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得好时光

作者:文筱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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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蔷薇架碧芭蕉


      事情的起因,是减兰偶然发现有一间糕饼铺在卖做蛋糕留下的边角料,也被搭配做成了各式造型,还比正常蛋糕便宜很多。于是,减兰想都没想,直接抱了一大袋回了学校,她盘算着要给宿舍里的几个人甚至是班里的女生都分一点儿尝尝。那些蛋糕按正常价格来算,都是要花大价钱只能买到一小块的,而现在,竟然可以买下那么多,何况味道也是差不离的。
      可结果,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被各种异样的眼神围攻了。是燕山亭将话像放了出去,她在看到减兰的一系列动作之后,连招呼都没打,抢先一步跑回了宿舍,大肆宣扬减兰买了一大袋子的蛋糕,面对宿舍女生奇怪的眼神,她强调了事实:“你们还不明白吗?减兰买了一大包的蛋糕。”她特别着重了“一大包”三个字,又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圆——幸好她不是巨人,否则那圆的大小快要赶上地球了。可那几个女生依然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直到她说出那句话:“减兰,那个小胖子,蛋糕。懂了吗?”
      懂了!笑声中夹杂着有意讥讽的词汇,她们莫名其妙的奔走相告,直至整层楼的女生都知道了。这个年龄段的女生当然懂蛋糕给自己带来的冲击,不仅仅是味蕾上的享受,还有身材上的负担。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遭罪。同样的,花季女生要想保持美好感官的身材,除了天生丽质,更少不了后天节制。
      减兰一下子成了笑话。身材臃肿的她还敢大快朵颐?真是厉害了!
      可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竟然成了另一种风评。
      楚天谣,燕山亭最不想见到的人,隔壁班的班长,大家眼中公认的大美人儿。与燕山亭的漂亮不同,楚天谣更多的是透着一股优雅。她是一个热情又体贴的人,说起话来舒缓悦耳,如同夏季的一阵风,清爽解颐。
      楚天谣也买了一大包蛋糕边角料,以当早餐吃。整个级部都传遍了,那是节俭的象征,是一个贤惠淑雅女子的生活作风。
      减兰很郁闷,但习以为常,对于外界评价自己胖这件事,她耿耿于怀却又无计可施。她从小就胖,一直胖到现在,大家眼中由最初的可爱变成了现在的负累。总有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来说教她,仿佛这一切就是她的不对。因为胖,减兰一直觉得抬不起头来,她不愿意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因为三个胖子走在路上,招来的目光太刺眼了。
      减兰的内心不够强大,一半是天生的,一半是后天说强加的。她的心随着外界的风言风语而走,总是定不下去。中学的某个学期,她作为班级学习代表上台领奖,底下传来窃窃私语,有一个男生本来还是低声的,谁知得意忘形起来,声音大了起来:“怎么会让减兰当代表上台领奖呢?就她那个样子多丢人啊!看别的班那些,那才是人呢!”
      减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明白这话带有极大的侮辱性,人群里有人在笑,不只是自己班的笑声。减兰不敢反抗,低着头赶紧冲上台,领了奖又立即走下台,泪在眼眶里打转,直至散了会放了学,她的头都没敢抬起来。后来,她的分数怎么也提不上去,自觉而用功,就是没有效。拼了命的学,拼了命的垫底。哭一场就完了。
      中学时代就这么完了,以“背榜生”的成绩勉强考上了高中。花季雨季的年龄,除了学习,还有点青春期的小心思,但减兰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她被裹在那松松垮垮的校服中小心翼翼的度过三年时光,尽量不在人群中扎眼。
      可事与愿违,若是一直在教室里安安静静的上课倒也平安无事,痛苦的是还有体育课。减兰是个运动白痴,在同学们的唏嘘声中,减兰只能低着头,她也学会了咒骂,在心里翻腾了好几遍,却不知道该咒骂谁,等到心情略加平复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学坏了呢?
