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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想
段沐不敢再迟疑，掠过亭台楼阁，就来到了落香坊的最深处，听尘苑。
看到来人，又瞥了一眼他身后，并未有那丫头的身影，墨轻寒轻蹙起眉心，“她呢？”
眼中划过慌乱，段沐吞咽了一下，道：“她……留在了龙湖镖局，她非要留下，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绑着她回吧？”
端杯的修长手指不禁收紧了些，墨轻寒眸色转暗，“今日……一切可还顺利？”
如此问，老大这是……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段沐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顺利，出奇的顺利。我原本以为这些个计划，且得费些周折，甚至想好了，要是顾惜夕搞不定，那就我们九重楼来办。可，压根就用不着我出手。”
墨轻寒并不感到意外，昨夜那丫头提出这些想法时，虽匪夷所思，但他莫名就是相信她能办到。他只是很好奇她是如何办到的，遂让段沐详细道来。
段沐一边比划，一边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讲到龙湖镖局的时候，他顿住了，他没有进去，自然也就不清楚了。
墨轻寒却心下了然，那丫头是在刻意避着他，越是掩饰就越有隐情。很显然她与龙湖帮的关系匪浅，她还能轻易拿捏住叶帮主，这可就有意思了。
“老大，你跟顾惜夕也算相处过一段时间了，你有没有觉得她很诡异？”段沐一天都觉得不对劲，终于问出了心底的困惑。
墨轻寒抬眸，“说说看，觉得哪里不对？”
“老大，你是没看到，她今日威胁翟监正时的样子，太可怕了。明明脸上挂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一个黄毛小丫头，怎么像是被什么魔物附体了一般？不行，我现在只要想一想，都觉得瘆得慌。”
一道灵光乍现，墨轻寒仿佛捕捉到了点什么，“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段沐有些发懵，他以为是他说顾惜夕坏话，惹得老大生气了，于是急道：“老大，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顾惜夕她一点都不可怕，她最最天真烂漫，还人美心善。”
“……”墨轻寒有些无语，耐着性子道：“我是说，你把你刚才所说的话……重复一遍。”
段沐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道：“我刚才说，顾惜夕威胁人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她……就像是被魔物给附身了？”
墨轻寒阖上了眼皮，对，就是这句，被附身了……这句话仿若一道闪电，将之前困住他的迷雾一瞬击穿。
他重新把在救下顾惜夕之后，发生的种种再回忆了一遍……
她在翠屏峰上无声落泪，她对江湖之事了如指掌，她跟龙湖帮交情颇深，她还熟悉颜阁主……她不会武功却深谙武学，坚韧又狠厉，通透又狡黠……
怎么看，那身体里，都像是藏着另外一人……颜红素。
顺此思路想，她来盛京，最初应是为了查知晓阁之事。所以，她才去的兵部，她在查水师调遣的记档。那时他还疑惑，若是替顾府翻案，怎么没去御前司？
后来她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变故，又改变了心意，决定先行替顾府翻案。
知晓阁和顾府……联系是，渔归图？
知晓阁被灭，却没有找到渔归图。后来又传言，顾府藏图，所以颜红素当初离开知晓阁，下山后……莫非，是将宝图交给了顾老将军？
所以顾府出事，她难辞其咎，加上那句“就当是报答顾家给了这副身体的恩情”，这一切……全都说得通了。
虽说得通，但……这怎么可能？墨轻寒一时难以接受。
颜红素消失了整整三年……他又想起在渝兰的那些日子，如果说真是她回来了，那她一定就是在那个时候，在顾惜夕体内苏醒过来的。
她刚清醒，就骤然得知知晓阁被灭，所以才会那般痛彻心扉；她第一次开口说话，她逼着自己变强，她入京途中的无声哭泣，她入京后一步步谋划着……
他见证了这全部的过程，这一刻他难以言说，他是何种心情，他好像实实在在地抓住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抓到。
可，如果她真的是颜红素，她怎么全然不记得他了？
再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墨轻寒心中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测，那么想要证实，其实并不难。
“老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也挺可怕的，可是想到了什么？”段沐试探问道。
“对了，她……有没有说起过，怎样说服叶帮主来帮忙？”
“有，她说她打算用美人计。老大，你说好不好笑？”段沐才一说完，就明显感到他老大目光沉了下来，周身似有寒气散出，忙收敛住笑意。
“老大，你该不会是真对那小姑娘上心了吧？她比起大嫂，那可差远了，老大，你不能饥不择食……”
墨轻寒却没理会段沐，径直起身，纵身一跃，飞入到夜色当中。
“老大，你等等我。”段沐想不通，老大这是怎么了，刚刚也没说要去，现下怎么又突然赶过去了。
