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息

　　晚上的温度降了下来，喧闹的孩童们三三五五的走过，带起一阵飘有香味的风。苏弥伸手裹了裹外套，一双小腿和胸前一片肌肤在暗色下白得晃眼。
　　她不急着回，有意无意的在这条街上晃荡。
　　老巷子和主道隔了一道墙，这边安安静静，隔壁却热闹非凡。苏弥抬眼看了看密密麻麻枝桠上的梧桐叶，月明星稀，照的人清冷了些，她习惯性的拿出了手机，拍了一张，发给那个暂时不会回复她的号码。
　　路过一家便利店，她有些口渴，想了想，走了进去。她伸手拿了一罐奶绿，到柜台准备结账。
　　她掏出手机，正要付款，余光却瞥见远处路灯下一个修长的身影。
　　黑色短发，硬挺的脖颈，深蓝色冲锋衣，运动裤，背着联名的挎包，高挺的鼻梁在夜色中锋利落拓，手懒散的插在裤兜里。
　　像是刚从出租车上下来。
　　男人挺立在一片月色当中，肩头洒满银光，远远的瞧着，便虚化了周边的景象。
　　苏弥顿了顿，醒神后嘴角缓缓牵了起来。
　　她快速的扫了码付款，一双手夹着药和奶罐，抱的满满当当，来不及多想，就朝门外人走过去。
　　却被一个身影挡住去路。
　　来人带着些汗湿的酸腻味，苏弥有些不适地朝后退了退。
　　她皱皱眉，快速的说了句“抱歉。”想绕过人往出走。前面的人却没有让开的意思。苏弥走到哪儿，他挡到哪儿。
　　“你有事——”话没说完，苏弥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肖和。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膘肥体壮的纹身男，肤色黢黑，撩着黄牙看她。
　　她心一沉，抬眼朝路灯下的男人看了眼。
　　肖和瘦的不成样子，眼眶深陷，看她的眼神能把人掐死。
　　苏弥抬起头，她把东西紧紧攥在手上，目光直视两个人，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厌恶，像在看垃圾一样，没有开口说话。
　　“艹，又见面了。”肖和扯着清瘦干瘪的身体晃动，他嘴唇发紫，身上还散发着网吧通宵带来的烟味，眼神停留在她手中的药上。
　　她没想过多纠缠，抱着东西准备往外走。
　　“陪睡陪到去医院了？你一晚上爬几个男人床啊？”肖和说。
　　“都□□出病了，你一晚上挣多少啊？”
　　苏弥眉心微动，她抬眼看了看远处即将走远的身影，心底掀起一股报复意味。她把手上东西紧了紧，扯着嘴角讽刺的开口。
　　“还行，比开除的人赚的多点。”
　　苏弥话一开口，肖和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他瞬间变了脸色，丧尸一般的盯着苏弥，开口大骂。
　　“艹尼玛的婊子，你害的老子。”
　　“你还有脸说，老子本来是研究生！研究生！”他歇斯底里一样的吼叫起来。
　　说完上手想要去抓她，被苏弥躲过，撞到了塑料板凳。
　　“偷来的研究生？”她笑着反击。
　　塑料凳哗啦啦的响，肖和没站住，一下子趴在了圆桌上。身边的纹身男倒是一句话都不说，夹着根烟看着他挫样。
　　巨大的动响吸引了周围零散人的注意力，几对走这条街的小情侣快速地扶着自行车拐进隔壁繁华的街道。