      班主任是个快退休的女老师。她还蛮欣赏减兰的,凭着美术课上的画作和劳技课上的手工,选她做了宣传委员的副手。燕山亭就是减兰的小领导,她常常将出板报的工作甩给减兰,自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老师来检查工作的时候,燕山亭从来不会缺席。
      到了考大学填报专业的时候,减兰犯了难。有些好一点的专业,减兰学不进去;光鲜亮丽的专业,减兰直接被排斥在招生简章之外。班主任给她画了几个范围,让她求稳,先择校再选专业。
      减兰挺喜欢班主任的,她总是记得减兰每一次大考的分数,也会有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可减兰有些小孩子心性,逐渐就自我放弃了。
      最终,减兰留在了本地的大学里,她想着大多数的同学都要往外走,摆脱父母十八九年的束缚,自己留在本地的最大好处是可以随时回家,而且还可以完全摆脱昔日的同学。减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学什么好,既然老师提出了建议,爸爸妈妈也说不出好的意见,那就这样吧。
      大学毕竟是成年之后的第一个独立面对的小社会,不管怎样都要以全新的面貌迎接它。
      减兰用近三个月的暑假偷偷施行了减肥计划,整个小脸变得没有光泽。妈妈按她的小腿,一个窝子陷下去就起不来,是浮肿。妈妈带着减兰去了医院,诊断为营养不良,还有节食减肥带来的各种副作用。爸爸妈妈很是心疼,买了一大堆好吃的,看着减兰吃下去。减兰却不争气的上吐下泻,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视觉上的减兰清瘦不少,满心欢喜的上了秤,啥变化也没有,维持原形。
      爸爸妈妈劝她只要健康就行了,胖点就胖点吧。减兰也自感无能为力了,自我安慰全世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是小胖子,比她大块儿的大有人在,只要自信就是最美的。当见到班里的女生的第一面时,减兰就知道自己想得有些多了。她依然是丑小鸭,名副其实的丑小鸭。
      燕山亭亲昵的挎着减兰的胳膊柔情蜜意时,减兰吃了一惊,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碰在一起了呢?减兰明白燕山亭的小心思,除了好花得需绿叶配,还因为燕山亭的脾气不会在短时间内寻到新朋友。
      燕山亭是个顶能说话的女生,什么事在她的嘴里都要大肆宣扬一番,她表面说减兰是心宽体胖,实际是在嘲讽减兰的丑陋身材。在燕山亭身边,减兰觉得非常不自在,只能陪着笑应承她。但是没有办法,减兰被老师选中做了班长,而她很难叫得动那些女生做事,也亏了燕山亭的张牙舞爪,要不然减兰的班长实在是不好做。
      减兰能够容忍燕山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的嘴再损也会顾及一点情谊,不像有些同学肆无忌惮,说话根本不加思考,有什么说什么。减兰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吃饭,无论这一餐量大还是量小,即使已经饱了,她也不会浪费,而是选择尽量将饭吃下去或是打包回宿舍。这个时候,看到的人就会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对她说:“你还真能吃得下?”配合着鄙夷的眼神,发出令人不舒服的笑声。
      减兰不觉得自己有错,她的饭量可能真的比那些同学大,但那又怎么样呢?自己一没有亏了自己的肚子,二没有浪费食物,为什么要遭受那样的议论呢?
      燕山亭告诉她:“吃不了的就不要往回拿了,小家子气。你没看到人家是怎么吃饭的,要剩一口,全吃了做什么?又不是山穷水尽了!”她吃饭的习惯就是最后一定要留一口,一是证明自己胃口小,二是显得手头不拘谨。
      “每天浪费一点点,时间长了,不也是聚少成多,浪费了很多了吗?”
      燕山亭白了减兰一眼:“你呀,这叫随和,大家喜欢这样的女生。你什么都不懂!”
      减兰的确是不懂,剩饭就能瘦了?剩饭就能把自己的性格变得随和了?剩饭就能成为受欢迎的人了?她可做不出来,即使真的剩饭了,又会有这样的声音出现:“哎呀,减兰也有吃不下饭的时候了?少在我们面前装!”
      “蛋糕边角料”事件之后,减兰就不想再忍了,也没有多长时间可以忍受了,马上就要毕业了。减兰不敢大张旗鼓的与燕山亭说拜拜,采用了“惹不起躲得起”策略,有意疏远她。原以为两个人在大学里不会有太多的交集,没想到却做了这么些年的“朋友”。
      除了自己的爸妈不嫌弃自己,似乎大家的态度都不太友好。认真在心里过一遍,身边也不全是坏人,还有一个人是真心对待自己的。那是邻居家的大哥哥,每次见了减兰,都是诚心诚意的打招呼,眼神里从来没有异样的眼神。减兰见了他,总会不好意思的低了头,脸也热了起来,懦懦的说:“哥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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