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师弟叛出师门

　　这种结局未尝不是他所愿，后面他们会如何对待自己，他大致也能猜到。封岚轻合上眼，本想说出口的话语此刻都已经无所谓了。

　　风明霁已是妖界的妖尊，悟清门之事也最好少牵涉进来，自己已没有力量去保护任何事物。

　　封岚明白此刻就是他们最好的道别时刻，风明霁在此刻离开就能继续安然做他的妖尊，若不然，只会被有心之人继续利用下去。

　　封岚不愿开口，风明霁也深知自己这个师弟的脾性有多倔强，可现在却不是由着他能自顾自沉沦的时候。

　　于是风明霁继续向前迈开步伐，站定至封岚的面前。

　　这种距离足够他们能听见那浅淡的呼吸声，晦暗的月光透过云层落在屋内也只像是一层朦胧的光影，又不足以他们看清互相的神情。

　　风明霁半跪下身与坐着的封岚高度相同，轻声道：“这儿让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很冷的冬天。”

　　“那时候你只有这么高。”风明霁比划了一下高度，大约在成人的膝盖往上一点点，“话都说不太清楚，我当时还想着该怎么才能养好人族的幼崽，万一养不活怎么办。”

　　他徐徐道来的是太过久远的往事，连本不想听他多言的封岚都不自觉陷入了那时的回忆中。

　　风明霁不再掩饰自己身为妖族的身份，而是讲着自己当时的烦恼，虽然小封岚像个团子一样可爱，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人族幼崽。

　　妖族的幼崽要更加皮实一些，一旦能够离巢就算独当一面了。可人族显然不是这样，更何况那时的封岚还没有开始修炼仙法，动不动便要大病一场。

　　“虽然师父不理会我们，但我是你的师兄啊，你就是再多的错处也是我这个师兄教导不善的错。”

　　风明霁伸手将封岚面前凌乱的发梢别至他的耳后，英气的双眉下紧闭的双眼不知何时已经再度睁开。

　　风明霁只道：“你不认我是你的师兄，但我认你是我的师弟。”

　　封岚缓缓抬起眼帘望向他，双眸中满是太过复杂的情绪。可开口仍然是冰冷的话语：“够了，现今说这些没有意义了。”

　　再多的爱恨纠葛都应该就此让它停下，否则他只会愈加痛苦，愈加不甘愿就这么死去。

　　“我的灵根，修为都已经没有了，这种模样还算是活着吗！”封岚咬紧了牙关，他恨恨的目光瞪向风明霁，“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来见我。”

　　前面有多少次机会能够在其余地方重逢，为何偏偏要选在此时此刻，他跌落尘埃中滚落满身泥污，落魄凄惨的模样被风明霁所见。

　　封岚突然出手紧攥拉过风明霁的衣领，风明霁撞上他一双墨绿眼瞳幽深不见底。

　　封岚苍白的唇瓣轻启：“若是为了最后一面，现在你已经见过了，能走了吧。”他的声音颤抖着，只剩下对自己无力的怨恨。

　　松开手的那瞬间，他指向角落：“把你的东西都拿走。”

　　风明霁循着方向望去，是他留给封岚的衣服，整齐叠放在一旁。转而再看向封岚时，对方却已经恢复了那副木然的模样，眼神只怔怔望着窗外的方向。

　　“……我当然知道你不想见我。”风明霁同样满心苦涩，“过去发生了很多事，你从不肯听我一句解释，也知道我们最后一面有多么的难堪。”

　　既是最后一面如此，还要什么体面，干脆说出更好。

　　风明霁一股脑将怨气倒出：“你同我斗气也就罢了，为何当初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后来就算是知道我喜欢你又怎么样，你实在讨厌我也没有纠缠不休！被赶出悟清门后连看师弟都要偷偷摸摸避着所有人。”

　　“你对我这般无情，就算是再喜欢你我也会伤心的啊。”

　　封岚一阵无言，万万没想到风明霁忽然间就朝自己发难，风明霁反擒住他的衣领，“若只是你不想见我便就算了，可现在却要我眼睁睁看你去死，你让我怎么冷静。”

　　“……”封岚被迫转过头与他对望，近在咫尺的气息扑打在面颊间，空洞的心灵仿佛被什么所触动，认真端详着眼前这位许久未见的师兄。

　　本该常挂在温润的男子面上的是如春风般的笑容，可如今却眉头紧锁，噙满泪水的悲伤双瞳也让人感到陌生。

　　“太晚了。”封岚平静看着风明霁道，“我若不死，悟清门势必损失惨重，而这样的事情李方圆不会让他发生。”

　　风明霁只问：“所以你就要为了他们去死吗？”

　　封岚淡淡回答：“在出事的那日师父曾说，若让我活下来必有一日再连累师门，没想到一语成谶。”

　　听他提及碧落仙君，风明霁只有更加大的怨气，作为师父他不仅毫不袒护自己的弟子，甚至一而再将人推出担责任。

　　最初如此，还敢大言不惭说这种话。

　　“这件事情本就古怪，你也极有可能是被奸人所害，如此草率就下定决断我绝不认同。”风明霁愤然道，“你为悟清门多年的付出，他们怎么能全然当作不知。”

