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地上铺了一个据说是羊毛制的圆形地毯，如果按价论值的话，清都认为那绝对不会是羊毛的，只是因为它淡雅的色彩入了清都的眼。还有一个布艺沙发，只容一人而坐，上面罩了浅绿色，一年四季透着生机盎然，既不清冷也不热烈。前方置一张小小的玻璃制圆桌，有时摆了咖啡，有时摆了清茶，偶尔倒上一杯水果汁，清都并不喝，或许是拿来当了香薰。
　　清都，步月的表姐。
　　清雅居不欢迎任何人的来访，包括清都的父母以及男朋友。工作上的事情在外找个地儿去谈，或者是到对方的公司里去。工作室是清都的私人空间，她要在这里办公和休息，是闹市中的清净地方，“大隐隐于市”，不容他人侵扰。当然，□□的那位大姐是有权进门的。
　　但步月是例外，清都喜欢这个妹妹。小时候常常聚在一起玩，长大后却一年里见不了几回。莫名的多了生疏感，不过这是步月的感觉罢了。
　　其实清都的性格有些大大咧咧的，但本人却认为自己是内向的人。清都一直都希望能有个完全独处的空间，她说她有社交恐惧症，妈妈说她那是胡说八道。如果清都社恐，那全世界的人就不用出门了。清都翻着白眼儿也不犟，每个月抽出六百块租了这个小房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妈妈说要来参观参观，人都已经到了门口，清都就是拦着不让进。她说妈妈这是侵犯个人隐私。
　　妈妈单枪匹马吃了闭门羹，一个电话找来了清都的男朋友国遥，准岳母和准女婿联合起来都没能进了这个门。清都一副清癯的样子，弱不禁风的挡住了那两位，并且高声欢送他们：“清雅居欢迎你们常来哟！”气得妈妈怒目圆睁，却是没办法。
　　清都爸爸买了一大堆好吃的，想用糖衣炮弹打动女儿的心。“能让爸爸进去看看吗？”清都两手一伸，毫不客气的接过瓜果蔬菜，还有一大袋子的饼干糕点，就是不许爸爸进门，昂着头点明：“谁都不让进，一视同仁。爸，你放心，我在这儿很好很安全，晚上还是回家住，你和我妈不用担心。”
　　爸爸探头探脑的想往里看，却什么也看不到。清都推着爸爸走：“行了行了，这里头都是商业机密，你要是看了，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是有权利报警的。”
　　步月羡慕清都有这样的私人空间，但她没有清都的能力和胆识。
　　清都闲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做手工，她不需要别人的赞美，也不需要别人的指指点点，除非是她自愿请人指教。忙的时候最烦别人打岔，步月就很自觉地遵守这个规矩，她绝不多嘴多舌。
　　百无聊赖的步月又伸头去看放在波浪形长桌上的资料，一沓看不懂的外文文件、摞起来的咖啡书、一本摊开的糕点烘焙小册子……一眼看过去，头都要大了，这么多毫不相干的东西堆在一起，眼花缭乱。
　　步月支了一条胳膊，用手托着脑袋愣了一会儿，悄悄的起了身离开客厅。休息室的门是关着的。步月径直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设施一应俱全，锅碗瓢盆各居其位。清都的午餐就在这里自己做，有时连晚饭也在这里吃过了再回家。
　　步月的脚还没踏进厨房，一眼就看见了台子上的那瓶青梅酒，是清都自己做的吗？
　　对于这个表姐，步月有些佩服。清都一向很独立，已经达到了一种清高的地步。她不插手别人的事，也不容许别人插手自己的事。自小到大惯了的，清都说一，别人甭想说二，也就步月听话，跟在她后头当跟屁虫。长大了，依然是这样，考什么大学选什么专业，全由自己说了算。就拿她现在的生活来讲，她乐在其中，可是她的爸妈却烦到透顶。
　　清都将刚刚在电脑上打好的文字通过邮箱发送完毕，伸了一个懒腰，环顾了整个客厅，又去了阳台，做了一个让人猜不透的表情，走到了厨房门口，笑道：“原来你在这儿。”
　　步月回过头去：“啊，我在这儿。姐，你忙完了？”
　　清都不由打了一个呵欠，又伸了一个懒腰，才说：“从九点开始一直写——几点了？”她掰了步月腕上的手表去看，“写了两个小时，搞定了。”她从步月的身后走过去，去看厨房最里面的存货。
　　“最近感到灵感缺失，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的缘故，感觉脑子不够用。写出来的东西，语言匮乏，词汇也不丰富。或许天气慢慢热起来，脑子开始昏昏欲睡了。”
　　清都打开橱柜又关上，再打开另一个。随开合的橱柜还有两个呵欠，用手背揩拭了眼角溢出来的泪。
