金兰的故事。”
　　钱棠说完，沉吟了一下，看似无意地补充道：“其实人生就是这样，起起落落的，没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怎么样呢。眼前的困境，也许只是漫长人生里一个先抑后扬的伏笔——只不过还没到呼应的时候。”
　　萧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原来陈阳已经买到了票，正招呼他们进去。
　　四个人走进去的时候台下已坐满了人，他们的位置在最靠边的地方，要穿过一排观众。
　　走过去的时候钱棠眼尖地注意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周咏昙。
　　他怎么会在这？
　　会是巧合吗？
　　周咏昙明显也发现了他们，主动向他点头示意。
　　他颔首回礼后便看到周咏昙转过头去和旁边一位穿竹青色旗袍的女子说话去了，接着，那位女子也转过头来向他点头示意。
　　那女子约莫三十来岁，一头卷发，戴着副金丝边的眼镜，很有书卷气。
　　他点点头，随即落座。

　　戏演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人在楼上高喊了一声，接着就是漫天的彩纸飘落下来。
　　是传单！
　　戏院一下子乱成一团，小孩子的哭闹声和巡警的尖锐的哨声混在一起。
　　钱棠马上用眼睛去找周咏昙和那个女人，果然已经不见了！
　　人们也纷纷捡起面前的传单，互相讨论着，他抓住一张飘到面前的传单，一看果然是宣传抗日的。
　　“都不准动！”
　　巡警高声叫着，很快就把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四个互相对望了一眼，下意识地靠得更近了。
　　巡警开始一个一个搜查。
　　人们焦急地等待着，互相抱怨着，巡警不断地喊着“安静”来维持秩序。
　　很快门口又进了一群人，钱棠一看心叫不妙。来人正是之前搜查实大的那群黑衣人，领头的就是之前与他对峙的那个。
　　他心里正暗暗祈祷周咏昙和那个女人不要被抓到，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他扭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俩已经站到了他们的身后。周咏昙用求救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情况下两个人也来不及对台词了，陈阳等人也发现了钱棠的异样，纷纷转过头来看他。
　　“这是我们工程学院的学弟，周咏昙。这位是……”
　　“我是他姐，沈玉梅。一个医生。”那个女人主动说道。
　　“陈阳，实业大学通讯学院的。”
　　“白英英，毓秀女中。”
　　“易萧萧，也是毓秀女中的。”
　　几个人互相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后便不再开口。一种焦虑的氛围弥漫在四周，萧萧有点犯怵，下意识握住了英英的手。英英回握住她，轻轻地摇了摇。
　　几个人暗暗祈祷不要由特务来搜查。
　　忽然，领头的特务转过头来，钱棠和他四目一交接，情不自禁低声骂了一句，不好！
　　那人已经朝他们这边走来了。
　　“钱公子，这么巧，又见面了。”
　　“是啊，吴队长也是来这看戏的吗？”钱棠明知故问。
　　“在下一条贱命，哪像您那么有闲情逸致，在下是来执行公务的。”吴队长神情不阴不阳地说着，一双鹰一样冷的眼睛来来回回地扫视着他们，好像是想从他们身上看出点什么来。
　　“那您真是辛苦了。”
　　“不敢。这几位是？”
　　“我的朋友们。”
　　“哦？”
　　吴队长在他们面前来回走动。
　　“您上次说要去探望的那位白将军家的小姐呢？”
　　“我就是。”英英挺身而出。
　　“哦，您就是白小姐。”吴队长闻言态度恭敬了些。“卑职斗胆问一句，你们这么多人，不在学校，跑到这里，是想干什么？”
　　“吴队长问得真有意思，来戏院，不看戏，想干什么？看耍猴吗？再说了，今天是周末，钱棠和我们的朋友们来我学校找我，听说这上了一出新戏，像您说的，我们几个学生，闲着没事儿干，来凑热闹，很奇怪吗？”
　　“卑职不敢。”
　　“英英，别这样。人家吴队长也是执行公务。”
　　钱棠和白英英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默契十足。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忽然有人高声喊了一声“吴队长’”！
　　双方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吴队长循声一看，一个身穿长袍，头戴帽子，脸上戴着一副眼镜，商人打扮的人正笑着朝他走来。
　　“王先生，您也在这。”
　　“陪人来这听戏呢。这几位是？”
　　“这位是白照云将军的千金……”
　　“噢！久仰白将军的大名！听说白将军正在外国考察，一直没机会拜见，今日得见白小姐，真是三生有幸。”
　　“您言重了。”
　　“白小姐和吴队长认识？”
　　“吴队长正拿我们几个当犯人审呢。”白英英语带讥讽地说。
　　“那哪能呢！误会，绝对是误会！吴队长给我王某人个薄面，让白小姐和她的朋友先回去吧，万一被这里的□□伤了千金贵体可就不好了。”
　　他们的动静吸引了戏院里众人的注意，原本在台上的名角桂冠秋和戏院老板也过来打圆场了。
　　“是啊，吴队长，您要抓土匪，白小姐这种天之骄子怎么会是土匪呢？是不是搞错了？”
　　老板把吴队长拉到一边，对他说：“我说您差不多就得了，您把白小姐这种贵客得罪了，我们也不好交待啊，就这样吧，给我个面子，啊，改天我亲自登门，向站长和您致谢。”
　　刘老板是吴队长上司的坐上宾，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的。况且他本来也不想得罪白英英，见有人给了台阶，也就顺着下了。
　　“好吧，刘老板说的有理，白小姐，钱公子，刚刚多有冒犯，卑职也是为了公事，您别见怪，我这就让人送您和您的朋友们回去。”
　　“谢谢您的好意，您公务繁忙，我们这群闲人不敢耽误，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英英心里松了口气，回过头去对他们说：“我们走吧。”
　　他们六个人就这样扬长而去。
　　六个人大气都不敢出，走出去老远了才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来。
　　“刚刚真是吓死我了！英英，你真不愧是花木兰！太勇敢了！太有气势了！”陈阳一边用手在心口顺着气，一边夸赞道。
　　“是啊英英，你真勇敢，我刚刚简直大气也不敢出。”萧萧也附和道。
　　“其实我也快被吓死了！”白英英长出了口气，转头狡黠地眨眨眼睛，对钱棠开玩笑，“你又欠我个人情，怎么还呢？”
　　“是，我心里也记着呢，白女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虎口脱险后钱棠的心情也倍感轻松愉快。他想了想，说：“中秋放假的时候请女侠大驾光临寒舍，小的给您烧一桌好菜，不知女侠可赏脸？”
　　“好呀，反正也回不了家。我也想伯母了。到时候萧萧和陈阳一起去吧。咦，对了，周学长和沈医生也去吧，钱棠家可大了，钱伯母是最爱热闹的。”
　　“多谢白小姐的美意，到时候我们再看忙不忙吧，当医生的能不能休息还要看病人的时间。”一直走在后头的沈玉梅笑着回道。
　　“别叫我白小姐了，您像他们一样叫我英英就好啦！”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英英，我痴长你们几岁，你们如果不嫌弃，就叫我一声玉梅姐吧。刚刚真是太感激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从那里出来。”
　　“谢谢你又一次救了我。”一直沉默着的周咏昙也开口了。
　　“又一次？我们之前见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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