　　纵使千错万错，难道就不能为封岚去求得一丝生机吗。

　　“我切真杀了那些修士，这些不是假的。”封岚道，同时他默默想着，即使他的入魔是有人有意为之，可却也改变不了那些血海之中惨死自己剑下的修士。

　　风明霁说：“你若死了，那些修士真就要死得不明不白了吧。当日知晓实情的修士都已经死了，唯有你还活着知道发生何事，而我不相信你会主动入魔去残害同行修士。”

　　可即便如此封岚也依旧什么也不说，只眸光黯淡几分垂下眼帘。

　　封岚缄口不言的缘由风明霁想过很多，就如现在他仍然没有要道出真相的意思，思来想去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此事悟清门也脱不了干系。

　　封岚几乎将悟清门视为他能够归去的所在，才会多年都为其涉入险境都不曾退缩，令悟清门快速便在第一仙门的位置上站稳了脚跟，且在经受这些后还是没有要拖整个悟清门毁灭。

　　若其中真有悟清门的手笔，风明霁绝对不会就此罢休。他紧盯着封岚，心下又顿感到万分无奈，封岚本性就不是那种狠绝杀伐的性子，才会这样还要维护师门。

　　屋内陷入沉默，他们只是静静对视着，仿若时间都在此刻凝结了。直至风明霁感觉到寒峰入口处的禁制感应到有人闯入，他才轻叹了一口气。

　　风明霁起身后缓步走到一旁角落里将先前的衣服捡起，而后再朝封岚走来，将衣服披至他身上，“封岚，你可愿意同我走？”

　　被披上外衣的封岚面露些许诧异，“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风明霁轻嗯一声，“很快妖界的不沉花就要开了，你不想亲眼去看看他长什么模样吗？”

　　花。关于花的记忆封岚很快就想起来，那朵同本命剑一块送回来的冰雕花，虽然现在已经融化，可封岚还记得那花是何形状。

　　此刻能被提及的花也只能是这一种了。

　　封岚道：“你是妖界妖尊…你疯了吗。”

　　“我很清醒。”风明霁微微一笑随即看向外面，轻声道：“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为首进来的人一瞧见风明霁先是一愣，而后立刻认出了他：“就是你，当日就是你让我忘记了在寒峰发生的事情！”

　　费天佑立刻拔剑就要冲上来，风明霁不动声色就挥出妖力将他阻挡住。

　　跟来的年仙儿果断也抽剑替费天佑解围，“绮翎妖尊，此处是我悟清门禁地，你怎可随意进入！”

　　原本不成气候的费天佑有了年仙儿的帮助才勉强不被风明霁压制住，灵力与妖力的碰撞出的声响让寒峰的宁静出现了裂缝。

　　风明霁的妖力要对付两个人族修士还是绰绰有余的，只不过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弟子，有的弟子见状不妙已经有要先走的意思了。

　　“我可记不太清我做了什么，不如你说说你那时来寒峰的目的是什么？”

　　费天佑一惊，想起当时自己偷偷想要处理掉封岚的行径，忙将矛头转移，“我看妖界定然逃脱不了干系，不然怎敢与修真界的罪人所接触。”

　　“我来探望一下我的师弟，难道这也算错。”风明霁也没打算好好同这些人讲道理，他还顾及着身后有着封岚，“两位仙君若再不收手，我可就动真格了。”

　　年仙儿这才带着费天佑往后退去，不敢再往前来。她拦住了一再想动手的费天佑，眼神扫过屋内的情况，皱眉道：“所以妖尊这是何意，不说一再闯入禁地，至少现在还请你离开寒峰。”

　　风明霁点头回答：“我当然会离开寒峰，但那是在我将我的师弟带走以后。”

　　“！”

　　在场众人具是一惊，这已经不是简单外来者破坏门规的问题，费天佑断然出声道：“那绝对不行，他是悟清门的人怎能让你一个妖族带走，更别说他身上背负的那些仙门的血债！”

　　但风明霁却没打算征求他们的同意，不如说从下定决心开始以后，他就没有打算听取他们——特别是悟清门的意见。

　　“过往修士死在仙境之中数不胜数，这些仙门真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就忘记了当初他们如何将修士当作肉盾般派到仙境去送死。”风明霁不屑一笑，“今夜诸位仙君要替师门除害的话可是走错方向了。”

　　“同妖族有什么话好说，他们在武斗盛会上妖力发狂伤人不说，现在居然还敢如此大放厥词！”费天佑怒道，“你们倒是上啊，都愣着干什么。”

　　风明霁刚想要动手，手腕却被突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

　　不知何时封岚已经站起身走到了他身侧，面上神情十分漠然，对于这场闹剧只有厌烦。

　　但封岚只侧过目光看向风明霁，松开手道：“已经够了。”

　　能在最后知道还有愿意站在他身侧的，无论是人还是妖，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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