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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酒轩雅间内，顾惜夕单手支颐，她若有所思地望向了窗外的申春湖，自从那夜在落香坊见过御前司的萧大人后，她就一直心绪难宁。
她想知道有关萧离尘的事，可京城之中，似乎对这位的一切都讳莫如深，就连知晓阁曾经的记载，都只有简单的一句，‘元历九年，信都侯赵沣谋逆，侯府被抄，赵家九族被诛’。
她无法知道更多的了，可她急于想确定萧离尘与师兄到底有无关系，是以她想到了楚青阳，思来想去这事问他比较合适。
顾惜夕以请楚青阳吃酒谢恩为名，将他约在了这里。
楚青阳着一身官服，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一进雅间，他忙为自己斟上一盏茶，仰头便一饮而尽，着实渴了。
“楚大人贵人事忙，相邀了数日，今日方才见上。”
楚青阳爽朗一笑，“是楚某失礼了，最近也不知怎的，事赶事的，齐齐都压在了大理寺。”
他又皱起了眉，“先是押送徐渭流放的队伍出事，再是京中接连有少女孩童无故失踪，大理寺已经派出全部的人手在查了，但还是毫无头绪。”
楚青阳又将个中详细情况道了出来。
顾惜夕听后亦是心惊，徐副将失踪了？他已是弃子一枚，还有谁不肯放过他，是要赶尽杀绝？不对，或许也有可能……是要救他。
至于第二桩事，盛京乃天子脚下，却接连有人口失踪，是谁如此大胆，“关于寻找失踪的少女稚童，可需我帮忙？”
“怎么？你还有查案的喜好？”
“喜好算不上，但若能除恶救人，我倒是乐意效劳。”
“承郡主好意，但查案是官府衙门分内之事，不便将你卷入进来。”
顾惜夕心知楚青阳是为了她着想，一涉官门是非多，便没再多说什么，唤来小二上了酒菜。
看着面前女子用食之姿，不似京中寻常闺秀那般娴雅端庄，还隐约透出一股江湖儿女身上才有的豪气干云，楚青阳不禁失笑道：“要不是已知是郡主，楚某真要怀疑对面坐着的是一位行走于江湖的女侠了。”
顾惜夕闻言一顿，“自小养在乡野，自由惯了，楚大人莫不是在取笑我言行粗鄙？”
楚青阳忙道：“哪里的话，楚某只是赞赏郡主之英气与洒脱。”
顾惜夕淡淡一笑，倏而眼神凝重，“青阳兄，此番约你聚于此，实则……有事想向青阳兄打听。”
“何事？你只管问，能说的，我自会坦诚相告。”
“我想知道……御前司萧大人的事，越详细越好。”
“你为何要打听他的事？”楚青阳疑惑道，莫非她还在为之前牢中萧离尘对她的所做所为耿耿于怀？
“听我一句劝，信王不是好相与的，有些事还是让它过去吧，何必再招惹他。”
顾惜夕哭笑不得，“青阳兄误会了，我不是要去找他的麻烦，我单纯是想要了解他多一些。”
楚青阳虽不甚清楚她为何突然就对萧离尘感兴趣了，但还是问道：“你想要了解他什么？”
“他的过往经历，尤其是……他的身世。”
楚青阳一惊，“你可知信王的身世在这京中是不能妄议的。”
“这些时日我也听到过一些传闻，但众说纷纭，终不能解惑。”
楚青阳迟疑了一会儿，叹息道：“信都候府出事的那一年，是元历九年，我才四岁，那时的信王应该是七岁，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如今的陛下，以信都候赵沣犯谋逆罪为由，亲自带人围了侯府……”
“剿杀叛乱，侯府上下竟无一活口余下，可偏偏信都侯嫡子赵离尘活了下来，此后坊间便有传闻，他或许是当今陛下的私生子。”
“你是说他当时就在府内，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顾惜夕不知怎的，心处揪着疼。
楚青阳点了点头，“侯府被清剿，赵家紧接着又被赐了诛九族，本是名门望族的赵氏就此绝了户，而年幼的赵离尘被送进了军营，对了，入的是西凉军。”
“直到元历二十六年初，陛下忽下旨说，赵离尘立下了赫赫军功，特赐皇姓，封为信王。并将他召回京中，统领御前司，这一下更是流言四起，大家私底下都已默认信王就是陛下的私生皇子。”
元历二十六年初，萧离尘已被召回京中？可那时，师兄还跟她同在翠屏峰上，难道真的只是长得相似而已？
“能确定元历九年到元历二十六年，这期间萧离尘一直都是在西凉军军营中吗？”顾惜夕追问道。
楚青阳不解道：“你怎会关心起这个？”
“我要确认一件事，是我的一点私事，但不便说出来。”顾惜夕抱歉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楚青阳倒并不介怀，续道：“关于他在西凉军的情况，兵部那里会有更为详实的记档。”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一点还挺奇怪的，信王刚回京那会儿，甚少露面，虽主持着御前司，但好像只有陛下单独召见过他，我们真正开始见到他已是深秋了。”
