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息

　　“送苏弥每天去医院换药。”
　　“就当帮叔叔。”

　　周衍半眯着眼睛看手机上的消息，人还没清醒，半迟钝的退出页面，又点进去。

　　呵，合着他就是个冤种。
　　“麻烦。”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又窝回床上醒神。

　　半晌后，他从床上爬起来。

　　身上沾染了不轻的酒味，过了一晚上了，酒味混着烟草味变臭。周衍起身兜头脱掉卫衣，进了洗手间。

　　徐少鑫接到周衍的电话后，不到半个小时，就准确的找到他哥的房间号，手里还提着一盒新的内裤和干净的换洗衣物。
　　“我去，哥你可以啊。”

　　徐少鑫倚着门打量刚从浴室里出来的周衍。

　　男人就围了一条浴巾，他皮肤偏白，精瘦的肌肉匀称修长，人鱼线明显，由腹部延申到浴巾下。

　　刚洗完澡的缘故，周衍的黑发被他搂到两边，湿湿的搭在眉眼间，露出立挺的眉骨，深褐色的眼睛显得神色清淡，整个人多了点禁欲感。

　　徐少鑫把手上东西递给他，自顾的进了屋，拿起桌上的水灌了一口。
　　“哥你昨晚咋回事？”
　　“那女的弄到几点啊？”

　　周衍拿着东西进了卫生间，显然是没听清，也不太想开口的样子。

　　徐少鑫无聊的拿着手机把玩，听见洗手间开门的动静，抬眼看周衍。
　　“哥，等会老施叫吃烧烤，你和我一起？”

　　“不去。”周衍把脏衣服装进刚带来的纸袋里，顺手把打火机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为啥？你不是闲着？”
　　“送人去医院。”周衍把挎包往身上一套，换上鞋子，拿起打火机朝门口走去。

　　“谁啊？”
　　“你不认识。”
　　“不是吧，哥，你新泡的？”

　　徐少鑫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拿着手机打游戏，带点冷感的轮廓扯着嘴调笑，玩味明显。

　　察觉到他哥凉凉的眼神，他才敛起笑，一双桃花眼看过去。

　　“开玩笑呢，哥。”
　　认怂倒是很快。

　　周衍收回眼神，利落的把鞋子穿好，转身带走一阵风，丢下一句：
　　“把账结了。”

　　“啊？”徐少鑫茫然的抬头。

　　不是吧，这也太记仇了。

　　周衍出了酒店门，才拿起手机给昨晚新加上的微信发消息。
　　swell：【下午几点换药？】

　　没有得到回复。

　　他瞥眼时间，下午15：30。
　　她应该还没睡醒。

　　苏弥一直到下午五点才醒过来，她打开手机看了眼置顶的消息框，没有新来的消息，她松了口气，轻阖上眼翻了个身。

　　下一秒，又睁开了眼。

　　脑海里模糊的记得，一个英文名给她发了微信。

　　苏弥爬起来，看了眼手机。
　　周衍：【下午几点换药？】

　　她盯着屏幕上熟悉的名字，心里莫名泛起一股燥意。

　　有病。

　　她伸手把周衍的名字删掉，把聊天记录删除，留回了原先的网名swell。

　　她不喜欢两个人很熟的感觉，尤其是男性。

　　柯颂博和黎溪纷纷发来消息问她的情况，苏弥简单的回了句没事后把手机丢在床上，起身去了卫生间。

　　再出来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毛巾擦着湿润的头发，伸手拿起手机。发丝间的水珠顺着额头流下来，滑过她黯淡的眼眸，朝下巴流去。

　　Swell：【小叔叔让我送你去医院。】
　　Swell；【几点有时间。】
　　她看了好半天，才大概反应过来。

　　周衍大概是受了他小叔叔的托，才不厌其烦地给她发消息。

　　她正犹豫着怎么回，那边又蹦来一条消息。
　　Swell：【我在学校附近。】

　　苏弥看了眼手机的消息，脑子里蹦出他抿着嘴隐忍着脾气打出字的模样，胸腔空出一口气，嘴角弯了下，回了过去。
　　Su:【六点，学校口。】

　　那边，周衍的手机上。

　　打着一行还未发出去的字：
　　不想去直说。

　　反正从昨晚上过去，他也没必要在她跟前装的礼貌。

　　眼下却被她五个字堵得死死的，手僵了半晌。

　　半天，他才冷着脸扯下嘴角，从地面上站起来，垛了垛半麻的腿，勾下脖颈。
　　“真他妈会挑时间。”

　　他等了多久了？
　　几乎快三个小时。

　　苏弥倒是很开心，她看了眼那边回过来不温不热的【好。】随意套上一条长裙，踩着半拖出了门。

　　校园的傍晚会有不少情侣出没，粉红色的樱花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下被一阵微风吹落，簌簌的往下，被行人踩过，留下一地泥泞。

　　周衍等到他掏出第三根烟的时候，苏弥才抱着手从远处朝他走来。

　　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长裙，肤色生白，纤细的臂膀被开衫裹住，身影窈窕纤瘦。

　　苏弥走近，瞥一眼他拧起的眉头。
　　“睡得晚。”

　　一句话，算是让他等三个小时的解释。

　　他目光落到她素净的脸上，收了情绪，点了点头，自顾的掐了烟，淡淡的开了口。
　　“走吧。”

　　两个人都是宿醉通宵，没什么心情说话，一路安静，直奔医院。

　　周衍抬手，放了首歌。

　　Like sea water by garseok,
　　it is patted on the beach.
　　Seabirds and mussel shells sing together.
　　The white waves rose and smashed into my nerves.
　　The white waves swelled and hit my lips.
　　The white waves are swellging,
　　depressing the passion......

