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老板用手指敲了桌子，道：“给她算算这两天的工资，把数额发给我，我来找她。”电话直接打到蕊香那里去，先是违心地将景丽夸了一番，然后才假笑着说：“孩子可能还是不适应，所以就自作主张的离了职。我把这两天的工资发给你，麻烦你转给孩子。”
　　蕊香的头一下子就疼了起来，忙着赔不是，又说一起出来吃饭，既是道谢又是赔礼。老同学笑着说不用麻烦了，就以工作忙为借口将电话挂断了。蕊香知道，这个人情是还不了了，这个人以后也是不会见了。
　　她本来还忖度着要请老同学去哪家饭店吃什么饭，顺便再叫出几个有用处的人来，坐在一起联络一下感情。这下好了，全泡汤了。
　　蕊香没办法了，只好再托熟人找关系，无奈景丽实在是扶不起来，不仅是高不成，连低的也做不了。有个在健身房做钟点工的活儿，去了就是顾一顾前台，大多时间都是坐着看手机。景丽依然做不下去，她因为店主让她拿着抹布擦一下台面，立马就提了包出了门。
　　丈夫让蕊香就此打住：“你就别管了，你为了她耗尽自己的人脉，可人家根本就不领情呀！”
　　蕊香有些魔怔了，喃喃道：“我觉得那份钟点工的工作真是挺好的，下午三点到晚上七点半，去了也是玩儿，又不累。我都给景丽打算好了，下午去上班，上午学个车，教练都托人打好关系了。你说她怎么就……这么不理解人呢？”
　　姑侄俩终于面对面坐下来，准确地说，应该是景丽终于肯与姑姑面对面坐下来。
　　“景丽，这大学一转眼就要毕业了，你到底学的怎么样啊？总不能一直伸手花你爸妈的钱吧？姑姑给你找的工作你不喜欢，那你说你喜欢做什么呀？”蕊香苦口婆心地劝：“我记得你喜欢小动物，要不咱去宠物医院做学徒？以后回老家开个宠物店。既是兴趣，又能赚钱。”
　　景丽抠着新做的美甲，摇摇头：“不要，万一被狗啊猫啊咬了怎么办？还得打针。”
　　蕊香盯着景丽的美甲，心生一计：“女孩子都爱美，学美容美甲怎么样？既挣钱又能给自己做，岂不是两全其美？”
　　景丽窝在沙发里，挪了挪屁股，撇撇嘴：“不要，那些化妆品有毒怎么办？”
　　蕊香想了想：“考个幼师证？小孩子单纯，和他们打交道也不累。”
　　景丽嘟着嘴摇头：“小孩子太闹。”
　　蕊香低着头再想：“去餐厅做服务员吧，听说还能吃到好吃的呢，员工价。你是想去西餐厅还是中式饭馆啊？”
　　景丽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啊？我连我爸妈都没伺候呢，还去伺候别人？”
　　蕊香拍板：“学车，做个女司机。”
　　景丽两手一摊，语气轻佻：“四肢不协调。”
　　蕊香妥协：“你这么喜欢玩儿，去做导游吧。考个导游证出来，你还省了门票呢。”
　　景丽苦着一张脸：“门票是省了，可是脑子完蛋了呀，还得背词儿给人做解说，记不住呀。再说了，一天走下来，我这腿还要吗？腿上肌肉发达，那腿就变粗了。”
　　蕊香急了：“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景丽忽闪着长长的眼睫毛，语气极为轻松：“想当明星。”
　　蕊香疑心自己没听清，声音不觉提高了八度：“什么？当什么？”
　　景丽肯定的说：“明星！大明星！光彩鲜丽的大明星！”
　　蕊香站了起来：“呸！当个屁！当明星？你有那条件吗？你是情商高还是智商高？是长相出众还是智慧超群？你有什么？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你能干什么？还想一步登天呢！我们有那人脉让你抛头露面吗？”
　　景丽白了姑妈一眼，委屈巴巴的：“我不爱和你们说，你们根本就不懂我的心。我爸我妈逼我学的专业，都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你们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你痛苦什么？你那大学上不上都无所谓！就凭你的学习成绩，早就该下来干活了。你知道你爸你妈有多痛苦吗？为了你能够有一纸文凭，学得一技之长，花钱让你读民办大学，你却不珍惜，成天瞎闹！”
　　“哼，准是我大姑告诉你的吧？”
　　“什么？告诉我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这事儿我得问问你大姑。我就告诉你，景丽。你用宝贵的时间和青春去追星、迷网游，什么荒唐事都想尝试，自我沉醉，就是不想学习，哪怕坐下来看看书！等你大好青春都过去了，你就只剩下后悔了！”