　　苏弥面色讥笑，从嘴里蹦出几个狠戾的字。
　　“垃圾！”
　　说完冷着脸甩开板凳，抬眼找人。
　　肖和吃了亏，他伏在板凳上扭头，看见苏弥纤薄的后背，一时间凶恶的念头奋起，抄起凳子，五官狰狞的朝她用力砸了过去。
　　“打死你个贱婊子！”
　　塑料板凳朝着她的方向猛飞了过去。像是有感应一样，苏弥反应过来后瞬间低头，没被砸个正着，但是却被擦伤耳朵，她吃痛的闷哼了一声。
　　白嫩的后颈和耳廓瞬间滋滋往外冒血点，漫起一片灼烧的痛感。
　　短暂的痛感似乎刺激到了她，苏弥把东西往桌子上一丢，朝他的方向过去。
　　她冷冷的回头，顺手抄起圆桌上老板还未收拾的玻璃杯子，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朝着还未站稳的肖和，用尽全力砸了下去。
　　一旁的纹身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眼神带点玩味的看着两人。
　　晚风掀起她的裙摆，苏弥眼睛通红，眼底充满怨恨，嘴唇发抖。她手被震得微麻，肖和的脸上被砸破一道口子。
　　“我靠——”一声咒骂下，她被反应过来的肖和连人带桌子一起掀翻到地上，脖子被紧紧的箍住。
　　刺痛感和窒息感一齐上来。
　　伴随的还有肖和浑浊不清的骂声，外套被扯的乱七八糟，她肩膀被水泥地面擦的一阵疼痛。苏弥感觉有口水流到自己的脸上，她死死的扣着那双压在她脖子上方的手和肖和已经扭曲的变形的脸，却一点声响都不发出。
　　苏弥双脚乱蹬，脖子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她视线被迫开始变得模糊。
　　“苏弥！”
　　熟悉地声音再次响起。
　　在失去意识前，她恍惚间看见一个人影朝她的方向奔过来。
　　深蓝色，高起的眉骨，硬挺的脖颈。
　　朝她奔来。
　　“松开！”一股力量把压在她身上的重物移开，苏弥瞬间从昏厥的边缘缓过气来。
　　周衍从远处冲过来，像扔一条野狗一样把肖和从苏弥身上拎起来扔了出去。
　　“滚！”眉目狠戾。
　　他神色慌张的伸手把苏弥提起来，捧住她的脸，想给她顺顺气。
　　“苏弥？”他声音清冽。
　　“咳咳——”苏弥捏着脖子大口喘气，一双大手放在她后背上，轻柔的拍打着。
　　意识开始回笼，她闻到了周衍身上的沉木香。
　　男人宽厚的怀抱拢住她被迫冻得冰凉的肩膀，替她拉好了衣服。
　　她缓过神来，被周衍搀扶着坐在板凳上，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解决前面的人。
　　“报警。”她哑着嗓子说。
　　话音落完，一直站在一旁的纹身男动了动。
　　周衍把她放好，心跳还未平复，他皱了皱眉，掏出了手机，摁到拨号界面。
　　纹身男这才有了动作，他走近看了眼周衍的手机，开了口，声音雄浑。
　　“哥们儿。”纹身男抖了抖肩上的肥肉，脸颊上的横肉也随之动了动。“少管点闲事儿。”
　　“把那娘们儿带着走了，这人归我。”他对朝苏弥扬下下巴。
　　周衍满脸戾气的撩起眼皮看他，手没放下来，却在瞟到地面上的人时，停了动作。
　　肖和眼窝深陷，嘴角抽搐，距离上次见面瘦了一圈，他明明没用太大的力气，地上的人却不住的发抖。
　　不像是被打的，反倒像是......