他在心里哀嚎，他虽不知顾惜夕对那叶帮主的美人计有没有成功，但对他老大，似乎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无不悲痛自家的好白菜就要被猪拱了。
龙湖镖局后院，好酒好菜上了一大桌，叶枫殷勤地为顾惜夕布菜斟酒，俨然是把她当成了自家人一般，他对颜红素收的这个徒弟是越看越满意。
几杯酒下肚后，叶枫压低了声音，问道：“惜夕，你师父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顾惜夕险些被呛住，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道：“叶帮主是师父的朋友，师父自然是夸你精明能干，有侠义精神，是大英雄。”
“一听就知道，是你这丫头在哄我，你师父才不会夸我，她……只会嫌我幼稚。江湖上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她的确瞧不上我，一直以来都是我上赶着想亲近她，她是那样瞩目，”
“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要说起来，能在她身边的男子，也只有他师兄了，颜白离。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他，可以天天陪着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宠着她。”
顾惜夕忍不住道：“对不起。”
叶枫摆了摆手，“嗨，要你说什么对不起。再说，喜欢她是我心甘情愿的。可她，就这么消失了，我倒宁愿她是嫁人了，总比这……人没了要好，就是跟颜白离在一起都行，至少他会对她好一辈子，我也就放心了。”
说罢，他就一杯酒猛灌下，生生咽下这苦涩之情。
“她……都离开三年了，你这又是何苦？你这样放不下，她也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也不会改变什么。”
叶枫闻言一瞬看向顾惜夕，这话……这话才像是红素会说的。
顾惜夕担心叶枫看出点什么来，忙端起一杯酒，一饮而下，却没想到喝太急了，呛得她连连咳嗽起来。
“果然还是个黄毛丫头，你这酒量也没学着你师父。你师父以前，可是千杯不醉，最喜欢坐在高高的屋檐上，对月独酌，爱酒还自己酿酒呢，”
“还有，她为了尝遍天下美酒，经常会去偷酒喝，这武林各派的酒就没少被她顺过。后来，我就悄悄地收集各地名酒，可她……一次都没来我龙湖帮偷过。”
一席话听得顾惜夕心里有些难受，“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还翻出来絮叨，要是我师父在这，定要削你了。”
“对，这倒像她会干的事。我以前就没少被你师父追着打，还有那颜白离，你说说，他将你师父那是看得死死的。我往那翠屏峰上都跑了多少趟，真正见着你师父，又能有几次？要不是他在那严防死守，我叶枫至于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顾惜夕听着听着又笑了，往事如浮光掠影般出现，笑着笑着又笑不出来了，“师兄？哦，对了，我师父的师兄，后来也一直没有消息吗？”
叶枫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夜的事，谁也不清楚，但估计……应是都没了。”
顾惜夕心处骤紧，她虽不想承认，但那样的灭顶之灾，她也知道……可她总忍不住存着一丝幻想，也许……回忆起从前翠屏峰上，师兄的种种……她红了眼眶。
叶枫看她这样，莫名十分心疼，“好端端的，怎就哭了呢？……都过去了。”
顾惜夕抬眸，让泪珠在眼眶收住，“我就是……太想我师父了。”
“没事，从今往后，你就把龙湖帮当做自己的家，你要是想要师父，我来当你的师父，你看怎样？”
顾惜夕破涕为笑，叶枫还肖想当她的师父，“谢叶帮主好意，我此生……只有一个师父，不会再改投其他师门了。”
“好样的，红素真是没白收你这徒弟，有骨气，有胆识。”
俩人遂又开始推杯换盏，热乎地聊了起来，聊到了从前旧事，聊到了顾府之事，倒也相谈尽欢。
正其乐融融之时，墨轻寒黑沉着一张脸，出现在院中，惊得叶枫立即起身。
“墨轻寒？你竟敢擅闯我龙湖帮的地盘。”
墨轻寒也不看叶枫一眼，直接走向了顾惜夕。顾惜夕不比从前，不再是千杯不醉，现下已有些微醺。
“墨轻寒，你别太过分，我在问你话呢，你来干什么？”叶枫气恼道。
“我来，是要将她带回去。”
依稀中好像听到了墨轻寒的声音，顾惜夕偏过头来，果然就瞧见他了，就在她身侧，遂笑道：“你来啦，我不是告诉过段沐，我今晚就不回去了吗？我要跟叶帮主，一醉方休。”
听到这话，墨轻寒眸色变得幽深，“你一未出阁的女子，随随便便宿在外男处，于礼不合。”
“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今朝有酒今朝醉，凡俗礼节……通通可抛。再说，墨轻寒，就你，还跟我提礼数？渝兰那会，你夜夜都睡在我房里，你那时怎么不说于礼不合？我觉得我最应该避开的……就是你。”
“……”墨轻寒脸色越发难看了。
“你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让惜夕今夜在这住下，我自会好生照顾她的。你若还不放心，要不，也在此歇下？”叶枫出言缓和道。
“好。”
原本是客气之词，叶枫没想到墨轻寒能答应得这么爽利，一时竟还有些不知所措。
而顾惜夕只觉晕乎乎的，头一沉，就倒在桌上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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