　　“你真是烦死人了！我好容易要混下大学文凭了，你又让我学这个学那个，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景丽突然捂起耳朵，闭着眼睛，“啊”的大叫起来。蕊香不为所动，喋喋不休：“秋景丽，你不要自诩精明，认为全世界就你是对的。你要知道，你如果继续这样荒废时间，这个社会就会抛弃你，大家对你弃如敝履的时候，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不用现在冲着我大喊大叫，有你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于乐飞在房间里竖着耳朵听妈妈和表姐吵架，心里感到好笑。虽是妈妈的话有道理，但表姐的气势更高一筹。他感到无限的快意，终于有人可以降服妈妈的唠叨了，终于不用妈妈占尽优势咄咄逼人了。
　　但他高兴地太早，妈妈的矛头很快就指向了自己。她隔着一道房门，冲着儿子喊：“于乐飞，还有你！别以为妈妈不知道你整天关着这道门在里面做什么。我告诉你，当你打完一局游戏的时候，有些人已经看完三十页书、做完一套运动、写完一张试卷，而你，只是在自欺欺人！”
　　景丽已经安静下来，她注视着姑姑的一举一动。当姑姑的凌厉的眼神扫向自己的时候，她又使出了杀手锏，尖着嗓子大叫起来。蕊香这次可不惯着她了，气势汹汹地走到景丽面前，高高举起右手掌，吓得景丽不敢再出声。
　　蕊香的巴掌不会落下去。自己的儿子都没打过，更不会动手打了别人的孩子。她又给姐姐打电话，问景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姐姐叹道：“我一直说，景丽就不是读书的料，就那么个末流民办大学，景丽竟然有好几门需要补考。还有啊，大四是要上两个月的课，景丽撒谎说出来实习了，其实就是逃课了。我也问她究竟想要做什么，她说她不知道。气得我说嫁人吧，她说行，但要嫁豪门做少奶奶。你说她是不是脑子有病？”
　　蕊香哭笑不得：“她真是这么说的？那就回老家嫁人呗。”
　　“你听她说！她呀，就是被大哥大嫂惯坏了，好吃好喝伺候着，你看都成什么了！”
　　蕊香给大哥大嫂打电话，一直都是忙音。倒在沙发上玩儿手机的景丽开了腔：“小姑，你就不用白费力气了，我爸我妈忙着赚钱呢。他们不给你打电话，你是永远不会找到他们的。你放心，我在你这儿住呢，花了多少钱，我让我爸妈一分不少的还给你。”
　　蕊香知道大哥大嫂不是手紧的人，对待自家的弟弟妹妹更是大方。她不怕白给了景丽吃喝用度，而是怕白疼了这个侄女儿。
　　“景丽，你知道你爸你妈生你养你不容易……”
　　景丽从沙发上慢慢坐起来：“小姑，别给我讲故事，我听都听烦了。不就是我爸我妈结婚四五年才生了我嘛，这种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我知道他们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啊，我这心理压力多大呀，你们知道吗？”
　　于乐飞站在客厅门口眨巴着眼睛，还伸了右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景丽撇头瞄了他一眼：“你，于乐飞，站这儿听事儿呢？回你屋里写作业！”于乐飞扮了个鬼脸，冲她吐了吐舌头，一闪身就回了房间。
　　“小姑，你们光看我可恨的一面了，哪里知道我可怜的一面啊！我想出去闯荡，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不让，怕我吃亏，好像全世界不好的一面专门是为我而设立的。在老家呆着吧，我又怕给他们丢脸，乡里乡亲的都盯着我呢。”
　　蕊香的心里多了几丝安慰，听这话，景丽不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景丽，大道理你都懂，那你得务实一点啊。是不是先把学校里的功课做好了？再找份工作自食其力呀？”
　　景丽一仰身，重新倒在沙发上，拿起手机翻看着：“那些工作都不适合我。行了，别说了，烦死了。”
　　蕊香使劲剜了景丽一眼，原来这是个行动上的矮子。
　　平日里，家里只有景丽一个人在家。她整日赖在沙发上，不是躺着就是半倒着。景丽的活动半径绝不对大于沙发到茶几的距离。蕊香给她准备好的午饭从早放到晚，她连外卖都懒得拿，怎会去厨房动手加热那些凉了的饭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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