“青阳兄，依你看，他是怎样的人？”
“看不懂，”楚青阳摇了摇头，“你看，这京城之中熙熙攘攘许多人，大家汲汲营营或是为名或是为利，其实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人，可这信王就让人觉得难以捉摸了。”
“何解？”
“明明在幼时亲历过那样的事，对陛下多少应是心存芥蒂的，可他偏偏成了陛下手中那柄最忠诚的长刀，这几年为着陛下清除异己……其毒辣手段，何人不惧？”
“明明是王爷之尊，却不住王府，甘愿画地为牢，每日每夜困守在御前司，活得如苦行僧一般，你说他这是为何？无欲无求，又狠厉异常，着实让人看不透。”
顾惜夕胸腔处发紧，她甚至有些抵触心底的那个想法了，若萧离尘真的是师兄，那他的身世，他经历过的这些……无一不让她心痛，还有他成了如今这般残忍阴毒，她又该如何面对他？
看到那双眸里的痛色，楚青阳眉心拧起，“怎么，你怜悯他？的确，他是受过苦难，但他早已双手染血，其刀下之冤魂累累如山，他这样的人，是不值得人同情的。”
顾惜夕一时间五味杂陈，心中并不好受，遂换了话头，“像青阳兄如此剔透之人，也会有看不透的人？”
“原本在这京城之中，只有两位捉摸不透的人，现在嘛，又多了一位。”
顾惜夕抬眸，心生好奇，“嗯？说来听听。”
“一位是刚才所说的信王，一位是……景王。”
顾惜夕一愣，“景王？传闻中的京城第一富贵闲人？”
楚青阳略略思忖了一会儿，才缓缓道：“说不上来，王爷身上有种浑然天成的气度，总让人觉得他没那么简单，可他那份闲淡无争也绝非是虚的，所以真叫人猜不透。”
“听闻景王年少时命运摧折，先是一场大火让他险些送命，再后来流落在外多年，才得以回京。”顾惜夕又想起了京中有关景王的描述，嗤笑出声。
“都说王爷崇尚自然，怡情于天地间。若真的喜好山水，就该终此一生隐姓埋名，又何苦要费心回朝，看来到底是舍不下这份泼天的富贵，那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不过是附庸风雅而已。”
楚青阳一笑，“你会如是说，皆因你还未亲眼见过他，听说王爷这次南岭之行很快就要回京了，你倒时若有机会见了他，便不会这么想了。”
见顾惜夕一脸的不相信，他又道：“景王之姿，男子见了会自惭形秽，女子见了会失魂落魄。我每次见了，都忍不住要正一正衣冠，唯恐有失礼之处。”
“夸张至此？不是说他因火烧被毁了容貌，常年需佩戴一金色面具，就这样……还能被你说得跟天外飞仙一样。”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瑕不掩瑜了。”
顾惜夕不置可否，笑道：“再不凡，也是人间的一具皮囊，不足道哉。对了，你方才说的，还有一位呢？”
楚青阳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顾惜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顾惜夕笑意敛收，“我……有什么看不透的？”
“镇国公案已了，我以为聪慧如你，会选择尽快离京，可你却还是留在了这是非之地，为何？你还要做些什么？”楚青阳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些审视之色。
“楚某看不懂，确切来说，姑娘身上一直有种违和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但要不是姑娘是我亲手从江里捞出，我都想问一句，你真的是顾惜夕吗？”
顾惜夕兀自心惊，面前之人比她料想中的还要心思缜密，与他只不过是简短地打了几次交道，他竟像似能将她看穿一般。
“正如青阳兄所言，是你亲手将我救出的，我若不是顾惜夕还能是谁？”
“不管是谁，现在都是我楚青阳的朋友了，所以我再劝你一句，若无要紧事，还是早日离京为好，迟了，怕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明白，但不瞒青阳兄，我的确还有事未办完，暂时不能离开。”
楚青阳便不再多说什么，俩人又喝上一杯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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