　　步月也弯着腰去看清都打开的橱柜：“那就辞掉早上的工作呀，五点上班，四点多就要起来吧？肯定是不够睡啊。”
　　清都关上橱柜的门，重新站起来，两手却是空空如也。
　　“我已经辞了周末两天的早班。从下个周开始，我周六周日在咖啡店做咖啡师，我的拉花样式又多了好几个。你要是有时间就带着你的男朋友去捧场。你有了新的约会地点，我也添了一笔收入，一箭双雕的好事，何乐而不为。”
　　步月没有兴趣带江如练四处招摇，但也装作有兴趣的问道：“哪个咖啡馆呀？是不是很远？”
　　清都想了想：“对，离你家远，但离我家不远。就是那个，你记得吗？就是那个十字路口，去步行街的必经之路。换了好几个店都没开起来的那个地方，现在改成了咖啡馆，有时间去看看呀。”
　　步月有些担心：“我知道，那个地方很有名嘛，开了好几个类型的店，没有一个能做得长久。不是之前在那儿开了一个银行，大家都说国企肯定没问题，没想到也就坚持了两年。”
　　清都笑道：“管它坚持几年呢，反正我现在可以在那儿混口饭吃。周末两天，早八点到晚十点，我等着你去找我喝咖啡。”她伸了左手食指，在步月的下巴处点了一下，“还有你的男朋友要介绍我认识啊。他做什么的？”步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头别到一边去。
　　清都并一定要步月回答，也不知道她来厨房究竟是做什么，溜达了一圈，最后抱起台子上的青梅酒，领着步月去了休息室。她一屁股坐到床边，对步月扬了扬下巴：“关上门，咱聊天玩儿。”虽是自己的地方，清都也是分得很清。休息室的门不关上，那就不会有轻松的聊天空间。
　　天气有些热燥燥的，特别是中午前后一两个小时。清都将窗子打开，无聊的向楼下张望了一番。
　　“姐，那你周一的稿子什么时候写啊？”
　　清都坐下来，揉着耳垂，道：“我专栏的时间改到周五了，周末两天也就轻松多了。而且，我在另一个杂志也开了一个专栏，周二的时尚板块儿。刚才那份稿子是我灵感乍现，提前交差。”
　　“哦，那时间上会不会很赶？是不是很累呀？”
　　清都抱着那瓶青梅酒不撒手，笑道：“不累呀，我觉得蛮好的，比你们的八小时轻松多了。我还没说完呢，找了个网站写网络小说，每天传个几千字。有钱有时间，说的不就是我嘛。你要不要辞职和我一起啊？”
　　步月摆摆手：“我可没那魄力。”
　　清都将青梅酒放到圆桌上，笑道：“开玩笑的，我哪能让你学我呀，那还不得天塌下来。”
　　步月很清楚，清都和家人就职业问题一直无法达成共识。
　　清都出来成立工作室，一是能拿得出这笔费用，二是躲清闲。清都的妈妈看不惯清都的行事方式，认为她是虚度光阴、不务正业，连带着国遥也要骂上一顿，什么难听的话都要说出来，就跟机关枪似的，乱打人。清都那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在妈妈面前却是插不上嘴，张着嘴干着急。
　　在四位老人眼里，清都所谓的有钱有时间完全是自欺欺人，要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过两年那样的生活倒是可以，享受青春嘛，可清都已经不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了。
　　妈妈问她到底要怎么办，眼看着就三十四岁了，成天吊儿郎当的，连个正经职业都没有。说得多了，清都也敢于回嘴一两次：“我怎么没有正经工作了，我这是自由职业者。你知道吗？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这么全能，我挣得钱不比别人少。”
　　“你觉得自己是潇洒了，可你这就是在做零工打散工，哪来的保障？”
　　清都挣得钱不比别人少是事实，但妈妈的顾虑更为现实。
　　“清都，你这叫不稳定，明白吗？说得难听点儿，你就像是三无产品，什么保障都没有。”
　　清都嫌妈妈思想老土：“妈，都什么时代了，还稳定？现在哪有什么稳定啊！年底裁员、试用期套路、公司半路破产，今天坐在办公室里打字打电话，谁敢保证明天还能准时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你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口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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