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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全
二人策马没跑出多久，迎面又出现了百十来号黑衣短褂装束之人，像是护院又或者是府兵。顾惜夕眉心拧紧，莫不是要腹背受敌？手下意识地摸向了清光剑。
还没等拔剑，只见那百十来号人忽然分列开来，露出了正后方一架颇为奢华的马车，一枯瘦青筋之手有些颤巍巍地撩开了垂帘，“颜郎，经年未见，可还记得晗儿？”
来人竟是长公主萧晗，美人虽迟暮，但在这一刻却泛起羞赧来，目中还隐隐有些泪光。
颜端卿身形一僵，忙不迭翻身下马，想再走近些，双脚却似有千斤重，竟一步也无法挪动。萧晗就那么定定地望着颜端卿，这是她等了一辈子的男人，再次见到……却又是送他离开。
萧晗强忍着心中的悲恸与难舍，微微一笑，“晗儿就是来送送颜郎的，快些走吧！”
既是送行，又何需动用府兵，这分明就是要……护他们一程。颜端卿嗫嚅着双唇，“那你……”
“我好歹姓萧，还是他的皇姑奶奶，量他也不敢拿我怎样。”萧晗轻松一笑，挥了挥手，算作告别。
顾惜夕与颜端卿一道，约摸又跑了一个时辰，一路上并无追兵袭来，想来应是长公主殿下拦住了那些御前司的人马。
“送到这里应该就安全了，”颜端卿突然勒住缰绳，眼神坚定，“接下来的路，就靠红素一人走下去了。”
“师父，你在说什么，徒儿怎么听不明白？”望着师父此刻的样子，顾惜夕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颜端卿却淡然一笑，“师父这一生，若说心中还有什么亏欠，那便是对晗儿。”
“想我颜端卿自命清高不凡，眼里从来都只看得到一人……平白误了晗儿的一辈子。今日再见她，我恍惚忆起，那年桥上，第一眼见到白衣胜雪如梦似幻，但吸引我驻足停留的，好像是一抹银铃般的笑声……”
“师父，你不要徒儿了吗？还有阿渊，他一直都在寻你……”顾惜夕眸中染上雾气，“师父，就跟我走好不好？”
“晗儿其实胆子很小，可是每每护我都是这么不管不顾的，我好像不能再独留她一人面对这一切了。”颜端卿调转马头，扬起鞭子，“快去找渊儿吧，为师也想为自己活一回。”
北郊一处荒地，一群暗绿色服制之人将一奢华马车团团围住，地上已是伏尸一片，血腥气甚浓。缩在马车旁的萧晗自然是怕的，但硬着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连本宫府上的人也敢杀，那干脆连本宫一起杀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为所动。松石皱起眉头，对方是长公主，他们自然是不敢拿她怎样的，但毕竟放跑了郡主，怎么也得留下她来交差，好在松青一个时辰前就回宫去请示圣意了，他们只需守好此处就行。
没过一会儿，萧离尘带着松青快马而至。四下一看之后，萧离尘脸色阴沉至极，“郡主呢？”
在场之人无一人敢答话，只有萧晗见状嗤笑道：“侄孙儿，在乎一个人不是这样的，强留在身边又有何意义，不如成全。”
闻言，萧离尘掌心攥紧，寒声道：“朕记得皇姑奶奶一向不曾过问窗外事，怎么，今日此举，就是为了所谓的‘成全’？可……皇姑奶奶倒是成全了别人，谁又来成全您呢？”
“放肆，本宫可是你的皇姑奶奶，你就是这么跟本宫说话的？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点纲常孝道？”
萧离尘忍不住冷笑出声，“皇姑奶奶莫不是以为搬出这些，此事……朕就能这么算了吧？”
“那陛下还要怎样，总不至于要本宫拿命来抵吧？”“如此……尚可。”
京中常有传言萧离尘是如何的疯魔可怕，萧晗今日算是领教到了，那双眸里流露出的分明就是嗜血的红光。
萧离尘缓缓走近长公主，慢慢抽出陌尘，长刀寒光一闪，直没入胸口，在萧晗难以置信的眼神当中，凉凉道：“皇姑奶奶姓萧也就罢了，还触朕逆鳞，当真该死。”
“晗儿……”颜端卿一声嘶喊，慌乱下马，然后似发了疯一样地拨开人群，径直跪到萧晗的身边，拿起她的手捧在掌心，“对不起，我来晚了……”
萧晗一瞬泪如雨落，“傻瓜，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着你该害怕了，便忍不住回来，这一次我不走了，会一直守着你。”
“没想到我萧晗也有等到的一天……”唇角血线溢出，萧晗眼含柔情，还有不舍，最终眼皮渐渐阖上。
“晗儿，别怕，我不会再让你孤孤单单一人了……”颜端卿垂首，双肩耸动。
“师父能回来，甚好。”萧离尘抽出长刀，带出鲜红溅落，他用眼神示意松青松石，将人带回去。