　　是首很轻松的夏日旋律歌曲，车内似乎放松了些，被浪漫的细胞分子充斥进窄小的空间。

　　苏弥恍惚间觉得这首歌熟悉，一时间身心放松，她半靠在车内，闻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沉木香。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安心。

　　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填满苏弥干涸多年的感官。
　　她出神想，一些近乎快要消弭的记忆漫上来。

　　飘飘荡荡的粉蓝色衣衫，被夏天的风吹的鼓鼓的，皂香也顺之扑到她鼻腔里。远处古旧的院子里种着一株梧桐树，被卷的哗啦啦作响。斑驳的白墙上留满岁月的痕迹，还有孩童的咯咯笑声，从隔壁飘过来。

　　又回到她孩提时代的老院里。

　　一切都那么的真实，仿佛姐姐昨天还凑在她的耳边柔声的轻唤：“弥弥。”

　　苏漫那张温和又明媚的脸，弯弯的亮晶晶的眼眸，还有柔和温吞的嗓音，把她包围住。

　　“弥弥，等会去玩水好不好。”
　　“弥弥，这个树叫梧桐树。”
　　“弥弥你不要跑，会摔跤。”

　　突然间，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扭曲，墙皮脱落，露出黑黑的洞，似乎还在散发着恶臭的气息。

　　苏弥看见面前温柔美丽的姐姐朝她奔过来，秀丽的眉眼染上一丝担忧。

　　所以她干了什么？姐姐为什么要奔过来？

　　她低眼看自己，她发现手臂上全部都是抓痕，白色的吊带被扯烂，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她为什么在这里，姐姐呢？

　　昏天黑地，还有脏脏的雨水。

　　雨水把她的手臂砸出一个黑黑的窟窿，有□□烧焦的味道。
　　砸到脸上，苏弥闻到自己脸被烧焦的味道。

　　她开始放声大哭，哭了好久，可是没有人管她。
　　“姐姐！”

　　只有阴森的笑声和她下坠的心跳。

　　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等她再次睁开眼。

　　骤然间陷入一场深不见底的幽暗，感官变得模糊起来。

　　一场昏暗把她包裹的透不过气，苏弥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水浸泡住。

　　她喘不上来气。
　　好像是又掉进水里了。

　　一切都开始变得没有了意义。

　　她松手，放任自己一点点下沉。

　　少女渐渐合上眼睛，黑暗卷去了她眼眸中的光亮，她感觉到手上的肌肉开始放松，血液被灌入冰凉的液体，好像有一滴泪在往下砸，又被卷入冷水中。

　　苏弥意识渐渐涣散，身子往下沉，口中喃喃唤着些她自己都听不清的话语。
　　“姐姐....啊...。”

　　突然，一股力量把她往上扯！

　　“苏弥！”
　　周衍的声音穿破她的梦魇。

　　苏弥猛地睁眼，瞳孔收缩，眼神惊恐。

　　她发丝被汗湿的凌乱，一睁眼，就对上男人深褐色的眼眸。

　　深邃又肯定。

　　周衍盯着她，眉眼间染上些慌乱，一声声的叫她。
　　“苏弥。”

　　她渐渐的回过神来，面前的人从放大的五官逐渐清晰成一张清俊的面孔。

　　“苏弥？”

　　声音和梦境里的重合。

　　“苏弥？”

　　周衍不厌其烦，耐心的一遍又一遍重复叫她。

　　天地宽广，道路空旷。黑夜把一切都衬得安静无比，车内窄小的空间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终于，她开口发出微弱的声音。
　　“嗯。”

　　活过来了。

　　周衍松了口气。

　　他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好半天，禁锢住她的手才松开，他深叹了口气，缓慢的靠回驾驶位上平复。

　　几秒钟后，他瞥见苏弥白腻的脖子上凌乱的发丝，递过去那包被拒绝过一次的湿巾。
　　“擦擦吧。”

　　苏弥怔怔看了眼他递过来的湿巾，又把视线移到他硬朗清俊的脸上。
　　眼神空洞。

　　就在周衍以为她还没缓过来的时候，苏弥伸出了手。

　　她接过那包湿巾，拆开拿了一片，又递回去。
　　“你也出汗了。”

　　周衍点头，没什么表情的接过，缓了两秒，又扔回中控台上。

　　他没说话，开了车窗，一脸需要缓缓的表情。

　　车内一时间寂静的不太正常，苏弥感觉到他刻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吓到你了？”她忍不住开口。

　　“没。”

　　周衍关了自己这边的灯，他硬朗的轮廓变得不清晰起来，淡淡的开口：“等你缓一会儿。”

　　说完自顾的摸了烟，下车。
　　“好了叫我。”

　　苏弥看着他下了车，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她偏头看了眼车窗外的声影。

　　少年人高马大，半蹲着留个她一个背影。
　　苏弥又抽了张湿纸巾，擦了下脖子上的汗，脑海里想起刚刚的场景。

　　她又开始做噩梦了。

　　梦里面，她本来打算去死的。

　　然后，
　　周衍救了她。
　　………
　　一直到苏弥下车，周衍才掐灭烟头，收了打火机，他往风口的方向站了站。
　　“走吧，完了送你回。”

　　恢复以往温和的样子，他把自己的衣服递给她。
　　苏弥接过来，她不习惯矫情的推脱，搭在光裸的手臂上。

　　刚刚出了汗，她把针织开衫脱下来丢在了车座上。
　　有冷风灌过，她迟钝的抬眼看他。

　　男人身上只剩下一件黑色的短袖，整个人显得清瘦锋锐，少年气愈发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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