　　周衍脑袋空了一瞬，一个可怕的想法抑制不住的浮现出来。
　　“喂你好——”
　　手机接通了，他刚说第一句话，纹身男快步朝他迎面走过来，一张脸惊慌失色地劈手抢他的手机，“老子说话你听不懂！？”
　　周衍被猝不及防的一掌推搡了几步，手机被砸到了地上，黑了屏。
　　苏弥看了眼滚在地上的手机，心里染上一种从未有过的惧怕感。
　　她抬头，看见周衍阴沉的脸色和压抑气息。
　　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或者说，根本不会出现在周衍脸上的样子。
　　凳子被掀翻，两个人扭打到了一起，动静巨大，偏偏被隔壁街上酒桌地声响盖住，苏弥眼疾手快，伸手捡了手机。
　　周衍嘴角挨了一拳，他爬起来顺势给了壮汉一下，哐的砸在人的眉骨上，发出肉搏的闷哼声。那人被打的爆了句粗口。
　　壮汉摸到玻璃杯碎渣往他身上砸，周衍躲开却摔在了地上。
　　苏弥慌乱地拿起手机拨打110，却被拿着玻璃碎片的纹身男顺势盯上。
　　那男人面色狰狞，他抹了把流血的脸，气的破口大骂，冲过去要伸手，想把手机过来。
　　“把手机给我！”他怒吼。
　　苏弥没防备，吓得脸色惨白，她伸出胳膊把自己护住。
　　料想中可怕的击打并未到来，苏弥睁眼。
　　周衍把男人一把揪回去，低声骂了句脏话。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指节砸到男人脸上，手擦破了皮，面色阴沉，一下又一下的往死里打。
　　打累了，漂亮的指节一片通红，那人早没了反抗的能力。
　　他却顺手抄起手边的板凳，像泄愤似的，发了狠的往面前的人身上砸，一下接着一下，眼角发红，眉目间凶狠，嘴唇绷得笔直。
　　苏弥安静了半响，她并不害怕，只是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清润的男人发泄。
　　凳子被砸的稀烂，便利店的老板才闻声从游戏巅峰赛里抬起头，掀开帘子大惊失色的看向一片混乱的现场。
　　“报警。”周衍好不容易才从男人身上站起来，冷冷的看了眼张大嘴的老板，甩下两个字。
　　他嘴角伤口往外冒血，眼低的狠戾还未消散，在便利店老板的注视下大步朝着面前的路沿走过去，一言不发，身后风咻咻。
　　周衍路过她，伸手捡起苏弥掉落在地板上的药，往桌上一摔，面色冰凉的敞开腿坐在台阶上，全程没搭理坐在凳子上抱着他摔烂手机的人。
　　宽广的马路上两个人一言不发，穿白裙的少女盯着带伤少年的背影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苏弥都感觉不到耳朵上的疼痛，警察才赶了过来。
　　照着惯例，周衍起身和警察交涉。
　　全程未递给她一个眼神。
　　“咋回事儿说说。”一位警官疲倦的拿起笔，像往常一样打算当作一起打架斗殴解决。
　　周衍直了直身子，搓着手上的伤口，开口。
　　“怀疑是吸毒和高利贷的。”
　　对面的警察显然一愣，而后面色认真起来，惯性地压低声音。
　　“你怎么知道？”
　　周衍眼睫微动，眉骨往外渗出血珠，很快便开了口：“以前见过。”
　　对上警察疑惑的眼神，他喉结滑动。好半天，才开口补充：“家里长辈以前是警察。”
　　像是在说一件不愿提起的往事。
　　“缉毒警。”
　　对面噤声了一秒。
　　路灯下，少年眉眼坚定清澈，似一颗刚长成的松柏，干净挺拔。
　　“行。”警察语气明显放轻，他转着笔，目光瞥见远处蹲着发呆的苏弥。
　　“那姑娘。”
　　“朋友，路过不小心看见了。”周衍顿了下，眼底戾气消散了些，他看了眼光臂膀的苏弥，扭头对警察开口。
　　“可能吓着了，晚一点我带她去局里录笔录。”
　　警察点点头，看了眼手表，把笔合上：“那等明天联系你们。”
　　周衍微微收颌，算是应允，牵起脚步预备离开。
　　“她，不知道这些。”
　　想到什么，周衍折回转身的脚，对着警察补充了句。
　　对面的人一顿，反应过来。
　　“放心，细节不会让她知道的。”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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