颜端卿满眼悲痛，强撑起身，“徒儿越走越错，想想大抵是为师之过……”正说话间，一瞬出手，握住了那柄还在滴血的长刀，再一挺身，长刀贯穿，“若为师的这条命能让你有所醒悟，那便是值了。”
似有温热溅到手上，竟如此滚烫灼人，萧离尘霎时脑中一片空白，目光呆滞，只是握刀的手止不住地在颤抖，“师父……”为什么要这样？他从未想过要师父死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离开他？
四周是死寂一般的安静，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松青松石他们都愣在了原地，而此刻萧离尘的模样，让他们无人敢靠近，无人敢上前。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离尘颓然转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失神地走着，“把他们合葬了。”声音微不可闻。
回到皇宫，萧离尘只觉满身疲惫，独自登上了揽月阁，那是宫中最高的阁楼，可以俯瞰整个盛京城。夜幕之下，是万家灯火，其实很美，却没来得及带她看上一看。
萧离尘倚在红漆柱上，心处骤紧，再一看，眼下这座皇城又宛如一头巨兽，狰狞可怖，似要将他吞噬殆尽，他好像挣不脱，也逃不出。
师父去了，素素也离开了，又只剩他一人了。萧离尘微眯起眼，眼底是至黑深窟，“无所束缚，其实未尝不好。”
再进御书房，萧离尘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照常批阅起折子。匆忙赶回的全武德一入内，看到的便是此情此景，“陛下？一切可还好？”
萧离尘正埋首批注，闻此问轻轻一笑，“朕能有什么事？倒是全总管，这两日代朕巡视虎啸营，辛苦了。”
“老奴听闻……”“都过去了，朕无碍。”
这时一名侍卫进来，行礼道：“启禀陛下，查了一日，晗英郡主能逃出宫，或许是有人在帮她。”
萧离尘笔尖一顿，“说下去。”
“是簌玉殿……楚皇贵妃。”那侍卫又将查到的细节之处一一道出。
萧离尘抬起头来，瞳孔微缩，复又正常，“既是父皇的女人，朕不好插手，还是由父皇来管束才好。”
“全总管，这事你来办，将楚皇太妃送入明熹殿。”萧离尘又蘸了点朱砂，落笔之处，是一个的符号‘叉’，“让父皇训戒一下，不过，带去一句话，天亮的时候，明熹殿里只能有一个活物。”
听了这话，全武德心里陡然一惊，有些怔住，“老奴……老奴这就去办。”
翌日，萧离尘带上御前司众人，还有一具尸首，浩浩荡荡地闯进了相府。相府上下一阵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相爷楚怀远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出来，“参见陛下，老臣已告病在家许久，自问并无差错，不知陛下这是何意？”
“抬上来。”随着萧离尘一声令下，一覆有白绢布的薄板被缓缓抬入视野，“楚相不打开来看看吗？”
楚怀远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安，越走近那白布越发慌张起来，抬手掀起一角，顷刻身体僵住，“心玥……”
萧离尘垂眸，幽幽道：“昨夜，楚皇太妃潜入明熹殿，欲刺杀太上皇，只可惜……太上皇这次着实受了不小的惊吓，到现在都昏迷未醒。楚相倒是说说，楚家该当何罪？”
楚怀远强忍住悲伤，转过身来，“陛下，这当中定然有误会，娘娘她最是顾念楚家，断不可能做出刺杀一事，还望陛下明察。”
“楚相为朝廷操劳了大半辈子，也算是鞠躬尽瘁，所以朕才亲来这一趟，就是想给楚家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萧离尘环顾四周，轻皱起眉，“怎么不见楚大人和荣华郡主？”
“回陛下，一大清早，犬子就带着郡主出门了，好像是说要去庙里上香，祈求来日临盆能母子平安。”
“哦，不知是哪座庙？如今荣华郡主身子重，不如朕派人好生地接回来？”
“老臣……并不知，常去的是城南的观音庙，不过最近又听闻城东的女娲庙更灵……”
“楚相是在跟朕兜圈子呢，”萧离尘低笑一声，“来人，相府要治丧事，全城里寻人，务必要将楚大人和荣华郡主给请回来。”
“陛下这是做甚？想我楚家虽不如从前，但也不是能任由陛下如此欺辱的。”就是因为听到了一点风声，楚怀远怕相府蒙难，才有意编了个借口送楚青阳小俩口出去避避的，要是闹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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